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一路童行:想带你去看看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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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那夜营火

阿朵说

“阿朵你该去睡觉了。”

“可是……可是篝火还没有灭啊”。

我们没有从帕瑞亚峡谷回到佩吉,而是从帕瑞亚峡谷所在的红崖国家纪念地(Vermilion Cliffs National Monument)外围绕行,经由一片狩猎区中的沙土小路返回到州际公路上,往旗杆镇(Flagstaff)方向前进。

旗杆镇是66号公路上的重镇,年轻人聚集的大学城,夜晚降临后,这座城市的酒吧街会变得分外热闹。

我们从帕瑞亚峡谷南下和自赛多那返回时都经过这座城市,还在这里的KOA营地住了一晚,对旗杆镇特别满意的就是城里有一家菜品精致的中国自助餐厅。与多数供应炒饭、炒面、宫保鸡丁就号称中国菜的自助餐厅不同,这里除了有丰富的海鲜,竟然还供应许久未见的麻辣小龙虾,我们每次进了这家餐厅都把白人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小龙虾席卷一空。此前的一路上,我们“消灭”了数不清的汉堡,在行车途中以麦当劳快餐填饱肚子是常有的事,就算在营地自己做饭,由于食材所限也很难做出正宗的中国菜。比方说,我们在洛杉矶华人超市买了不下一打的各种火锅汤底,可在自驾行程的一路上,真正可以用来制作火锅的肉类却很难买到,有时我们会买些冻虾,有时买火腿和培根充当火锅的主料,但用这些东西做出的火锅口味总是怪怪的,尤其涮培根,我是再也不想尝试了。对阿朵来说,最初麦当劳是极具吸引力的,在国内我们总是严格控制她进麦当劳的次数,当她发现到了美国麦当劳的垃圾食品不再是禁忌的时候,便盼着天天都能吃到麦当劳的鸡块和薯条,在高速公路旁见到斗大的明黄色“M”标记时准会亢奋地大喊一声“麦当劳”。可后来,美国的单调餐饮让躲都躲不开的麦当劳终于成了阿朵的负担,在营地野餐也彻底失去了新鲜感,成了例行公事,而在这家餐厅,我们不仅能享用垂涎已久的地道中国美食,而且打工的服务员多数都是中国留学生,能与阿朵用中文交流,这让阿朵乐得嘴都合不拢,真正大快“朵”颐了一番。

当然,我们跑到旗杆镇并不是单纯来吃中国菜的,我们的目的是距此不远的著名度假地塞多纳(Sedona)。

塞多纳是美国西部诸多红岩胜景之一,根据印第安人古老的传说,这里是通灵之地,是地球能量旋涡的聚集地,靠近这些旋涡能使人心情平静、增加灵性。更有甚者,有人说这些旋涡是平行时空的入口,是地球上最有可能的星际旅行之门。但不幸的是,当我们站在据称是塞多纳最强的能量旋涡圣十字(Holy Cross)教堂门前时,除了觉得与红岩融为一体的这个非常后现代的建筑有点不适合做教堂以外,别无异样的感觉。神秘论者体验到的世界或许和我们有很大的不同,不知道算是心诚则灵还是走火入魔。

很多美国人都对能量旋涡说深信不疑,于是也就对塞多纳趋之若鹜,一窝蜂地在此买房置业,塞多纳整个城市及其周边全是住宅区,其中不乏有钱人的豪阔大宅,比如在圣十字教堂可以看到的那座后院有假山瀑布的大庄园,据说曾经为约翰尼·德普所拥有。

宅子买得多了,文化品位也要跟得上才行,所以塞多纳街头近年来涌现出了众多的商业画廊,供本地高产阶层闲来附庸一下风雅。

抛开神乎其神的旋涡不说,塞多纳的青山秀水本身也足以使它成为一个优秀的度假地。美国西部最壮观的红岩风景多数都位于鸟不拉屎的干旱荒原,唯塞多纳例外,这里有清冽的溪水和茂密的森林,风景足以媲美国家公园——而最棒的是,塞多纳本身不是个国家公园,所以在此非常时期,它成了我们离开佩吉之后的唯一去处。

沿着塞多纳北部溪谷伸展的公路旁有那么几处露营地,我们挨家挨户地问过去,到较远的一家才很幸运地订下了最后一个营位,刚刚停好车,另一部来露营的汽车就到了,营地主人很抱歉地说已经没有空位了,除非你们自己去找个平地,或许还可以凑合一宿,他们驾车在营地里转了好几圈,看上去是没找到理想的位置。

我对营地主人说:

“我们不介意和他们共享营地,要不你和他们说说?”

