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内图把手对着我。当岗哨再次转身时,我立刻割断了阿帕奇人的手上的绳子,但我们还保持被捆绑的样子。我对阿帕奇人说:“先干掉岗哨。谁来?”
“我来。”他回答。
我们和警卫之间隔着我们的同伴,要悄无声响地干掉这个岗哨,又不惊动其他人,必须越过我的同伴们。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有一点点声响,就会被岗哨发现,只要他一喊,我们的行动就完了。温内图最适合做这件事,因为他的身手最好,能轻松完成这个任务。我和温内图屏息凝神,等着警卫再一次转身。
火苗又暗了,岗哨终于又转身了,背对我们去捡柴。温内图快如闪电,像豹子一样一跃而起,越过我们的同伴,蹿到了岗哨的背后,两手扼住他的脖子。我立刻跳过去,对准他的后脑勺就是两拳,这个人吓得全身僵直,没有做任何反抗,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就躺在了地上。我们看他已经晕了,就把他放在地上,捆了起来。
我的同伴们都没有睡着,看到了我们制服岗哨的全过程。我没有说话,用手势要他们别吭声,与温内图一起解开他们的绳索。他们不想把绳子割断,想用这些绳子捆绑歹徒。我一边解绳索,一边感到奇怪,怎么没有看见科尔马·普施?我想,这个人还真是神秘,一会儿工夫又不见了。
我们的同伴们都已经起来了。我和温内图慢慢爬到歹徒那边,看到歹徒们都还在睡觉。只有老华伯在草丛中挺着身子,而且还被绑起来了,嘴里塞着一团布,我们的救命恩人科尔马·普施正悠闲地坐在他身边。原来他已经把老牛仔制服了,我不禁心里赞叹:动作真快!
普施用他那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们,脸上带着微笑,显得沉着,冷静。
现在,我们先要武装自己。歹徒们都并排躺在一起,为了能睡得更舒服一点,他们把武器都集中在一起放在了旁边,不过就一分钟的时间,我们的武器又回到了我们手里。只有温内图的银盒在雷迪身上,这位阿帕奇人像蛇一样爬到他身边,拿回了银盒。
我们大家都武装好以后,准备收拾睡着的歹徒。哈默杜尔给火添了新柴,火光熊熊。
我指了指灌木林,低声对温内图说:“外面还有一个看守马匹的岗哨。”
科尔马·普施看见我指着灌木林,就走到我身边说:“老铁手放心,那个岗哨早就被我干掉了,我已经把他捆起来了,他正躺在马的旁边。我的兄弟们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几秒钟后,他拖着一大堆皮带回来了,说:“我在路上杀了一头羊,剥了它的皮,制成了皮带,这些皮带可以捆绑歹徒。”
真是一个既勇敢又机警同时又很细心的人!温内图向他伸出了大拇指,我也一样。直到现在,歹徒们还在睡觉。我们准备把他们叫醒,哈默杜尔请求我们让他做这件事,我们点了点头。他张开大嘴,运用他的狮子口功,大叫了一声。歹徒们立刻醒了,站了起来,看见我们手持武器站在他们面前,吓得魂飞胆丧,呆若木鸡。只有老华伯还躺在那里,因为他被绑起来了。我对惊慌失措的歹徒们喊道:“举起手来,统统举起手来!谁敢反抗我就开枪!”
举起手来!听到这句话后不照着做的人,只能是挨子弹!我想起一个故事:三个亡命之徒袭击了一辆火车,一个乘客在听到“举起手来!”时犹豫了一下,马上被击毙。其中一个强盗用一枝手枪胁迫旅客,另外两个强盗把旅客们抢劫一空,整车的旅客高举双手一动也不动。虽然旅客人数众多,但他们没有办法对付武器在手的强盗。大家宁愿举手,也不敢去抓武器,因为只要一伸手,就会挨子弹。
现在也一样,我的命令只说了一遍,所有的手就都举起来了。
我接着说:“很好!你们听着,保持这样的姿势不要动!谁要是有任何其他的动作,我的枪就开始射击,我的枪里面子弹还很多,给你们每人一颗以后,还有剩余。迪克和皮特,你们现在去把他们绑起来!”
