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帕奇人也想起了这个人:“是的,我曾在很多地方听别人谈起过这个人,有时是在城堡里面,有时则是在篝火旁边。我知道他为什么消失。因为他造假币被警方追捕,在和警方的冲突中,他打伤一个、打死两个警察并逃脱,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这时,特里斯柯夫插话说:“他身上还有其他案子,我虽然未见过其人,但是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却一清二楚。警方经常提到他,因为他是每个警察都想亲手抓捕的罪犯。洛泰一再用巧妙的手法逃脱追捕,并继续其谋杀行为,他的案例成了警方的教科书。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他出生于马提尼克岛,是克勒奥勒人,在阿肯色河上游的本特堡,是他最后一次出现,之后人们就再也没见过他。”
“对,特里斯柯夫说的也可以帮我们了解这个人,洛泰是他的名,人们常用这个名字称呼艺术家。特里斯柯夫先生,你想一想,能不能想起他的姓?”
“嗯,我想想,他叫什么来着?是一个法国名字。哦,想起来了!洛泰·蒂勃。该死,我们找蒂博找了这么长时间,难道就是他。”
“是的,塔卡的意思是丈夫,韦特的意思是妻子。蒂博·塔卡和蒂博·韦特就是洛泰夫妇。巫医的妻子还说过蒂博·韦特·埃伦,这个埃伦是什么意思?”
“埃伦是不是名字?”
“可能是名字。巫医的妻子如果不疯癫,而是真正的蒂博·韦特·埃伦,那么,她就是一个洗过礼的印第安莫基部落人。我会解释为什么这么说。奥萨格人刚才说过,巫医的妻子提到过一个瓦瓦·德里克的名字,塔卡、韦特、瓦瓦都是莫基语中的词。蒂勃本来是个著名的魔术师,因为犯了不少案子,不得不隐姓埋名,隐藏在印第安人中,他在白人中是不敢再露面了。他是个技艺高超的魔术师,肯定很容易成为红色人的巫医,并在他们中间享有崇高的威望。”
“可是他怎么会有印第安人的肤色?”
“对这样的一个魔术师来说,变换肤色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了!现在,我差不多可以肯定,蒂博·塔卡和蒂博·韦特不是夫妇,阿帕纳奇卡也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儿子,至少不是那个魔术师的儿子。他只是跟着他长大,就把他当作了自己的父亲。”
阿帕纳奇卡非常认真地关注着我们的讨论,每个字对他来说都非常重要,他的脸上不断变换着各种各样的表情。巫医不但不是他的父亲,而且是个身犯重案的罪犯,但他并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他有可能不是他母亲的儿子。我看到他表情不悦,正想对我表示抗议,连忙给了他一个善意的眼光,要他别说话。然后,我对马托·沙科说:“奥萨格首领的故事还没有讲完,现在请你继续说下去,那个拉勒尔军官按照合同向你们提供货物了吗?”
“没有,他也是个骗子。白人中间,只有老铁手和少数几个人是诚实的,其他的人都是骗子。但奥萨格战士们却遵守了诺言,把货物送到了他们的营地。”
“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进行交易的?”
“在一条河边,白人把它叫做阿肯色河。”
“原来如此!蒂勃很可能是在阿肯色河畔受伤的,你们向他们提供了很多货物?”
“很多很多,装了满满一船。仅狐皮就装了一百多捆,每捆值十美元,还有其他的毛品。”
“这么多的货物?他根本没法加工,必须卖掉。他想把这些毛皮销到哪里去?”
“多德格堡。”
“多德格堡位于阿肯色河畔,与基马隆公路交叉,交通繁忙,这里有很多皮货商,而且资本雄厚,他们任何时候都有现金支付货款。但是那里有许多驻军,他竟然敢到那个地方行骗,说明他不是等闲之辈。你们就这样把这么多的货物交给一个陌生人,你们也太大意了。我猜,你们肯定和他一起到了多德格堡,不会让他一个人带着这么多货物走掉的。”
“老铁手猜得对。因为他是伟大的白人之父的使者,所以我们非常信任他。而且他主动要求让我们陪他去多德格堡,说是货到付款,所以我们对他就更没有怀疑了。”
“有多少奥萨格人陪他一起去?”
