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骑车去元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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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从天而降的汽车城(2)

几位从欧洲来的游客也挤了上来,他们首先看见了我,对于能遇到一位自行车骑手感到诧异。一位女士甚至把一个话筒夹到我的衣服上,边录像边和我聊天。她一开始把我当成蒙古国人,后来才知道我是中国人。他们已经游完了蒙古国,第二天就准备从乌兰巴托飞走。

“你要骑到西部去吗?那可够你受的。到哈拉和林的路还不错,接着就惨了。”一位男士好心好意地提醒我。

正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原来在我们的头顶上来了一架直升机,几个人从飞机里跳了出来,打开了降落伞。有的人脚下还挂着一面蒙古国国旗,有的带着发烟器向外喷着彩色的烟雾。草原上的人们很少见到跳伞表演,人们的情绪逐渐沸腾了起来。

对于爱好足球的人来说,蒙古国的国旗组合色很像巴塞罗那的球衣。前一天在乌兰巴托时,我看见一个老外穿着一件红蓝箭条衫,连忙喊了一句: 嗨,巴塞罗那。那老外没有反应,我又喊了一句。他终于回头,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事后我才想起来,他穿的不是巴塞罗那的球衣,那个图案是蒙古国的国旗。

由于下午还要赶路,我在餐饮区匆匆找了一家摊位。我甚至不知道这家是卖什么的。当老板娘问我要吃什么时,我伸头看了看旁边桌上,一对年轻人正在吃一种类似于羊肉合子的东西。姑娘看见我盯着她们桌上,连忙用英语告诉我1000图一个。我点了3个羊肉合子,花了3000图,大概合人民币13块钱。

然而羊肉合子并不大,我没有吃饱。馆子里的食品价格并不便宜,我只好掏出从国内带来的火腿肠,匆匆填饱肚子上路了。

到此刻,我还没有找到既能吃饱肚子又价格合理的办法。由于蒙古国普遍缺水,每天我必须买至少三升水,天热时甚至需要四升。在中国西藏时由于水源充足,我可以直接在自然界找水,但蒙古国的地表比中国西藏地区干燥得多,即便能找到小河,河水经过无数牲口的折腾,也大都是浑浊的,甚至带着一股牛屎味。为了生存,只能买饮用水,每天平均水费需要10元人民币。

而吃的方面,即便一顿饭吃七八个羊肉合子,也很难填饱我的肚皮,更何况还不是处处都有羊肉合子。显然,依靠蒙古国本地的馆子是无法解决吃饭问题的。到底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骑车从汽车城离开时,向来时的岔路口前进。我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更多的汽车死死堵住,警察们汗流浃背地指挥着交通,到底还有多少人要来啊!

过了岔路口,向西的道路上几乎一辆车都没有,显得空旷、静谧,这才是蒙古国的常态。根据史料记载,蒙古部落在成吉思汗死时有士兵129000人,按照这个数量推理,蒙古帝国的总人口或许接近100万,而现在蒙古国人口也不到300万,正是这样的低密度人口,使得蒙古国成了古今最为相似的国度。

当天,我还在路上看到一群马。马是有灵性的,当我经过时,这群马正在向一匹即将死去的小马告别。小马静静地躺在离路不远的草原上,或许因为身子弱,或许得了病,它正在做离去前最后的挣扎,只能从偶尔蹬动的腿看出它还活着。其余的马匹聚在一起,显得悲伤不已。一会儿,一匹成年马走到小马的面前,用鼻子嗅一嗅小马的身体,又转身回到马群之中。过一会儿,另一匹马从马群出来做同样的慰问。整个过程如同一部忧愁的无声电影,感人却又宁静。

如果没有蒙古马,成吉思汗根本不可能征服世界。

这里的马看上去并不健壮,甚至比欧洲马的个头要小,但它们却是最能吃苦的动物,身材灵活、不挑食物,在半干旱的气候中生存。它们的奔跑姿势不够优雅,却速度极快。蒙古人打仗时,一个人往往会备几匹马轮流着骑,以适应快速的机动战争。可以说,在出现机动车辆前,蒙古马的地位就像现在的坦克和装甲车。

而如今,汽车的发展让其他国家已经不再需要众多的马匹,可在蒙古国,数量庞大的马群仍然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活着。它们甚至也享受到了现代科技的好处。牧民们买的小货车除了运货之外,一个很大的用途就是运送马匹。在路上,我经常会看到转移草场时拉马的车辆,蒙古马们仿佛知道主人是为了它们好,在车上静静地待着,被送往远方。

