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第四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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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吸血鬼(1)

福尔摩斯正细心地读完一封刚收到的来信,冷笑一下——这是他马上就要大笑的一种前兆,然后就把信抛给了我。

“作为现代与中古、现实与幻想的混合物,这封信真是可以了,”他说道,“你觉得如何,华生?”我读道:

旧裘瑞路46号十一月十九日

有关吸血鬼事宜

敬启者:

敝店顾客——敏兴大街弗格森一米尔黑德茶叶经销公司的罗伯特·弗格森先生,今日来函询问有关吸血鬼事宜。因敝店专营机械估价业务,并不了解此项事宜,故特介绍弗格森先生拜访贵处以解疑难,因阁下曾成功承办了马蒂尔达·布里格斯案件。

莫里森,莫里森一道得公司谨启

经手人E.J.C.

“马蒂尔达可不是个女人的名字,”福尔摩斯回忆说,“而是一艘船,那个故事与苏门答腊的巨型老鼠有关,是惊世骇俗的。但是咱们跟吸血鬼有什么关系呢?那似乎也不属于我们的业务范围。当然喽,闲着也没事,不如办办案。但这回我们要到格林童话里转转了。华生,劳驾了,我要查查字母v 有什么说道。”

我回转过身取下那本大索引拿给他。福尔摩斯把书摆在腿上,双眼慢慢而喜悦地翻阅着那些古案记录,这中间夹有他毕生积累的知识。

“‘格洛里亚斯科特号’的航程,”他念道,“这个案子非常糟糕。我记得你做了些记录,但结局却有些不妥。制造伪钞者维克多·林奇,毒蜥蜴,这是个不一般的案子。女马戏演员维特利亚。范德比尔特与窃贼。毒蛇。奇异锻工维格尔。嘿,你真是个老索引,无所不有。华生,你听听这个,匈牙利吸血鬼妖术。还有,特兰西瓦尼亚的吸血鬼案。”他兴奋地翻阅了半天,然后失望地叹了口气,把本子扔在桌上。

“胡说,简直是胡言乱语!那种不用夹板钉在坟墓里就会出来走动的僵尸,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一定是精神不正常!”“不过,”我说道,“吸血鬼未必就是死人,活人有的也有吸食人血的习惯。例如我在书上就读到过有的老人吸食年轻人的血以延缓青春。”“你说得很对,这本索引里就提及这种传说了。但是,这种事能让我们相信吗?这位查询者脚踏地球,那就不能离开地球。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说已经够大的了,不须再介入鬼域。依我所见,不能太相信弗格森的话。看,这封信可能是他写的,也许能有些眉目,找出让他苦恼的问题。”

他从桌上拿起另一封信,这封信在第一封信的下面,刚开始时他没有看到。他是含着笑读这封信的,读着读着神情就大变了,笑容隐逝,代之以凝重,紧张。看完之后他靠在椅子上默默沉思起来,手指间还夹着那张信纸。后来他猛地一惊,仿佛醒了过来。“兰伯利,奇斯曼庄园。华生,兰伯利在什么地方?”

“在苏塞克斯郡,就是霍尔舍姆南边。”“离这儿不远吧?那么奇斯曼庄园呢?”“那一带乡间我倒很熟悉。那里的府宅都很古老,大多是以几个世纪之前房主的姓氏来命名的,像奥德利庄园,哈维庄园,凯立顿庄园等等,那些家族早就被人抛之脑后了,但他们的姓氏还是随同房子得以保留。”“不错。”福尔摩斯冷冷地说。他这个自傲而富于自制的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往往能不动声色准确地把所有的新知识都装入头脑,却很少对给他带来知识的人言谢。“我觉得我们很快就会对奇斯曼庄园有更多的了解。这封信是弗格森本人写的,如我所料。对了,他还说认识你呢。”

“什么,认识我?”“你看这个吧。”说着他把信递给我。刚才他念的那个地址写在信的开头。我读道:

福尔摩斯先生:经我的律师介绍,我冒昧写了此信,但我的问题实在难办,不知从何而谈。我说的是我一个朋友的事儿。这位绅士在五年前和一位秘鲁小姐结了婚,她是秘鲁一位商人之女,我的朋友在经营进口硝酸的过程中与她相识。她长得很漂亮,但是国籍和宗教的相异仍是多多少少影响了夫妇之间的感情,造成了他们之间的隔阂。结果,一段时间之后,他对她的感情有些冷淡下来,并认为他们的结合是一个错误。他感到她个性中的某些东西是他永远无法捉摸和猜透的。这是令人痛苦的,因为她实在是一个少见的温柔可爱的妻子——从各方面都是绝对忠实地爱着丈夫。

