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里士满的一条街上,一个和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素不相识的人走了过来与他搭讪。这是一位水手,名字叫做潘克洛夫,35至40岁左右年纪,体格健壮,皮肤被风吹得黝黑,目光锐利可是爱眨眼,显得很是神气。潘克洛夫是一个北美人,他跑遍了地球上各个大洋,所有不长翅膀只有两腿的生物所能碰到的惊险他都遇到过。这是一个大胆无畏、敢作敢为的人,什么事情也难不倒他。这年年初,潘克洛夫因事到里士满来,身边带了一个新泽西的男孩,名字叫做赫伯特·布朗,15岁,是他船长的儿子,一位孤儿,他爱这个孤儿就像喜爱自己亲生孩子一样。由于当初未能在围城之前离开这里,于是,他便被困在城中,他现在惟一的想法就是尽早地逃离这个城市。他听闻过工程师赛勒斯·史密斯的大名,也知道这个果敢的人正怀着很不耐烦的心情在咬紧牙关忍受着。因此这一天,他就毫不犹豫地上前同他攀谈了,并且是不再多加准备地对他说:
“史密斯先生,里士满使您厌烦吗?”工程师直盯着这样对他说话的人,而这个人则又低声地进一步说道:“史密斯先生,您打算逃吗?”
“那什么时候?……”工程师急速地答道,可以肯定,这个回答是脱口而出的,因为,他之前并没有查问过这个对他说话的陌生人。
然而,在以一种敏锐目光打量过这名水手那老实巴交的面容后,他就不怀疑他跟前又多了一个正直的男子汉。
“您是谁?”他生硬地问道。潘克洛夫作了自我介绍。
“好吧,”赛勒斯·史密斯应答着道,“那么,您想我怎么逃呢?”
“通过那只气球懒汉——人家让其在那儿无所事事,可它给我的印象,是在特意等着我们哎!……”无需水手将话讲完,工程师已经明白话中含意。于是他抓住潘克洛夫的手臂,把他拉到了自己的住处。
在那里,这位水手和盘托出了他的计划。实际很简单,大家只不过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实施。那飓风仍在死命猛刮,这是真的,然而,像赛勒斯·史密斯这样一位双手灵巧、英勇无畏的工程师,驾驭一只气球,真可谓是驾轻就熟。要是他懂得操纵技术,他,潘克洛夫,就会毫不犹豫地跑了——跟赫伯特一起,彼此协调着。好些别的情形他先前都经历过,可最终还是不敢小视时下这场暴风雨!
赛勒斯·史密斯听着这位水手说话,虽然一言不发,但却神情专注,眼睛发亮。机会已经来到,他可不是错失良机的汉子。这个计划只是非常危险,而它是可以实施的。要是没有这场暴风雨,那气球早就跑了,这种寻觅了很久的机会就不会出现在眼前!
“不只是我一个!……”赛勒斯·史密斯结束他的话时说道。
“那您要带几个人呢?”这位水手问道。“两个:我的朋友史佩莱和我的仆人纳布。”
“那就是三个,”潘克洛夫应答道,“加上赫伯特和我,一共是五个。其实,那气球可以载起六个……”
“这就够了。我们动身吧!”赛勒斯·史密斯说道。
这个“我们”是将那位记者计算在内,那位记者是个无所畏惧的汉子,当把这个计划告诉他的时候,他自然是毫无保留地赞成。不过,此时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么简单的办法他过去竟然没有想到。至于纳布,则是他主人要去哪里他就跟随到哪里。
“那就定在今天晚上,”潘克洛夫说道,“我们五个人都装作去闲逛,经过那儿,以好奇人的面目出现!”“晚间10点,”赛勒斯·史密斯回应着,“但愿老天爷保佑,在我们出发前,这场暴风雨不要停息下来!”潘克洛夫辞别了工程师,回到了他的住处,年轻的赫伯特·布朗已经呆在那里了。这个勇敢的孩子知道这位水手的计划,而且正怀着某种焦虑的心情盼望着跟工程师接触的结果。事情清楚了,这就是五位果敢的人,他们即将如此冲向暴风雨,置身于飓风中间!
现在,飓风还没有平静下来,无论是约那旦·福斯特还是他的伙伴们,都不愿意到不牢固的悬篮里去冒这个险!这一天大家都很不好过。工程师只担心一件事:就是那只气球被风吹得贴地,它会不会被撕得支离破碎。别人也有着同样的担心,潘克洛夫甚至还怕固定它的绳索被拉断,因而消失在空中。
夜幕降临了,夜色阴暗暗。天空下着雨和雪,天气极其寒冷。
“这鬼天气!”潘克洛夫用拳压住头上那几乎被风掠走的帽子,同时自言自语道,“嗯!但是我们终究会成功的!”