当天下午,我第一次进入蒙古国的饭馆。我的异域文化适应期仍然在继续。馆子里的服务生用很好的英语和我交谈,他告诉我他认识一个台湾女孩,他们经常通电话,他想去台湾玩。

我告诉他,中国的台湾有非常漂亮的海滩,还有不少好吃的,并希望他有朝一日也能到中国大陆去。

不过馆子里的食物却并不便宜。一碗带汤的饺子价格将近20元人民币,可如果要填饱我饥肠辘辘的肚子,至少需要三四碗。我又买了10个羊肉合子,每个700图,吃了一半,剩下的带在身边做夜宵和第二天的早饭。这里的啤酒多种多样,我忍不住在旁边的小店里买了一瓶2.5升的啤酒。看着这一大瓶啤酒,我的心里暖洋洋的。

馆子所在的小镇叫隆(Lun)。从小镇出来,过了一条漂亮的小河,道路延伸进了一座山。白天一整天大地上都是一片阳光,天空中只飘着很少的云丝,但到了傍晚竟然阴了天,快要下雨了,阵阵雷声从不远处传来。

在旅行中我唯一惧怕的就是打雷。骑行中国西藏时,有一天晚上我扎营在雷暴之中,四周的闪电一条条落下,闪电和雷声之间不超过半秒钟。第二天清晨,我从帐篷里出来,望着晴朗的天空庆幸自己大难不死。从那以后,我就得上了闪电恐惧症。我不怕雷声,却怕被劈死,所以一听到雷响,必定远远地绕着走。

但这次,车轮下的路却向着雨区和雷区延伸,我心里惴惴不安,又不甘心停下扎营,总觉得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翻过山去扎营。

结果犹豫不决中,我没有翻过山去,反而把营扎在了地势很高的山坡上,前方已经开始有了雨滴,风也很大,雷声隆隆,所有倒霉的事儿都凑在了一起。

躺在帐篷里时,我还在祈祷着雷声不要靠近。这是我在蒙古国的第二夜。

事后,我才熟悉了蒙古国的雨天。由于夏天是蒙古草原的雨季,之后的我几乎天天遇到下雨,有时候是早晨,多半是在下午,还有的是在夜间。最多时一天可以遇到四五场雨。

与中国西藏地区一样,这里的雨也是分块的,在同一片天空下,可能这里在下雨,而那里就是晴天。

蒙古国的恶劣条件还总是扎堆,我总结了一条非常准确的坏天气定律: 上坡、烂路、雷雨、大风,这四个霉神喜欢扎堆出现,当你碰到其中一个时,其他三个就在不远处等着呢。

这里的恶劣天气也给古代的来访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包括两个方面: 第一,夏季里数不清的雷雨;第二,更糟糕的是冬季里的严寒,冰天雪地如同是科幻世界里的死星一样无趣。

人们总是感慨,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够产生一群征服世界的人?这个谜一样的问题始终困扰着古今的历史学家。

趁我在帐篷里的时光,不妨将蒙古人早期的历史回顾一下,或许可以部分解答上面的问题。虽然我没有去成肯特山,没有到成吉思汗早年的景点去朝圣,但这并不妨碍我谈论他早年对蒙古族的统一。

成吉思汗之前的蒙古族是由许许多多的大小部落组成的,甚至,很难说这所有的部落都认同他们属于同一民族。对于游牧部落而言,永远处于兼并和重组过程之中,有的部落被消灭了,从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有的并没有被消灭,只是合并进了更大的部落,他们的人也没有消失,却失去了原来的名称,以另外的名字流传于世。

作为蒙古族最主要组成部分的本部,在成吉思汗之前并非是最主要的部族,在它的四周分布着一系列的强势部族。

在如今蒙古国最东部、靠近中国东北兴安岭的地方,居住着洪吉喇部,这个部族之所以被人们记住,是因为成吉思汗的妻子出自这里。紧挨着洪吉喇部的西面,克鲁伦河以南,则居住着强大的塔塔尔人。在成吉思汗时代,塔塔尔并不被认为是蒙古族的一部分,但当它被征服后,剩余的人口显然并入了大蒙古种族范围之内。

