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成为吐蕃主流后不久,由于佛寺占了整个社会过多的资源,世俗政权的税收大幅度减少,吐蕃政府吃不消了。赞普朗达玛选择了“灭佛”,由此引发了严重的教派、宗派斗争,在唐朝灭亡之时,统一的吐蕃也分崩离析,藏域的佛教归于消亡。
一个多世纪后,一位印度的僧人阿底峡再次把佛教带回了雪域高原,佛教重新在西藏兴盛。但此时的佛教大都归于人们的信仰层面,西藏各地仍然由许多小型的世俗政权所统治,即便有的小国君皈依了某个教派,但由于存在众多的政权竞争,很难说当时的政府是政教合一的。
当蒙古人进攻西藏时,西藏由于没有统一政权,群龙无首,甚至连个与蒙古人谈判的人都不好选。这时人们突然想到了在藏域威望最高的僧人——萨迦班智达,决定请他出山与蒙古人谈判。
萨班家族来自于一个叫作昆氏的家族。按照传说,昆氏的始祖来自于两兄弟,哥哥是西藏有名的七觉士之一,也就是最先信仰佛教的七人之一,而弟弟是有名的信徒,昆氏家族则是弟弟的后代。兄弟俩的关系决定了萨迦派传世的方法: 在家族内利用叔侄关系传承。最初时,萨迦主寺的主人不需要出家,他们可以娶妻生子,由儿子来继承寺主之位,到萨班时期则为之一变,萨班不仅出家未娶,还将寺主之位传给了侄子,以后萨迦多采取叔侄相传的方式,将教派的控制权保留在家族之内。
随着萨班出使凉州的成功,佛教的威望也在西藏无限制抬高,成就了萨迦派。
蒙古人虽然在西藏建立了世俗政权,但由于萨迦派的成功,萨迦法王们享受了统治者的待遇,也为后来的各个派别指明了一条道路。
第二,除了佛教地位在西藏大大提升之外,萨班和他的侄子八思巴还让不可一世的蒙古人与佛教结缘了。
蒙古之所以会和佛教结缘,除了佛教所谓的机缘之外,更要从信仰的一致性去寻找根源。在皈依佛教之前,蒙古人信奉的是萨满教,萨满教的特点有两个: 首先是万物皆灵,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就连石头、动物也各有灵魂。游牧部落处于茫茫的草原上,一个小小的事故都可以让他们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这让他们学会了对自然的敬畏,正是这样,才产生了万物皆灵的想法。其次,在万物皆灵的基础之上,承认一个最高的神: 老天爷腾格里。我在骑车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望着天空感慨,这是怎样的天气呀,一会儿晴空骄阳,一会儿苦风凄雨,哪怕是最无神论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待长了,也会咒骂老天爷作弄人。为了摸清腾格里的心意,蒙古人借助巫师的通灵来获得神意,这些巫师叫萨满,他们的职责就是做人间和老天之间沟通的渠道。
当不同的宗教争夺蒙古人时,他们所瞄准的就是这两点。
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等一神教宗教瞄准的是第二点,他们看到蒙古人信奉的腾格里与上帝(真主)有相似之处,至于蒙古人的万物有灵论,可以通过提高腾格里的地位、贬低万物灵性的方式进行改造,将万物表达成是腾格里创造出来的,否定它们的神性,将它们的灵性降到和人一样的高度,甚至比人还低。
中国的道教中带有很深的巫术成分,本身就与萨满类似,他们也是多神教、万物有灵的支持者,于是道教就通过这一条来争取蒙古人。此外,道教所宣扬的长生不死,是基督教、伊斯兰教文化中都没有的,这一点深深地吸引着蒙古人。与虚无缥缈的来世、天堂相比,还是在此世中长生不老,更让人感到安全和放心。
在最初的争取中,基督教中的异端派别景教取得了优势地位,而中国的道教也占据了有利位置。景教之所以最受宠,部分原因是: 蒙古的兄弟民族许多已经信奉了景教,比如克烈部、乃蛮部、畏兀儿人等等。景教在中亚的传播过程中,还对来自伊朗的拜火教(琐罗亚斯德教)有所借鉴,拜火教中带着一定的自然神(萨满)色彩,这使得景教更容易被蒙古人理解和接受。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些占据了先机的宗教最后都败在了后来的藏传佛教手中。虽然西部的汗国选择了伊斯兰教,但是最重要的元朝和蒙古本部却被高原宗教争取了过去。
