书城文学人生三味茶:智者眼中的人生三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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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桃园望断无寻处(1)

第1节少年听雨歌耧上,红烛昏罗帐

少年时期是人生中的良辰美景,充满了幻想和浪漫的情调,完全不知忧愁,尽情享受着人生。的确,每个人都应该让少年时期充满欢歌笑语,每个人都希望拥有欢乐而美好的生活,永远徜徉于青春的光阴之中,因为人生的最高目的就是快乐和幸福。

当年轻人在旭日初升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而他们在夜晚的清风中漫步于河畔树林,聆听美妙的音乐时,又是多么潇洒惬意。他们的青春正在徐徐绽放,显现出令人羡慕的绚丽多姿。但少年时代会在不知不觉中倏忽而逝,当他们经历人生的磨难后,才能真切地感到良辰美景的珍贵。遭遇挫折,而事业难以获得成功的人,往往会对少年时期的生活进行深情地回忆和深刻地检讨,既沉醉于当年的幸福时光,又为不能把握人生,任由时光自自流逝而懊悔不已。对那些“红烛昏罗帐”的日日夜夜,只能既沉醉又追悔莫及。

沉醉是由于那是人生的良辰美景,追悔是由于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中贪于享乐,而未能努力学习和奋斗。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对此有深刻的体验,在这里,让我们读一读全词,感受蒋捷内心的情怀和他对人生的彻悟。《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让我们大胆地设想,如果我们处于“鬓巳星星也”的暮年阶段,回忆往昔,假设我们取得了人生的成功,那么“少年听雨歌楼上”的情景是多么值得欣慰;假设我们的一生平平淡淡,而且充满坎坷和痛苦,那么“红烛昏罗帐”的虚度时光又会令我们怎样的感叹和追悔啊!

青少年正处于人生的出发阶段,还不能对自己的命运有所认识、有所把握,有许多青年人羡慕依红偎翠、旖旎繁华的风流生活,而这只能使他们徒耗青春。不知忧愁的年轻人还未经历人生的磨炼,应对未来充满向往,追求萍踪侠影的豪迈生活,而绝不能任由自己的性情无拘无束地流连于享乐的生活中。尽管我们知道人生应该努力追求幸福,但必须明确什么是幸福,虽然对幸福的理解因人而异,但青少年一味贪于享乐,绝不能被看做是幸福。有志气的青少年不能任由青春在低级趣味中徒然流逝,如果一味贪于情欲的快乐,就会虚度青春。

人生短暂,为使人生获得成功,就必须在青少年时期努力学习,为今后艰苦奋斗准备条件,以创造完美的生活。但如今许多年轻人却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盲目追求快乐的歧途,这是十分令人担忧的,如今各种娱乐场所充斥大街小巷,对年轻人充满了诱惑,一旦把持不住自己,就会陷入纵情声色之中。青少年极易受社会环境的影响,各种外界的刺激对他们的身心有极大影响,包括互联网在内的许多渠道都在侵蚀着青少年,那里鼓吹放纵个性和情感,以满足内心的需求。

但是,所谓个性自由和人性的解放,并不是让年轻人过毫无节制、随心所欲的生活,尽管词人写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但这只是对少年时期良辰美景的回忆,并非主张年轻人过放纵情欲的生活。

当今社会由于竞争激烈,青少年在刚刚走上人生之路时就会面临许多困难。对他们来说,未来的生活将充满极大的挑战,应该认真学习,提高能力和品德,崇尚节俭,克制各种欲望,那样才能使身心获得健康的发展,而不应不加思考地选择所谓的快乐生活,沉溺于享乐之中。不仅年轻人面临着各种诱惑,即使已经走上独立生活道路,甚至已经成家立业的人,也会在各种压力下意志崩溃,让自己随波逐流,那样就会被夜晚的灯红酒绿所吸引,甚至进入“红烛昏罗帐”的生活中去。

尽管生活艰难,挑战严峻,每个人尤其是青少年,都必须有勇气面对生活的风浪,而不能以任何理由放纵自己的情欲,那样将使自己追悔莫及。

我们知道,古人在各种礼法的钳制下曾经使生命枯萎,所以对虚伪的礼教提出了大胆的抗议,在西方有薄伽丘的《十日谈》作为代表,而在中国,由于宋代以朱熹为代表的道家先生提出了“存天理,灭人欲”的主张,这使人性受到了极大的摧残,以至于在明代出现了一批抗议封建伦理的著作,那是对伪道学的反击和颠覆,在明代的书肆里充斥着大量诲淫色情,如《金瓶梅》、《闲情别传》、《绣榻野史》和《浪史》等。对待这些书籍,只能从思想史的角度予以理解,而不能把它们当作走向奢靡和放纵的借口。“红烛昏罗帐”的生活,决不是现代人应该效仿的,那样的生活只能使自己走向颓废和毁灭。因此,年轻人一定要珍惜美好时光,让自己的心灵健康成长。

