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我来说已经相当好了,先生。”“我的朋友,”赛勒斯·史密斯接着说,“我们不会勉强您做任何事,要是您乐意住在牲畜栏,那就去住吧。另外,您在‘花岗石宫’总会受欢迎的。既然您想住在牲畜栏,我们先去做些必要的布置,让您在那里住得尽量舒服些。”
“不管怎样,我在那里会很好的。”“我的朋友,”赛勒斯·史密斯故意坚持用这个亲切的称呼对他说,“这事该怎么办,就让我们来决定吧!”“谢谢,先生。”那陌生人边答边走开了。工程师立即把他提出的建议告知了同伴们。于是他们决定在牲畜栏建一间尽可能舒适的木屋。当天,移殖民们就带上工具前往牲畜栏。那个星期过去后,房子就已准备妥当,只待它的主人入住了。那个房子是建在距离厩房不远的地方,在那里可以很容易地监督到现在那已超过80头的岩羊,一些新做的家具已经摆放好了;武器、弹药和工具也已运到这里。
由于另有原因,那陌生人还没看过他的新居。移殖民们干活时他没有参加,那时他正在高地上忙碌着,或许是想把最后的活儿打扫完。
新居的安置工作是于12月20日在牲畜栏完成。工程师通知那陌生人他的房子已全部准备好,就等他入住了。后者于是答应当天晚上就到那里睡觉。
那天晚上,到了8点钟——移殖民们的伙伴该与他们分别的时刻,他们不想让他难堪,因为向他道别可能会让他感到困窘。于是大家让他一个人留下,他们都回到“花岗石宫”聚集在客厅里。
可是,他们刚刚聊了一会儿天,就听到一声轻微的敲门声。几乎是同时,那陌生人走了进来,他对着他们开门见山地说:
“先生们,在我离开你们这里之前,应该让你们知道我的来历。我现在就告诉你们。”这几句朴素的话语震撼了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
工程师马上站了起来。“我的朋友,我们不要求您做任何事,”他说,“您有权利保持沉默……”“我有义务讲出来。”“那么请坐吧。”“我还是站着吧。”
“我们都洗耳恭听。”赛勒斯·史密斯答道。那陌生人站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有点昏暗,他的头露在烛光中,双臂交叉在胸前。他一直以这种姿势站着,用低沉的声调,像一个过分用力讲话的人那样讲述着,他的听众始终也没有打断他的话。他如下地讲述着:
“1854年12月20日,苏格兰贵族格勒那旺爵士的一艘蒸气游船‘邓肯号’停泊在南纬37度澳大利亚西海岸的百奴衣角。那艘游艇上有格勒那旺爵士、他的夫人、一位英国陆军少校、一位法国地理学家、一位年轻姑娘和一位小伙子。后两个人是格兰特船长——一年前,他的船只‘不列颠尼亚号’人船一同失踪了——包括他的儿女,‘邓肯号’的指挥官是约翰·孟格尔船长,有着一支15人的船组人员。”
“下面就是这艘游船在这个时候来到澳大利亚海岸边的原因:”
“六个月前,一只瓶子漂浮在爱尔兰海域上,后来被‘邓肯号’捞了上来。瓶子里面封着一份分别用英、德、法文写的文件。文件的大意是‘不列颠尼亚号’船失事后还有三位生还者,就是格兰特船长和他的两个船员,现在他们已经流落到一片陆地上。那文件上标注了这片陆地的纬度,但写经度的地方却被海水侵蚀了,已没法再辨认出来。”
“那纬度是南纬37点11度。所以,尽管经度是未知的,但只要沿着37度纬线穿越陆地和海洋,一定可以到达格兰特船长和他的同伴所在的地方。”
“由于英国海军部对这项搜寻工作一直迟疑不决,后来格勒那旺爵士决定尽一切可能找回船长。此前,玛丽和罗伯特·格兰特已经与他取得了联系。于是,‘邓肯号’装备齐整,打算做一次远航,爵士一家和船长的儿女都参加了。‘邓肯号’出发后,朝着大西洋开去,绕过麦哲伦海峡,接着顺着太平洋上溯到巴塔戈尼亚。因为他们从那文件的原始译文中推测出,格兰特船长可能在那里成了当地土著的俘虏。”
“‘邓肯号’的乘客们在巴塔戈尼亚西海岸下船,然后‘邓肯号’开回东海岸的哥连德角等他们。”
“格勒那旺爵士沿着37度纬线穿过巴塔戈尼亚,但是没有找到船长的一点踪迹。于是11月13日他又回到船上,准备穿越太平洋继续寻找。”
“‘邓肯号’继续不停地走过了沿途的特里斯丹·达昆雅和特里斯丹·阿姆斯特丹群岛后,就像我说过的,它来到了澳大利亚海岸的百奴衣角。”
“格勒那旺爵士打算横穿过澳大利亚,所以他在这儿下了船。在距离海岸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农场,属于一个爱尔兰人的,主人热情地接待了这些旅客。格勒那旺爵士向他道明了来此的原因,并询问他在这两年以来,有没有见过一艘名叫‘不列颠尼亚号’的英国三桅船在澳大利亚西海岸沉没了。”