在9点半钟的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从不同的方向溜进了广场,那5个俘虏在气球悬篮旁会合了。这时大风将那些汽车灯吹灭,广场一片漆黑,他们完全没有被人发现。
他们没说一句话,赛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莱、纳布和赫伯特在悬篮里坐了下来,潘克洛夫则按照那位工程师的吩咐,将一包包压载物依次解开。这只花了一会儿工夫,这位水手就回到他的同伴们中间了。
这时,那位工程师的爱犬托普也跑了过来,一跃爬到悬篮里来。随后,潘克洛夫就解开了那双重缆绳,于是气球便斜向着飘升起来了。由于起势迅猛,悬篮碰着了两个烟囱后,气球和悬篮接着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飓风在可怕地怒吼着。那位工程师不可能考虑在晚间降落,可第二天天亮时,下面的大地却被那类浓雾遮挡得什么都看不见。正是在仅仅的五天过后,那暂时的晴朗才让人看见气球下面那片无边无际的海洋,可是其时,这气球却随着一种令人可怕的速度被大风卷着走呀!
大家知道情形怎样了,这五个人,3月20日出发,到3月24日那天,其中四位已被扔落在一处荒凉的海滩上,这里远离他们的国度可是6000海里呀!
傍晚五点钟——那位失踪的乘客——纳布之失望——往北寻找——小岛——焦虑之夜——晨雾——纳布游泳——陆地的景色——涉水过水道那位工程师从过重的气球网网眼掉下来后就被一阵海浪卷走了。他的爱犬也同时失了踪。这只忠实的动物心甘情愿地冲上去救援它的主人。
“走!”那位记者大声喊道。于是,史佩莱、赫伯特、潘克洛夫和纳布,所有这四个人,都忘记了疲惫与劳累,开始寻找起工程师来了。可怜的纳布,一想到失去了世界上他最爱的人之时,便忍不住痛哭流涕,显得悲痛欲绝。从赛勒斯·史密斯失踪到他的同伴们着陆,前后不到两分钟。因此,他们希望能及时赶到救援他。“我们去找吧!我们去找吧!”纳布叫喊道。
“对,纳布,”吉丁·史佩莱应答着,“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呀!”
“他还活着吗?”“一定活着!”
“他会游泳吗?”潘克洛夫问道。“会呀!”纳布肯定地答道,“再说托普和他在一起呀!”
那位水手听到大海在咆哮,不禁摇了摇头!那位工程师是在海滨的北面失踪的,距离这几个遇险者刚才着陆的地方大约有半海里远。因此,要是他能到达真正是那最近的地方,这地方的位置至多是半海里的距离。
这时已接近6点时分。夜色在那浓雾笼罩之下显得格外昏暗。这几个遇险者从他们偶然落下的地方向着北面那片陌生的地带走去,他们对那里的地理情况无从猜测。他们在寸草不生的夹杂着石子的沙地上跋涉行走。地面极其高低不平,土质坚硬,有些地方还坑坑洼洼,走起来极为艰辛。各种不同的大鸟和小鸟不时被他们惊得飞起来,向着各处飞离而去,它们那不停尖叫声似乎在与这海洋上的咆哮声相抗衡。他们一边大声地呼喊一边向前寻找,行走了约20分钟之后,这四个遇险者突然发觉跟前是一处恶浪翻滚、浪花泛起的陆地边缘,他们就望而却步了。这坚实的地面已到尽头。他们正处在一个险峻海角的顶端,其时海潮正狂怒般撞击着这处海角。
“这是一处岬角,”那位水手说道,“我们必须回过头来朝右走,这样,就将到达那真正的熟土地带。”
“然而,要是他在那边呢?”纳布指着黑暗中白浪滔天的那处大海洋面说道。
“那么,我们再呼喊呼喊他吧!”于是,他们就一起齐声猛喊了起来,但是没有任何的回应。他们等了片刻后,又再喊叫了一遍,仍然是没有点滴的回音。
这些遇险者这时候便转过身来,沿着这处海岬那反向背壁,行走在一处同样是多石的沙质土壤地面上。
然而,沿此方向走下去,他们却是朝南走,这就同赛勒斯·史密斯可能登陆的那一处海岸正好背道而驰。走了一海里半路程之后,这处海岸还是没有出现任何一条弯路可使之拐回向北走。可是,这个岬角——他们已绕过其顶端——必定与那处真正的熟土地带连结在一起。此时这些遇险者,虽然已经是精疲力竭,但还是振作起来继续前行,每时每刻都在指望着突然间找到一处拐角,使他们回到那最初行走的方向去。
走了大约两海里路后,他们是多么沮丧啊!原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处相当高的海角岬头,他们再一次被大海挡住了去路。
“看来我们是在一个小岛上啊!”潘克洛夫此时说道,“而且,我们已经从它的一端来到了另一端!”