现在我来谈重点,详情还要与你面谈。此信只是概要,以便使你确定是否愿意承办此事。不久前这位女士开始表现出有违她温柔本性的奇怪举止。

这位绅士结过两次婚,前妻留下了一个儿子。这孩子十五岁了,他是个极讨人怜爱、感情丰富的好孩子,可惜小时候受过外伤。有两次,有人看见他继母毫无缘由地痛打这个可怜的男孩,一次是用手杖,结果使他胳臂上留下一大片瘀青。

这还不算什么呢,她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的所作所为就更可怕了,他还不到一周岁呢。大约一个月之前,有一次保姆只离开婴儿几分钟去做其他的事,突然听见婴儿嚎哭。保姆急忙跑回去,进屋一看,天哪,女主人弯着身子好像正咬小孩的脖子,脖子上有一处伤口,正往外流血。保姆害怕极了,立即要去叫男主人,但女主人请求她别去,还给她五英镑堵住她的嘴。女主人没做任何辩解,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但是这件异常之事使保姆感到恐惧,从此她开始严加注意女主人的举动,更加细心看护婴儿,因为她从心里喜爱这个孩子。但她发觉,女主人也同样地监视她,只要她稍稍离开婴儿,母亲就抢到婴儿面前。保姆日夜保护婴儿,而母亲也如此,从早到晚不声不息地紧紧盯着婴儿,就像狼盯着羊。对你而言,这真是难以置信,但我希望你能严肃对待我的话,因为它关系一个婴儿的生死和她丈夫的精神健康。终于,事情无法继续隐瞒下去,保姆的神经再也无法承受了,她告诉了男主人一切真相。

对他而言,这简直是一场噩梦,跟你的想法一样。他明白妻子是深爱他的,而且除了那次痛打继子之外向来她都是疼爱继子的。她更不可能伤害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是他对保姆说:“我看这些都是你的幻觉、想像,你的多疑和恶意诽谤令我无法容忍。”他们正说着,传来婴儿的嚎啕大哭。他俩跑去一看,女主人刚刚从摇篮旁站起来,婴儿的脖子还流着鲜血,连床单都染红了。你可以想像,他的心情该是多么痛苦、复杂。他扭过妻子的脸,发现她嘴唇周围都是鲜血时,他吓得叫出声来了。真的是她,毫无疑问是他的妻子吸了婴儿的血。实际情形就是这样。她现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任何人,也不做任何解释。她的丈夫早已处于半疯的境地,他和我只听说过吸血鬼这个词,别的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原以为那不过是一种神话,谁知却出现在英国苏塞克斯。好了,还是明天早晨与你当面谈吧。你愿意接见我吗?你会慷慨地帮助一个近于失常的人吗?如蒙接见,请回电兰伯利,奇斯曼庄园,弗格森。我将于次日上午十点到你住所。

罗伯特·弗格森

你的朋友华生曾是布莱克希斯橄榄球队的队员,而我那时正在李奇蒙队担任中卫。这是我在私人交往方面惟一可以自我介绍的一点情况。

“是的,我认识这个人,”我一边放下信一边说道,“大个子鲍勃·弗格森,他是李奇蒙队最棒的中卫。他一向心地善良,现在他又这么关心朋友的事,这个人的秉性就是如此热情。”福尔摩斯深思地看着我,摇了摇头。“华生,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说,“你总能使我惊异。好吧,请你去拍一封电报,电文是:‘我可以承办你的案件。’”

“你的案件!”“我们应当让他看出我们的聪明才智,你没看出来吗?这当然是他本人的案子。先发电报去吧,到明天早上事情就完全明了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弗格森准时地迈着大步来到我们的房间。在我记忆中,他是一个身材颀长、四肢敏捷的人,他行动神速,善于突破对方后卫的拦截。当你看见一位昔日的健壮运动员已变得如此瘦骨如柴时,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个弗格森的大骨骼已经坍陷了,两肩低垂,淡黄的头发也寥寥可数。我留给他的印象恐怕也是如此吧。

“嗨,华生,你好,”他说道。他的声调依然那么深沉,充满热情,“我说,你原有的健壮身体也大变了样,可不是当初我把你抛到人群里时的样子了。我大概也变了样吧,最近这些天显得特别老。福尔摩斯先生,接到你的电报后我就明白,我该坦白我就是那个女人的丈夫。”