“那爱尔兰人从没有听闻过这件海事。但是,令在场所有的人大为吃惊的是,那爱尔兰人的一个仆人这时插嘴说道:”
“阁下,谢天谢地。如果格兰特船长还活着,他一定是在澳大利亚土地上。”
“‘您是谁?’格勒那旺爵士奇怪地问。”“‘一个苏格兰人,和您一样,阁下,’那人答道,‘我就是格兰特船长的一个伙伴,不列颠尼亚号的一个幸存者。’”
“这个人叫艾尔通。他的证件也证明了他果然是‘不列颠尼亚号’船上的水手长。但是,当船在礁石上撞碎的那一刻,他和格兰特船长失散了。一直到当时,他还以为船长和整个船组人员全都殉难了,而只有他,艾尔通,是‘不列颠尼亚号’的惟一幸存者呢。”
“只是,”他补充道,“‘不列颠尼亚号’不是在澳大利亚的西海岸,而是在东海岸沉没的。假如像文件上所说的那样,格兰特船长还活着,那他肯定做了澳洲土著的俘虏了,而且在另一边海岸可以能找到他。”
“这个人讲这番话时口气坦诚,眼光肯定,让他们不得不相信他的话。那个雇用了他一年多的爱尔兰人也为他做了担保。格勒那旺爵士于是也就相信了这个人的忠诚,而且根据他的建议,决定沿着37度纬线穿过澳大利亚。这样,格勒那旺爵士、他的夫人、两个孩子、少校、法国人、孟格尔船长和几个水手组成一个由艾尔通做向导的小分队,而‘邓肯号’在大副汤姆·奥斯丁的指挥下,将驶往墨尔本,在那里等待格勒那旺爵士的指令。”
“他们在1854年12月23日出发。”“现在应该指出的是,这个艾尔通是一个叛徒。他的确是‘不列颠尼亚号’的水手长,可是,由于他和船长发生了争执,他就企图煽动船员们叛乱,夺取船只,于是格兰特船长于1852年8月8日在澳大利亚西海岸上撤了他的职,然后就抛下他开船走了——这样做是对的。”
“所以,这个混蛋完全不知道‘不列颠尼亚号’遇难一事。他是从格勒那旺的讲述中才刚刚获悉的!自从他被抛弃后,他就化名为彭·觉斯,成了一些逃犯的头头。现在,他之所以坚持说海难是发生在东海岸,之所以要把格勒那旺爵士引往那个方向,是打算把他和他的船分开,然后抢夺‘邓肯号’,把这条游船变成太平洋上的一条海盗船。”
讲到这里,那陌生人停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随后接着说道:
“远征开始了,目的是穿越澳洲大陆。但这次远征毫无疑问是要失败的,因为是艾尔通,或者叫彭·觉斯——随大家怎么样叫他都好——作向导。这期间他时而抢在他的罪犯团伙前,时而跟在他们后面,告之下步要干的勾当。”
“然而‘邓肯号’船已经开到墨尔本港去修理,这样,就得让格勒那旺爵士给船发去离开墨尔本港,驶往澳大利亚东海岸——那里便于劫船——的命令。当远征到了离东海岸已经很近的地方后,在一片相当贫瘠的大森林里,艾尔通得到了一封由他负责送给‘邓肯号’大副的信,信上命令游船马上开往东海岸的吐福湾,也就是几天后远征即将结束的地方。而那里正是艾尔通与同党约好的会合地点。”
“当这封信即将交付给他时,这个叛徒的真实嘴脸暴露了,他只得逃走。但他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弄到那封能使他把‘邓肯号’弄到手的信。而他最终也抢到了那封信,并于两天以后到达墨尔本港。”
“直到那时,这个坏蛋的可憎阴谋进展一直顺利。他将能够把‘邓肯号’引至吐福湾,在那里,罪犯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抢船,然后把船员都杀光,那时,彭·觉斯将成为海上霸主……然而,老天爷就在他那罪恶阴谋即将得逞时阻止了他。”
“艾尔通一到达墨尔本港,就把那信交与大副汤姆·奥斯丁。这个大副看了信后就马上准备启航。但在第二天出发后,艾尔通发现船不是开往澳大利亚东海岸的吐福湾,而是新西兰的东海岸时,能够想像出他是怎样的失望和恼火。他想阻止这一切,但奥斯丁把信拿给他看……果然,那法国地理学家在写地点时,竟阴差阳错地把新西兰东海岸写成了目的地。”
“艾尔通的计划全部落空了!于是他恼羞成怒想造反,人们便抓住他把他关了起来。他就这样被带到了新西兰东海岸,再也得不到他的同伙的音讯,也不知道格勒那旺爵士的情况。”
“‘邓肯号’在这一海域一直游弋到3月3日。那一天,艾尔通听到一阵炮声。原来是‘邓肯号’的大炮开火了,过了一会儿,格勒那旺爵士和一干随从就抵达到船上。”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经过了千辛万苦,历尽了艰难险阻,格勒那旺爵士终于完成了旅行,抵达澳大利亚东海岸吐福湾。但却没见到‘邓肯号’!他于是就致电墨尔本港。那边回电说:‘邓肯号’已于本月18号启航,目的地不详。”
“格勒那旺爵士于是只能推断:他那艘光明正大的游船已经落入彭·觉斯手里,沦为海盗船了!”