这场面既严肃又滑稽,这些人像做操一样,排着整齐的队伍,举手站着,等待被捆绑,我们的心情别提多爽了,科尔马·普施带来的皮带果然有用。
所有的歹徒被捆绑以后,我们才放下枪。我们的救命恩人和马托·沙科去带看守马匹的那个岗哨,我们把老华伯和警卫一起带到火边,然后我拿掉了老华伯嘴里的布。
局势完全被扭转,现在他们成了我们的俘虏,他们个个垂头丧气,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老华伯偶尔骂几句。可供休息的地方不大,我们把他们推到一起,让他们挤得紧紧的,不然火边的位置都不够我们坐。接着我们烤起了野鸡,我对哈默杜尔说的话这么快就兑现了。
迪克不习惯这样安静,一下子转换了身份,他还有点适应不过来,他挤到霍尔贝斯的堂兄弟旁边,一本正经地向他们问好:“晚上好,堂兄们,你们还记得我在路上跟你们说的话吗?”
这两兄弟都没回答他。他自问自答道:“我说,我们很可能很快就会从你们手里逃脱,并且掉转矛头把你们俘虏。我是不是这样说的,皮特,老浣熊?是不是?”
霍尔贝斯正在很认真地给一只野鸡拔毛,放到火上烧烤,终于可以好好吃点东西了。他干巴巴地回答:“对,亲爱的迪克,你是这样说的。”
“对嘛,我们把你们俘虏了,现在你们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真是窝囊废!”
那个何西阿听到骂他窝囊废,立刻沉不住气了:“谁说我们是窝囊废?我们只是不想说话而已,我们喜欢安静!”
“安静?呸!你们睡到正香,突然醒来就被我们俘虏了,恐怕现在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吧。你们把手举得那么高,想干什么?你们是想捉流星,姿势非常优美啊。”
“你们被俘的时候,姿势比我们更美。”
“我们很少有这种姿势的,我们又不是流星摘取员。您看,您亲爱的约珥是多么沉着冷静啊。如果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话,他正在打老皮特那份遗产的主意。”
约珥也打破了沉默:“我不需要打他财产的主意,我们不需要他的任何财产。我们会很有钱的,我们将……”他说不下去了。
迪克接着他的话说:“你们将去斯奎勒尔河找富矿?你是不是想这样说,先知约珥?”
“是的,我们会去的。地球上没有任何人和任何力量能够阻挡我去找金子。”他大声叫喊。
“我想,我能够阻挡你们,只要给你一枪。”
“那你就成了杀人凶手。”
“没关系,你们也对我们说过,要消灭我们。你们都不怕做杀人凶手,我也不介意。我早就知道,我们彼此的角色会很快互换的。你不是也这样看吗,霍尔贝斯,老浣熊?”
霍尔贝斯却教训他道:“我看你现在应该闭嘴,跟这两个家伙不值得啰嗦。亲爱的,过来剥皮吧。”
“你自己剥吧,我不喜欢吃野鸡。”
不过,他终于不再说话了,坐在火边看着皮特给野鸡剥皮。
科尔马·普施牵着他的马过来了,他带回了很多肉,他今天打了猎物给我们吃。他走到雷迪面前说:“昨天您说看到一只臭气熏天的狗,我说是一只狗在追赶臭气熏天的害虫,今天终于把这只害虫抓获了。”
雷迪装作听不懂他的话,没有搭腔,印第安人接着说:“都说红色人是二流子,到底谁是二流子,谁是流氓?谁不值得尊重?你这个白人歹徒像一只讨厌的饿狗,四处流窜寻找吃的,我们印第安人成了你们捕猎的对象,被你们到处驱赶,在荒山野岭找不到家园,一个无辜的种族就这样没落。实际上,你们才是是流氓,我们是绅士。如果不是要告诉你这些,我是不屑与你这个流氓讲话的。”
话说完他就坐了回来,他没想过要得到他的回答。他与温内图和我亲切地交谈,我们的同伴对他的话都表示了肯定。红色人和白人的关系能像我们这么融洽,这种现象是很少有的。其实,红色人与白人之间的关系,越是在近处,越看得清楚。真正的美国人都会承认,印第安人的没落和红色兄弟的悲剧,他们是要负责任的。这是真正成熟的人该有的态度。
刚开始,俘虏们还很安静,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交头接耳,不过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老华伯向他们使眼色。然后他的呻吟变成了哭泣,看起来他很痛苦,可能是由于皮带绑得很紧。科尔马·普施原先捆得较松,是哈默杜尔和霍尔贝斯过来捆紧的。我们都没有人理他,哭泣了一阵,老华伯终于按捺不住,对我们愤怒地喊道:“你们难道没看到我很痛苦吗?你们是人,还是没有感觉的虐待狂?”
我站起来,想去看看,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把他的绑绳松一松,减轻一点他的痛苦。可是特里斯柯夫挡住我,摇摇头说:“我真的不理解你,老铁手,你就让他吃点苦又怎么样。我容许任何一种可以允许的、或者可以理解的人道主义,可是,你怜悯这种人是一种罪过!”