对于蒙古族来说,塔塔尔之所以可恶,在于他们之间有世仇。塔塔尔曾经与金朝联合攻打成吉思汗的祖先,并俘获了成吉思汗两位直系祖先,送往金朝处决。成吉思汗的父亲也速该也是被塔塔尔人毒死的。

塔塔尔的西北方,在克鲁伦河、图拉河和斡难河的河谷,就是成吉思汗所属部落的地域了。不过,成吉思汗的父亲也速该死后,蒙古人的一支泰赤乌部立即分裂了,他们认为也速该的后代都太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于是将曾经首领的子嗣驱逐出去,单独拔营离开了。

这样就只剩下成吉思汗的母亲带着几个未成年的儿子过日子。他们面对的不仅是自然,还有凶恶的敌人。

蒙古本部的北方还有两支不容小觑的势力,分别是分布在最北方贝加尔湖北岸的卫拉特人,以及南岸的蔑儿乞人。

这样,蒙古人(包括与成吉思汗敌对的泰赤乌人)、塔塔尔人、卫拉特人、蔑儿乞人和洪吉喇部,就构成了整个蒙古草原东部的政治版图,也就是如今乌兰巴托以东的地带。

而我骑行的蒙古国西部则有两个强权。最大的强权属于一个叫作克烈部的部落,克烈部的首脑叫脱斡邻勒,后来以王罕著称于世。脱斡邻勒是成吉思汗父亲也速该的安答(把兄弟),因为脱斡邻勒曾经在家族内斗中被迫逃亡,在最无力的时候受到过也速该的帮助并复位。脱斡邻勒的存在对于年幼的铁木真(成吉思汗)来说不啻于好消息,可以帮助他站稳脚跟,打败东部的敌人。但显然,成吉思汗如果要想称霸蒙古,把西部也纳入势力范围,就必须迈过这位父执的身躯,征服克烈部。

克烈部居住在杭爱山以东地区最肥沃的土地上,蒙古帝国著名的鄂尔浑谷地就处于克烈人的控制之下。后来蒙古帝国的名都哈拉和林就在鄂尔浑谷地,也是我接下来的目的地。

克烈部以西,也是杭爱山以西,则是更加凶狠的乃蛮人。乃蛮人几乎是一切蒙古部落的敌人,在成吉思汗之前,他们也不被认为是蒙古人。乃蛮人的中心在现在的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地带,这两个地方后来成了清朝统治蒙古地区的政治和军事中心,也是我接下来要经过的地方。

从文化上来说,克烈部和乃蛮人比成吉思汗的部族要先进得多。克烈部是一个信奉基督教(至少上层人士信仰基督教)的部族。在历史上,中国从唐代开始,基督教的一支——景教(聂思脱里教)——就传入了中国。而乃蛮人虽然还保留着萨满教的主流信仰,但景教在乃蛮也开始流行。

除了克烈部和乃蛮部之外,在他们的北方、现在的俄罗斯境内,还有一部分吉利吉思人。吉利吉思人一般被认为是今吉尔吉斯(柯尔克孜)人的先民,其在唐朝时被称为“黠戛斯”。他们曾占领过蒙古的中部地区,后来逐渐被赶到了边缘地带,在北方游荡。在我经过的路上还有一个大湖叫吉尔吉斯湖,名称就来自于这个部族。

西部的克烈部、乃蛮人、吉利吉思人,东部的塔塔尔人、卫拉特人、蔑儿乞人、洪吉喇人,以及属于蒙古本部的泰赤乌人,就成了成吉思汗统一蒙古的拦路石。

游牧民族是一个容易产生混战的民族,一旦有一个部落更加强盛,其余的部落就会联合起来对付它。对于成吉思汗来说,要想摆平这些部落,或许就要花掉一辈子的时间。但他在一生中,不仅把整个蒙古地区收入囊中,还成了“世界征服者”。

7月13日,夜间下了一场小雨,我所担心的天雷也没有掉到我的帐篷上。天亮时,虽然天气仍然阴沉,但在我收帐篷的时候并没有下雨,只是收好之后,又开始落雨,那时我已经穿上雨衣上路了。

过了前面的山口,我把车停在了一个蒙古包前,进去吃了早饭和午饭。一小碗牛肉面的价格是4000图,约合16元人民币。还是吃不饱,我仍然没有找到解决吃饭问题的好办法。对于蒙古人来说,馆子是一个高消费的地方,不是为了吃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