“但是格勒那旺爵士并不打算放弃寻找格兰特船长的计划,这是一个勇敢而又大度的人。他搭乘上一艘商船,叫船长沿着南纬37度驶往新西兰西海岸,结果还是没发现格兰特船长的一点踪迹。但是在新西兰的另一边海岸,由于天意巧奇安排,他出乎意料地找到了在大副指挥下,一直等了他五个星期的‘邓肯号’船!”
“1855年3月3日,格勒那旺爵士于是又回到了‘邓肯号’船上,艾尔通也在船上。爵士讯问他,爵士想从这个匪徒口里掏出他所知道的有关格兰特船长的情况。但是艾尔通拒绝说出来。于是格勒那旺爵士告诉他说,在下一次靠岸时,就把他交给英国当局。但艾尔通仍是始终缄默不言。”
“‘邓肯号’又开始沿着37度纬线航行。在这期间,格勒那旺夫人着手对这个匪徒进行说服工作,最后终于感化了他。艾尔通应允说出他知道的情况,但是作为交换条件,他要求爵士把他抛扔到太平洋的一个海岛上,而不要把他移交给英国当局。格勒那旺爵士经过一番考虑后,便答应了他。”
“于是艾尔通讲述了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自从格兰特船长在澳大利亚西海岸解了他的职的那天起,后来的事情他的确一无所知。”
“但是,格勒那旺爵士还是遵守他许下的诺言,‘邓肯号’继续航行并到达了塔波岛,他们打算把艾尔通留在那里。而恰恰正是在那里,他们神奇般地找到了格兰特船长和他的两个水手,正好是在37度线上。于是,那个罪犯就要在那个荒凉的小岛上接替他们。当他离开游船的那一刻,格勒那旺爵士讲了以下一段话:”
“艾尔通,在这里你将远离任何陆地,同时不可能跟你的同类取得联系。‘邓肯号’把你留在这小岛,你没有任何办法逃离这里,你将孤身只影,受到明察秋毫的神灵的监视。但你不会完蛋也不会被遗忘,就像格兰特船长一样。尽管你不配让人挂齿,但人们不会忘掉你的。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艾尔通,也永远不会忘记此事的!”
“接着,‘邓肯号’就启航离开了小岛。”“那时是1855年3月18日。”
“艾尔通现在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但他并不缺少弹药、武器、工具和种子。那正直的格兰特船长建造的房子就由他这个罪犯使用了。他只是在那里生活,在孤独中赎洗自己犯下的罪恶。”
“先生们,他从那时感到悔恨,对自己的罪行深感羞耻,他是多么地痛苦啊!他发誓如果有一天有人到那小岛上接他,他必须要配得上回到他们中间去!他为此吃尽了苦头,那个不幸的人啊!为了通过劳动改造自己,他干得多么拼命啊!为了通过祈祷悔过自新,他每天都虔诚地祈祷啊!”
“就这样两年,三年过去了。但艾尔通由于孤独而越来越沮丧,他老是望着小岛的地平线看是否出现了某个船只,思忖着赎罪的期限是不是快到了,他备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煎熬啊!啊!对于一颗痛思悔改的心来说,孤独是多么的残酷啊!”
“或许上苍认为对这个不幸的人的惩罚还不够,因为他渐渐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变成一个野人!他渐渐地感觉到自己染上了粗野的习性!他现在没法告知你们,是两年还是四年的遗弃生活,但最终,他变成了你们见到的那个可怜样!”
“先生们,我无需再告诉你们,艾尔通或者彭·觉斯,还是我,都是一个人!”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同伴们在故事终结时都站了起来。真是没法形容他们是多么地激动啊!那么多的苦难、那么深的痛苦和失望,都毫无掩饰地展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