“还是实话实说好。”福尔摩斯说道。“确实如此,但请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谈论一个你心爱的女人,多么让人左右为难啊,我该怎么办?难道我去告诉警察吗?但我又必须考虑孩子们的安全。福尔摩斯先生,请告诉我,这是否是精神病?是否由遗传而来的?你办理过类似的案子吗?看在上帝的面上,求你帮帮我,我失了阵脚,根本不知所措。”“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弗格森先生。请你坐下,安定一下,理智地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心里已有些线索,我自信可以找到答案。首先,请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你妻子还能接触到孩子们吗?”“我大声训斥了她。福尔摩斯先生,她柔情似水,真心地、一心一意地深爱着我。见我发现了这个可怕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密后,她伤心透了,话也不说,只是用饱含惊狂绝望的神情看着我,然后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从此以后,她一直不想见我。她有一个陪嫁的侍女,叫多罗雷思,她是一个仆人更是一个朋友,她每天给我妻子送饭。”

“那么说,孩子目前没事吧?”“保姆梅森太太发誓绝不离开婴儿半步。我倒是更担心可怜的小杰克,因为他曾两次遭受痛打,我先前已讲给你听了。”

“没受伤?”“没受伤。她打得特别狠。再说,他本来就是一个可怜的跛足孩子。”在谈到他儿子的时候,弗格森脸上的表情变得和缓了许多。“这个孩子的残疾无论是谁看了都会为之同情的,他是小时候不慎被摔坏的,但是他很可爱、很疼人。”福尔摩斯从桌上拿起昨天的信,反复读着。“弗格森先生,你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人吗?”“两个新来的仆人,一个名叫迈克尔的马车夫,另外,就是我们一家四口人及多罗雷思,梅森太太,只有这么多。”

“你结婚时还不十分了解你妻子吧?”“那时我认识她才刚刚几星期而已。”“侍女多罗雷思跟她多久了?”“许多年了。”

“就是说,跟你相比,她更了解你妻子的性格?”“是的,可以这么说。”福尔摩斯记了下来。“我认为,”他说道,“我应该到兰伯利去,此案需要我亲自调查。既然女主人锁上了卧室的门,我们在庄园是不会打扰她的。我们会住在旅馆里的。”弗格森显然松了一口气。“福尔摩斯先生,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如果你能来,恰好两点钟有一列火车从维多利亚车站出发,这列火车是很舒适的。”

“自然要去的。目前我刚好有时间,可以全力以赴解决你的问题,华生和我们一同去。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看来这位不幸的女主人对两个孩子都动武了,包括你的小儿子和她亲生的婴儿,是吗?”

“是的。”“但是动武的方式不同,她对你前妻的儿子是殴打。”“一次是用手杖,另一次是用手狠打。”“她一直没有解释缘由吗?”“没有,她只是说恨他,经常这样重复说。”“这在继母也是常见的现象,大概来自于对死者的妒嫉吧。她嫉妒心强吗?”“是的,她很妒嫉,她是用她那热带的深情来表现妒嫉的。”“你的大儿子已经十五岁了,既然他活动不便,他的智力应该发育得较早吧。难道他不曾向你解释被打的原因吗?没有,他坚持说她毫无理由。”“以前他和继母关系和善吗?”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爱。”

“但是你说他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他是世上最忠诚的儿子,我就是他的生命。他对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十分关心。”福尔摩斯又记了下来,他沉思了几分钟。“再婚之前,你和儿子肯定很好,感情很深吧。你们经常在一起,对吧?”“朝夕相处。”“既然这个孩子很重感情,那么,他一定深爱自己已故的母亲了?”“是的,很爱。”“看来他一定是一个有趣的孩子。还有一个问题,对你儿子的殴打和对婴儿的吸血行为是同时发生的吗?”

“第一次确实如此。她好像突然中了什么魔,对两个孩子同时发泄怒气。第二次杰克挨揍时,保姆没说婴儿出了什么事。”

“这倒有点复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福尔摩斯先生。”“我做了一些假设,有待时间或新的资料去一一印证。人总是有弱点的,我的这个习惯可能不大好,恐怕你的老朋友华生对我的侦查方法有些夸大其词。总之,目前我只能告诉你,我认为你的案件并不十分复杂,今天两点钟我们准时到维多利亚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