“他是很坏,但他还是人!即便是我们的俘虏,他也应该有他的尊严。”我驳斥他。
“他是人?他有尊严?呸!想想你今天给他包扎的时候,他是怎么辱骂你的;想想你是他的俘虏的时候,他是怎么给你尊严的?是的,您是人,在与他的关系上,您是非常软弱的人。请不要介意我这样说,如果您觉得我说得不对,您就去释放他好了。”
这时,老牛仔又开始惨叫:“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哈默杜尔对他喊道:“不要再装了,老猫头鹰。你不是一直很硬气,从不求饶吗?怎么现在装起可怜来了?”
“谁向你求饶了,我只要求你们给我松松绑。我的胳膊不绑都很疼,你们还给我绑这么紧。”老华伯嘟囔着。
“这是你罪有应得。想想我们是你的俘虏的时候,你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大家都不理他了。
科尔马·普施坐在我们旁边,一直没有说话,他的话比温内图说得还少。不过,当大家讲到白人巫医及其妻子的时候,他说:“我在过来的路上,看见从右向左有三匹马的足迹,是你们说的这个白人和他的妻子的足迹吗?”
我说:“对,这个白人曾经是一个红色科曼伽人。”
“那他为什么要把脸涂成白色?他为什么不继续当红色人?”
“因为科曼伽人是所有白人的敌人,更是所有印第安人的敌人,他这样做肯定是为了保护自己。”
“从表面来看,应该是这个原因,不过,科尔马·普施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哦?什么看法,您说说看。”
“我的想法还不成熟,不便说出来。让我再考虑考虑,再告诉你们。”
说完,他把武器放到自己身边,躺下了。我知道这表示他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后来我才知道,如果当时能够就这个话题和他多聊几句,结果会好得多,至少我会说出蒂博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对他有着重要的意义,可惜当时我不知道。这位“创造之主”不仅有大量的物质财富,而且他的精神世界也很富有,除此之外,他还有着坚韧的性格和善于思考的能力。
吃过晚饭,我们搜了一遍歹徒的口袋,把自已被掠夺的财产又拿了回来。老华伯占有了我所有的东西,现在又全部归我所有。他恼羞成怒,但忍着不敢骂我,因为他的伤口还在疼痛。他还希望我能给他松绑,我也多次想给他松绑,但我的伙伴大部分都反对,我也只好作罢。不过,我倒想趁此机会跟他聊聊天,于是,我对他说:“如果你能回答我一些问题,也许我可以考虑减轻你的痛苦。”
“你想问什么?”他说。
“你真的想杀死我?大家说得对,你真的不能算人。我不知道我对你做过什么令你痛恨的事,让你非要我的命不可。你宁愿忍受这么大的痛苦,也不愿意释放我,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你对拥有我的武器感到那么自豪,不久前你还以为,它们会永远属于你,可是这么快,它们又回到我的手里了。”
“我希望你的东西和你一块下地狱,为这些东西,我付出了我健康的胳膊。”
“你至今还在诅咒我下地狱,那么这些痛苦是你该受的,而且还要继续忍受。你太自大,太目空一切,才敢要求我死后作为幽灵出现在你面前。你想知道对这个问题我是怎么想的吗?”
“没兴趣知道!”
“没兴趣你也必须听。我告诉你,就算我死后会作为幽灵出现在你面前,在我死前也必将战胜你。因为,哪怕是最普通的人,也知道善良最终将战胜邪恶。知道这一点,就会成为先知。你一定承认虐待过我们,那你想不想让自己的路更好一点?”
“当然!只要你把我的皮带松一点,你就继续啰嗦吧。你这个该死的只会教训人的家伙!我又不是孩子。”
“是的,你不是孩子,所以我不会以对待孩子那样的耐性对待你的。我也不是什么老师,你这样的人什么样的老师也教不了。你更不要把我的宽容当作软弱,我有同情心,但不会无休止的滥用。我知道,再多的循循善诱也说服不了你,再美好、再动听的话,也打动不了你。这是我,如果换另外一个人,可能不会和你费这么多唇舌,而是用行动来和你对话。你如果惹怒了别人,估计你的下场会更惨。接下来,你会更痛苦,因为你正在发烧,这是骨折引起的。”说完这句话,我走到一边了,懒得再看到他。
同伴们睡着以后,我接替岗哨,我又再次犯了心软的毛病,用水给老华伯的胳膊冷却,以免再肿起来。科尔马·普施自愿接替我值岗,他起来了之后,我准备去休息一会儿,经过老华伯身边时,听见这个老头在我身后嘟囔:“傻羊倌!”
这就是他对我表示感谢的方式,我为这个老头感到非常遗憾,他实在是不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