第2节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陈与义(1090~1138),字去非,号简斋,洛阳(今属河南)人。他是宋代著名诗人,词作很少,陈与义的诗有杜甫之风,自身风格接近黄庭坚和陈师道,而他的词简洁雄浑,有苏轼的气魄。这首《临江仙·夜登小阁》是陈与义回忆二十余年前的往事之作,词风沉郁悲凉,笔法空灵,读之令人百感交集,先让我们看看全词。《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想当年豪英满座,开怀畅饮,好一番良辰美景。朋友们在稀疏的杏花月影中,吹着悠扬的笛曲,直到东方发白。而如今二十余年匆匆而过,知交零落,无限悲凉,抒发了世事沧桑之感。我们如今读来也会感到十分沉痛,但细品全词,却对“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浑然天成,明亮舒快感受尤深。

当我们经历了世事沧桑之后,在月色下沉浸于回忆之中,遥想当年杏花疏影,景色清幽,吹笛而歌,清韵悠远的情景,是不是会感到飘飘欲仙呢?其实,那是一种孤独和悲凉,在回忆中那些自在和悠闲的场景,对我们的心灵是最亲切的慰藉。

青少年总是在期待之中为自己规划着人生的目标,当大家聚在一起谈论人生时,会无比畅快。当每个人描绘自己的未来时,是一种多么热情澎湃的场景啊,但真实的人生却往往会遭遇许许多多的波折,有时还会使自己深感孤独。但是,心灵的孤独与性格的孤独迥然有异。性格孤独的人是弱者,他们的内心苍白;而心灵孤独的人内心充实,因为他们曾经拥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曾为人生的目标进行过不懈的奋斗,他们在期待之中没有停止脚步。他们曾经谋划过美好的人生,曾经与优秀的朋友共同奋斗过,也曾经在“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这是一句深深的喟叹,清代著名文艺理论家刘熙载在《艺概》中写道:“词之好处,有在旬中者,有在旬之前后际者。陈去非《虞美人》:‘吟诗曰目待春风,及至桃花开后却匆匆。’此好在句中者也。《临江仙》:‘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此因仰承‘忆昔’,俯注‘一梦’,故此二句不觉豪酣,转成怅悒,所谓好在旬外者也。”刘熙载点出了词句中的“怅悒”情绪,根据他的提示,让我们仔细体会这两句笔法空灵的词句,设想当我们回忆年轻时面对满座豪英,畅谈人生理想,从充满甘霖与朝露的清晨到夕阳西下的黄昏,始终开怀畅饮,豪情满怀,一直到弯月悬空,年轻的朋友们吹笛曼舞,直到天明。那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人生景象。但如今我们却孤独一人在空寂中沉思人生,回忆往事。想想那些往事,已如梦一般随风飘去,而激情满怀的豪英已半数凋零,这怎能不令人“此身虽在堪惊”!对当年的美好回忆之所以让人有“怅悒”之感,就是因为词中弥漫着友人逝去,孑然一身的孤独与悲凉。

人生最重要的是拥有朋友,并与朋友共同走上通向成功和幸福的道路,而一旦失去朋友,则会感到深深的悲哀。有这样一个故事,深刻地说明了这个道理。

相传两千多年前,樵夫钟子期在深山中砍柴,忽闻乐师俞伯牙悲壮的琴声,于是停住脚步、凝神倾听,情动于衷时便击节相和:“壮哉,巍巍乎若泰山!壮哉,汤汤兮若江湖!”伯牙平日因曲高而致和寡,常恨世无知音,如今居然在深山中有人闻琴声而知雅意,心潮起伏,激动不已,于是引钟子期为知己。钟子期死后,伯牙终身不再弹奏那一曲《高山流水》。所以说:朋友、知己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年轻时与朋友相聚的良辰美景常常成为人们回忆时的安慰。回忆是一种寂寞,一种孤独;也是一种慰藉,一种解脱。