这位水手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些遇险者被抛落的地方不是一处大陆,甚至不是一个岛屿,而是一处小岛,它的长度不超过两海里,而其宽度则显然是不太阔的了。这是一个干旱荒芜的小岛,处处布满石子,不见草木,只有某些海鸟在这里栖身。附近会不会有一处更大的群岛呢?他们曾从气球悬篮处透过浓雾,看到过那处陆地,但也看不清多大,也不知道是孤岛还是一处小岛屿。既然大海包围住它,他们就再不能离开这处地方了。因此,他们只好把寻找那位工程师的事推迟到第二天。唉!没有听到他的点滴呼喊,他显然是不在这个地方了。
“赛勒斯没有回应,证实不了任何事情,”这位记者说道,“他可能处于昏迷不醒状态,可能是受伤,暂时不能回应,我们不能灰心呀!”
这个记者于是提出了一个见解:在小岛上燃起一堆火,以给那位工程师作为信号。但是,这个地方除了沙子和石块,别的什么都没有。现在他们只得等待到天亮时再说了。眼前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这位工程师已经得以自救,且在这处海岸找到了一个避难的地方,要么他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般等待与度过的时间是漫长而又痛苦的。天气极其寒冷。
尽管这些遇险者遭受的苦楚真可谓难忍,但他们却是几乎感觉不出来。他们甚至连一刹那也都不想停止下来。为着他们那出众的人物,他们一直怀着希望,来回奔走在这个荒凉小岛上,不停地大声呼喊,同时也竖起耳朵仔细地倾听着。
黑夜过去了。第二天清晨将近5点钟的时候,天空中高处略带某种淡薄色彩。地平线上仍旧是阴暗,然而随着日光微明,一种浓雾自大海中升起,使得视线不能扩展至二十步以上的距离。那浓雾呈厚大涡形状展开,而后笨重地飘散开去。
真是天公不作美。这些遇险者还是不能看清周围的情况。当纳布与那位记者将目光投向那大海洋面的时候,那位水手与赫伯特则往西面寻找那处海岸。可是,就连该陆地的一点影子也没有见着。
“不要紧,”潘克洛夫说道,“虽然我没有看到海岸,可我感觉到有海岸……它在那儿,就在那边……正像我们现在不再在里士满一样肯定!”
再说,那雾不会迟迟才消散的。这只不过是晴朗天气中的一种薄雾罢了。一片充足的阳光正在使有着这般雾气的大气高层变热,而这种热量会透射开去,直射到这处小岛表面。
的确,接近6点半钟的时候,那浓雾变得更加稀薄起来了。空中上层雾气变得浓厚,可是下层,它却正在消散开去。不一会儿,整个小岛便显现出来了,它宛如驾着一朵祥云自天而降似的,接着,大海循着那环绕平面出现了,其东面显得无边无际,可是西面,它却被一处高起而又险峻的海岸限制住了。
对!陆地就在那儿。在那里,他们得救了,至少可以在那边得到暂时的安全。在小岛和那海岸之间有一条半海里宽的水道,一处充满着声音的湍急水流。
其时,其中一位遇险者,由于内心冲动,没有征询伙伴们的意见,便即时猛然冲进那水流之中。此人就是纳布。他急着要到这海岸上去,沿此海岸北上。潘克洛夫呼喊着叫他回来,但都是白费口舌。那位记者准备着去追纳布。
这个时候,潘克洛夫走向他,说道:“您想要横渡这条水道?”“没错。”吉丁·史佩莱答道。“好吧,等一等,请您相信我。”那位水手说道,“纳布足够去援救他的主人了。要是我们走进这水道里去,那就要冒着被水流卷到远离海岸的洋面的危险。此刻,要是我没有弄错,这是退潮时的一种水流。因此,请别着急,海平面低下去时,我们兴许能找到一条可涉水过去的通道……”
“您说得对,”这位记者应答道,“我们彼此之间尽量不要离得太开……”
这期间,纳布正在与那水流进行激烈的搏斗。他在极其快速地漂游着,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横渡了过去。登上岸后,他使劲地抖了抖身子,然后就撒开脚绕着这个地方边跑边找,不久就在岩石的顶处后面消失了。
纳布的伙伴们怀着焦虑的心情注视着他的果敢尝试,因此,当他的身影消失后,他们在一边吃着布满在沙地上的某些贝壳类动物的时候,都在把目光投向那处他们就要在那儿寻求避难的陆地上。虽然这是一顿粗劣的饭餐,但却总还是一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