那车上是一对来度假的情侣,他们听说我们愿意让出一半营位,大概是有点意外,显得多少有点犹豫。

我对他们说:“这个营位足够大,而且我们日落时要去拍照,不会回来吃饭,所以你们可以独享餐桌。我们无所谓,主要看你们如何决定了。”

考虑之后,两人决定接受我们的好意,露营费用均摊。搭好了帐篷,我们就开车回到塞多纳市区去闲逛了。

塞多纳有很多红岩景点都属私人所有,到处可见“私人领地,禁止入内”的标志牌。不过还是有那么几条徒步小径是对游客开放的,我们走了其中一条通往“魔鬼桥”的路线。由于对路线不熟,我们绕得远了点,阿朵拼尽全力,完全依靠自己走了其中的三四公里路程,这已经是她在美国旅行期间徒步的最好成绩了。阿朵在途中几次想要放弃,我们每每用她最喜欢的动画英雄闪电麦昆来激励她的信心,一听到闪电麦昆的名字,阿朵于疲惫中哭丧着的脸总会一下子绽放出光彩,然后口里呜呜地模拟着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双手紧握着并不存在的方向盘,张牙舞爪地向前一溜小跑,追都追不上。

闪电麦昆也有汽油耗尽的时候,最终我们还是要轮流抱着她才能前进。由于事先把这条路想象得过分容易,我并没有携带阿朵的背架,抱着阿朵前进数英里的过程殊为不易,把我们折磨得几乎崩溃,最后只有我一个人通过一段极陡峭的上山路线走到了“魔鬼桥”。

“魔鬼桥”是一座气势不凡的天生石桥,风光比我们曾驾车经过的犹他州天生桥国家纪念地中的任何一座石桥都更优美,来到这里的游客都会到桥上来回走一趟,体会一下高空中的探险感觉。

从“魔鬼桥”返回停车场的路程中,阿朵竟然在毛毛的怀抱中睡着了,我们都无力再扛着她30斤的体重前进,我只好尝试伸手去拦一辆顺风车。

被两辆经过的SUV拒绝之后,一辆被几个老太太包租的吉普车在我们身边停了下来。在塞多纳,很多路线是非四驱车不能通行的,故租用越野车游览成了非常受欢迎的旅游项目,当地最著名的“粉红色吉普车兵团”所提供的越野之旅价格不菲,却是退休老人的至爱。

吉普车司机看阿朵已经熟睡,这最后的两英里路程对我们来说确实不容易,便询问那几位老太太是否介意我们搭车,在征得了她们的同意后,他跳下了车,为我们打开车门,非常绅士地拿出一个脚凳垫在地上,请我们上车。

我们在美国大地上已经自驾闯荡了一个多月,现在行程即将结束。一路上,自驾这种较为封闭的旅行形式使我们和本地人的交流并不多,而在这徒步路上,在我们将营地分享给那一对情侣之后,也得到了这辆吉普车司机的无私帮助,我不知道这是否算是塞多纳这充满灵性的地方带给我们的回报。

塞多纳最壮观的红岩,当然是大教堂岩(Cathedral Rock)。在塞多纳的很多地方,都可以遥遥望见这座山体上仿佛布满利刃的壮丽山岩,但观赏大教堂岩最好的地方无疑是在其脚下临近溪水处,此地建有一座私人开办的公园,入园前要先自助缴费。