“包括我一共六个人。我们的人很多,不可能坐下一条船。我们其中两个人帮他们划船,其他四人骑马沿河跟随。为了能跟上那条船,我们不得不挑选最好的马。”
“这些人不但狡猾,而且贪婪!我想,他也看上了那几匹马。”
“又让老铁手说对了。当时河水正满,流速很快,我们一路马不停蹄,当我们赶到城堡的时候,船只已经到达一天了。当时天色已晚,城门快要关了,我们留两个人在外面看管马匹,其他两个人进城。进城不久,城门就关了,我们出不了城了。拉勒尔给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们,灌我们喝了好多酒,我们喝醉睡着了。”
“一直到第二天的晚上我们才醒过来,那个军官不见了,另一个白人也带着老婆孩子走了,我们的马和守马的两个战士也被他们带走了。我们知道情况不妙,连忙打听,才知道拉勒尔早就把毛皮卖掉了,并得到了货款。他把我们灌醉以后,连夜携款逃走了。当时是晚上,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我气坏了,就去载货的船上,希望能拿回他们没卖掉的剩下的一点点毛皮。船上的士兵和其他白人拒绝交还给我们,还嘲笑我们,我实在气不过,跟他们发生了冲突,结果被他们囚禁起来。他们不给我们一点吃喝,囚禁了三天才放我们。我们四处寻找骗子的踪迹,但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在河边找到了看马的两个战士,但已经被他们杀害了。”
“这次谋杀事件你们向城堡报案了吗?”
“当然报案了,但是警察局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并且威胁我们,如果再敢到那里胡闹,就把我们重新关起来。我们整个部落一年的狩猎收获化为乌有,还损失了两名战士和那些马。自称白人之父使者的拉勒尔,原来是个杀人犯和骗子,是个恶魔。白人当局不仅不帮助我们,反而把我们关押起来。白人标榜仁爱、善良、和平、公正,自称基督教徒,做的却是这等龌龊的事情。你们现在知道,蒂博·塔卡和蒂博·韦特是些什么人了吧。”
听着奥萨格首领的痛诉,我们的表情都有些凝重,对于奥萨格人民的不幸遭遇我们都感到很难过,同时也很痛恨那些白人里的蛀虫。但他把个别白人所做的坏事上升为所有的白人都不是好人,我作为白人之一,当然不能苟同,因此我说:“我从不认为白人比别的民族的人民更高贵,所有的民族都是平等的,在所有的民族和所有国家中,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奥萨格首领后来又见过这三个人吗?”
“没有。从那时起到今天,我再没发现过他们的踪迹,连他们的名字今天我也是第一次听到。我们耗费了很多精力寻找那个少两颗牙的坏蛋,都没有结果。现在,20多年过去了,我希望他要么暴病身亡,要么被人杀死。如果他还没有死,我请求伟大的自然神引导他落入我们手中。因为,自然神是善良和公正的,白人自称是神的爱子,但我们从来就没在他们那里得到过公正。”
大家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没有一个人能否认奥萨格人的控诉。每当别的民族成员对白人种族进行指责的时候,就算觉得狼狈不堪,我也只好默默地忍受。这个时候,在强大的事实面前,所有的反驳和说教,都没有一点用处,至少当时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有通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来证明,作为个人,我对所有的民族都是友爱的,我愿意给他们一切我力所能及的帮助。如果每个人都能这样做,那么,他们很快就会收回对白人的控诉。
奥萨格首领的这段话,使在场的人都受到了不小的触动,最受触动的应该是阿帕纳奇卡。他可能有许多问题要问,并急于想得到答案,但看到我阻止他说话,就一直克制着没问。在奥萨格民族的苦难面前,他和他父母之间的个人问题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这位奥萨格人首领也一样,他也没有更深入地打听蒂博·塔卡和科曼伽巫医之间的关系,这让我感到非常地欣慰。
对于那个叫拉勒尔的军官,我大概已经猜出了他是谁,但我并没有急于告诉大家我的这种猜测,因为还需要得到验证。不过,经验告诉我,我的猜测看似毫无根据,最后往往被证明是正确的。
奥萨格首领说,拉勒尔自称军官,我不由想起了另外一个自称军官的人——“将军”。这两个人都是罪犯,都非法给自己加上军衔。我并没有充分的理由把这两人联系起来,现在的线索还远远不足以证明他们是同一个人,可是,在我的内心,在我的想象中,他们正逐渐靠近,最后不再是两个人,而是合二为一。
人的精神世界是很神秘的,总是会出现很多莫名的现象,但并不是没有规律可循的,我们往往对它们的出现不够重视,所以总是和它们擦肩而过。但是像我这样,长期在广阔的森林、沙漠和草原中度过,深刻地思考和细心地观察事物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和本能。如果其他人也有这样的生活体验,生活一定会赋予他们这种非凡的理解能力、想象能力和思考能力。