藏传佛教之所以获得了蒙古人的青睐,不仅仅因为它是佛教,还因为佛教的西藏支派有很多迎合蒙古人的成分。
西藏和蒙古的地理特征类似,大都是草原、峡谷和荒漠、湖泊地貌,人口密度也类似,对于自然的尊崇和在蒙古一样流行。在佛教进入西藏之前,高原本土的宗教是苯教,苯教的自然神论带着萨满教的影子,其理论对于蒙古人来说易于理解,也容易被接受。当佛教传入西藏后,吸收融合了苯教的一些内容。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蒙古人遇到藏传佛教后,就被逐渐“俘获”了。
至于元朝和西藏的关系,虽然蒙古人建立了行政组织,西藏已经成了元朝的直属地区。但由于宗教上的传承,他们一厢情愿地认为蒙古人只是西藏的施主,而自己是蒙古人的老师。
萨迦班智达死后,他的侄子八思巴继承了萨迦派的宗师地位,并将藏传佛教正式介绍给了蒙古人。八思巴还为蒙古人创造了一种表音的文字: 八思巴文。这种文字让忽必烈大喜,在全国推广。只是这时的蒙古人已经四分五裂,即便合汗也没有办法决定其他汗国使用的文字。八思巴文只是在元朝和蒙古本部的区域内流传。元朝灭亡后,八思巴文逐渐成了死文字,反而是根据畏兀儿文创造的蒙文字母流行到了现在。
7月30日清早,在穿越了一座小小的山口后,那座期待中的城市——乌列盖出现了。它在一片谷地中灿烂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科布多河穿城而过,留下一条漂亮的光带,仿佛点缀着无数的宝石。
就在我收起相机的一刹那,城市的上空突然出现了一架巨大的飞机。原来从乌兰巴托来的航班到了,由于机场在城市的西部,从东方来的飞机要经过城市的上空。我连忙去拿相机,但已经晚了。我错过了这个古代和现代交会的时刻。是啊,如果没有这个现代科技的背景,谁又能说下面的小镇不属于几百年前呢?
在乌列盖,最大的任务是购买食物和水。但由于进城过早,所有的商店都还没有开门,我在城市里一圈一圈地骑着自行车。这座西部小城只需要十分钟就可以从南头骑到北头,但在几个西部的省会城市中已经算规模大的了。由于靠近俄罗斯边界,城市里的商店更多,也显得更加繁华。
我在城市里闲逛到10点,才碰到了第一家开门的超市。很快我已经瘪下去的驮包又变得鼓鼓囊囊: 七公斤的水、十个鱼罐头、月饼、面包、巧克力、果酱、啤酒。我遗憾地发现,一路上最喜欢吃的火腿肠已经找不到了,西部人们的饮食习惯与东部已经表现出差异,我只能多买了几个鱼罐头。
等我从城里出来,天空已经开始布云。我坐在路边吃下了两个鱼罐头,喝了一瓶啤酒,带着眩晕感开始了旅程。此刻我已经不再向西,而是改为向东南方向骑行了。我要赶到此行的最后一个目的地,那座叫科布多的城市。科布多也是清代官兵曾经驻扎过的城市,它距离乌列盖200多公里,中间相隔着一座高耸的山脉,我要翻过一座山口,山口的四周是四座超过或者接近4000米的雪峰。
在山口之前,我将碰到一个叫作陶乐包(Tolbo)的湖泊,在湖泊的边上,恩琴男爵曾经和布尔什维克打过仗,战败的恩琴男爵最终下场悲惨。
我已经骑了2000公里,前面只有200公里等待着我。由于接近整个旅行的终点,我骑行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故意放慢了——在前方出现了大片的雨云,闪电在白昼也如同植物复杂的根系一般伸向地面。根据估算,这些闪电都在十几公里之外,我希望骑慢一些,等到达的时候雨已经散去了。
直到傍晚时分,我才抵达陶乐包湖边。这个湖在一个平坦的坝子里,整个坝子有数十公里的长度,坝子四周是一圈带雪的山峰。阿尔泰山系是阻挡在蒙古国西部和中国新疆地区之间的巨大山脉,也是游牧民族前进中亚必须突破的屏障。这里距离中蒙边界只有几十公里,而我却必须绕到400多公里外过境。
我在陶乐包湖边扎了营,由于刚下过雨不久,湖边的地面还有些湿,从不远处一座山峰飘来的旗云似乎在提醒我,也许不久就会再下雨。夕阳下陶乐包湖的景色如此美丽,在雪山的映衬下,几只水鸟悠闲地浮在水面,湖边连绵的山峰起伏不定,带着蒙古高原特有的韵律。我享受这些景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恋恋不舍,直到太阳落下,天气变凉,才进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