穿过公园内的绿地,在奔腾的溪水边有一条看上去非常舒心的小路,大教堂岩掩映在小溪旁茂密的树木间隙中,总是难以得见全貌。

说是小溪,实际上那水流非常充沛,水底的岩石被冲刷得滑不留足,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脱掉鞋子,挽起裤腿站到溪水里,以便不受遮挡地拍摄大教堂岩。我需要小心翼翼地抬起三脚架、背着背包在溪水中移动,生怕不慎将照相机落入水中——以往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教训,我的照相机曾经遭到海水浸泡,那次的维修费超过了6000元。

最好的取景地点偏偏正是溪水的最深处,挽起裤腿并不足以避免湿身,我的两层裤子全被没过膝盖的溪水浸透了。

当落日的余晖把大教堂岩染成暗红色的时候,我已经在冰冷的溪水中站了20分钟,脚都被冻得有点麻了。

我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已是夜间,那一对情侣在火塘中升起了营火,见我们回来,便招呼我们一起烤火,我从汽车后备厢拿出半箱啤酒,大家一起围在营火边喝酒聊天。

这对浓情蜜意的情侣分别是美国人马克(Marc)和他的女朋友,美丽的罗马尼亚女子拉蒙娜(Ramona)。

马克的工作是房产经纪,而拉蒙娜的工作则让我非常羡慕——她是个摄影师。

拉蒙娜在罗马尼亚的时候就爱好摄影,也曾经尝试做个职业摄影师,但这行业在罗马尼亚没有市场,她根本无法依靠摄影生活,直到有一天,她结识了马克。马克不遗余力地帮助拉蒙娜实现她的梦想,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就是请拉蒙娜给他的客户拍摄将要出售的房产,一张好照片可以帮助业主吸引买家的注意,增加销售机会。依靠马克提供的客户,拉蒙娜的事业开始起步,现在她又逐步向更加赚钱的婚礼摄影方向发展。

拉蒙娜说,来到了美国,她才有机会完成从摄影爱好者到摄影师的转变,美国这地方靠摄影足够赚得一份像样的收入。

我钦佩地说:“这一行大概也能算作是我的职业梦想,但也仅是个梦想而已,没想到真能遇到像你这样一步步完成了这个梦想的人。”

“你一定也行的。”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只是摇了摇头。

我们互相分享了一些彼此拍摄的照片,我还向他们讲起我在中国西南、尼泊尔和瑞士那些伟大的雪山脚下的旅行经历,以及在犹他州拱门国家公园迷路并且摔坏了24-70L镜头的故事,拉蒙娜完全清楚这个镜头的价值,直听得目瞪口呆。

马克对中国房地产行业的状况很有兴趣,他问中国房价是不是很贵,我说是的。“那么,”马克问道,“在中国,影响住房价格最大的因素是什么呢?风景?”

我不由得笑了,对马克说:

“中国人对美国还是比较了解的,不过多数美国人恐怕对中国一无所知。一处房屋的风景在我所居住的拥有四千万人口的城市根本就无足轻重,有房住,就不错了。”

拉蒙娜诚恳地对我们分享营地的举动致谢,我说:

“我在美国已经开车逛了40多天,在热门的国家公园,我们也经常因为找不到营地而苦恼,为此一路上耽误了好多时间,所以今天当我看到你们到处找营地的时候,就对自己说: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分享我们的营地呢?”

说真的,这对我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夜已深了,我们却聊得越来越投机,就像是旧日相识的朋友久别重逢。阿朵在离开俄勒冈之后就再也没有享受过温暖的营火了,她也不愿入睡。于是马克在火塘里添了新的木柴,我和拉蒙娜都架起照相机,借着熊熊的火光为大家合影,以纪念在这个夜晚收获的友谊。直到最后的营火逐渐熄灭,我们才互道晚安,钻进各自的帐篷。

后来,我在墨西哥旅行期间收到了马克发来的电子邮件,说他们已经结束假期回到了南加州,要重归“现实世界”了,他在邮件中对我说,他们非常享受在塞多纳与我们一家人共度的夜晚,并且如果我们有机会再到加州的话,他们二人的家门将随时向我们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