这些所有的事情、人物和关系,我都很自然地和老枪手联系了起来,这些秘密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现在我还没有什么头绪,但今晚听到的一切都是重要的线索。我要整理一下思绪,以便下次和他见面的时候,能够准确地用语言向他表达出来。不过,我们还落在他的后面,必须尽快赶上他。
这些想法一直充斥着我的头脑,一直到我睡着了才停止想这些事情。早上起来,开始出发之前,我的这些想法逐渐清晰起来,只剩下一个问题没有答案,那就是瓦瓦·德里克是谁。
我们继续赶路,到了一个宽阔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一棵树,位置应该是萨洛蒙河南北支流之间,是一片长着野牛草的草原。下午,我们接近南支流,这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人骑马前行,但不是朝着我们的方向。我们不想让他看到我们,马上停止前进并下马躲在了一旁。但是,他看到了我们,并且改变前进的方向,朝我们走过来。我们不得不又上了马,迎着他走过去。
原来是个白人。他发现我们的队伍里既有白人又有红色人,非常吃惊,警觉地停住了脚步,把枪拿在手里,对准了我们。只剩下大约30步的距离了,他举起枪,命令我们站住,否则就开枪。我们的胖子哈默杜尔丝毫不理睬他的威胁,继续骑着他的牝马向前走,同时对那个陌生人笑道:“不要开玩笑了,先生。您以为我们会怕您这个花园里浇花的喷嘴吗?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坏人,我们也不是坏人,就不要拿着枪指来指去了。”
这个胖子圆圆的脸蛋露出友好的表情,骑马人和马都抵挡不住这种表情的威力。骑马人发出了一阵满意的笑声,把枪放下了,答道:“看你们确实不像坏人,但是我还是有一点怀疑。白人和红色人素来不和,但你们这一群人呆在一起却相安无事,我感到很奇怪。”
“难道您没有看见,一个印第安人被俘虏了?”
“但其他的红色人并没有被你们绑起来,还很和谐地跟你们走在一起。这位俘虏绑的也很松。”
“放心,他不会逃跑的,也跑不了。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怎么会骑着马到这里来散步。”
“散步?您说得好轻松,我可是一路颠簸走到这里来的。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是谁,不过我想先知道你们是谁!”
“想知道我们是谁?没问题,我马上为您介绍。”他用手依次指着我和我们的同伴说,“您看看我这气魄,一眼就看出来我是谁了吧,我是巴西皇帝;这位没有被捆绑的印第安人是东方的三圣王之一的第二位圣王;这位扛大小枪的,”他用手指着我,“是纪尧姆;他旁边那位白人,”他指着特里斯柯夫,“是中了魔法的摩洛哥王子;跟在他旁边的是他的随从。”
他说霍尔贝斯是随从,霍尔贝斯当然不干了,他立即插嘴道:“闭上你的乌鸦嘴,你把自己说成皇帝,把别人说成是随从,你这个只会挖苦人的老家伙!”
“霍尔贝斯,老浣熊,你认为我应该告诉他我们的名字吗?他不了解我们,但不能不了解西部法。他只有一个人,而我们是一支部队,因此,先回答问题的应该是他。如果他不马上告诉我们他是谁,我就用枪顶住他的脑袋,或者一下子把他撞倒。”哈默杜尔说。
这话当然只是说说而已,因为我们对这个陌生人并没有敌意,那个陌生人也并没有生气,只是有点不相信胖子的马的威力,笑着说:“我会被这匹糕饼大的羊撞倒?大胖子,那就试试看,来呀。”
这个人不仅嘲笑他的马长得丑,还嘲笑他是个胖子,哈默杜尔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那个陌生人的话音刚落,他就愤怒地喊:“马儿,上。”
这匹马得到主人的命令,在主人双腿和缰绳的作用下,立刻朝前飞奔过去,对准陌生人的马就撞。第一下,那匹马晃了晃身子,接着第二下,那匹马倒了下去。那陌生人没料到他来真的,还没有来得及躲避,缰绳已经从手中脱落,人飞出了马鞍,重重摔在地上。哈默杜尔挥舞着他又短又胖的胳膊,得意地哈哈大笑:“看来你那只老羊也不怎么样啊。”
陌生人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枪,灰溜溜地重新骑上马鞍。这玩笑开得有点大,我连忙过去解围:“您看,即使您这样优秀的牛仔,也会低估陌生人的马,同样也低估了骑马人。那个红色人是我们的俘虏,但这不能成为你不信任我们的理由。我们都是诚实的西部人,最近有一个流氓团伙在四处活动,我们不想碰到这些人,所以对什么事都很小心,也很想知道您是什么人。”
通过他的服饰和装备,能判断出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牛仔。现在,他愿意回答问题了:“我也知道有一个这样的流氓团伙,所以我对你们也有些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