当一个人能从心中感受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境界时,他就在孤独中感受到了人生的意义和价值,从而彻底摆脱了孤独,这是一种极富禅理的自言自语,是自己与自己的对话。著名翻译家、美学家朱光潜先生认为:“最上乘的语言是对自己说,次之是对一个人说,最下乘是对很多人说。”毫无疑问“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是最上乘的语言,在空灵和潇洒中,表现出了“怅悒”之感。在我们的一生中,常常感到天地之大,竟无一人可诉曲衷,这让我们内心中的孤独之感陡增,每当我们在清凉的月下和习习的凉风中回忆往事时,让我们沉浸在“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境界中吧。

第3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是一首感叹今昔之作,爱的情感在词中弥漫,读之令人潸然泪下。现在让我们读读全词:“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词的上片表现了情人约会时的期待和欢愉,其中对约会时环境和气氛的描写,让人有如影如幻之感:在繁华的花市中,灯火辉煌,而月色与杨柳都成了爱的信物与见证,让人感到词人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向往,展现了一幅美好的图景。词中情景交融,意境幽深,尤其是在灯如昼的花市中,词人看到了柳梢头上悬挂的一弯新月,在黄昏时分与心上人约会,展现出了令人神往的意境。但词的下片却笔锋一转,从对往昔的美好回忆中醒来,面对依旧美好的月色,依旧灿烂如昼的灯市,却“不见去年人”,大有物是人非的怅惘,在对往昔的深切缅怀中,内心充满了无比的凄凉,美景依然,山盟之音犹在,佳人之面难寻。在明月与彩灯相互交织的美景中,流露出的那份凄然令人感到撕心裂肺之痛,全词所表现出的气氛已然没有灯火如昼的明亮,却渗透着心绪的暗淡与悲哀。

爱情是人生最重要的内容,瓦西列夫在《情爱论》中写道:“爱情是本能和思想,是疯狂和理性,是自发性和自觉性,是一时的激情和道德修养,是感受的充实和想象的奔放,是残忍和慈悲,是餍足和饥渴,是淡泊和欲望,是烦恼和欢乐,是痛苦和快感,是光明和黑暗。爱情把人的种种体验熔于一炉。”体会过爱情的人是幸福的,而失去所爱的人则是终身的痛苦。

人海茫茫,潮起潮落,在爱的波涛中沉浮的人只能独自体味这份凄苦,他的人生将会在回忆中慢慢销蚀,在光阴的流逝中咀嚼着那份伤感和痛苦。

的确,当一个人回眸寻望,无处寻找爱人的芳姿时,便会留下凄苦的泪水,即便伫立在灯火如昼的花市之中,也只能徒叹往昔,断肠今日。在滚滚红尘中,仰望一轮明月,除了“泪满春衫袖”之外,还能有怎样的心境呢?

词人独自伫立,任由凉风吹拂,在嫩绿的柳梢之下,欣赏着一轮弯月,这是人生的驻足,表现出了晚春中思念者的孤单。词人借助对周围环境的描写,细腻地表现了内心的情感。法国著名文艺理论家泰纳在《莎士比亚论》中曾写道:“他(指莎士比亚——引者注)属于那种感情细致的心灵,像一具精巧的乐器,只要略一碰触,就会颤动起来,我们在他身上,最早发现的就是这样优美的敏感性。幽怨而怅惘,那悠远的旋律,不绝如缕。那万般愁丝,无法割舍,无法摆脱,苦苦缠绕在内心之中。”借用这段话来形容《生查子·元夕》的作者欧阳修是再恰当不过了。

欧阳修是豪情满怀的词人,但他对爱的体验却十分细腻,在他的小词中常常表现出凄美的境界,读之令人的心灵感到震撼,他表达爱情的词作感情充沛而真挚,尤其在《生查子·元夕》中,寥寥数笔就把今昔巨大的反差表现出来:当年黄昏约会的情境历历在目,而如今早已逝去的良辰美景已变成心中的枯黄落叶,那些鲜艳的记忆早已随着雨和云,霜和风而飘散。

黄昏,又是黄昏,但两个黄昏中的心境已全然不同,当年夕阳西下,弯月升起,柳梢浮动,情人相会,幸福而甜蜜。如今情景依然,但情人已逝,凄苦而悲凉。

词中的今昔之比不禁让人体会到些许残酷,往昔人约黄昏后,而如今却生离死别,这岂止是悲叹!每读此词,我常想起崔护那首催人泪下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与崔护的七言绝旬在骨子里是十分相似的。

记得有一部电影描述了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在送葬的场景中,主人公悲痛地唱起了崔护的这首诗,其悲怆之感直冲人心,令我泪流满面。只可惜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没有任何本事记载。但让我们读一读孟棨的《本事诗》中关于崔护写作此诗的记载,对理解欧阳修《生查子·元夕》这首词,也会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