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士卒按照李敢的吩咐,将羽箭裹上油布,点着火后,朝树林里射去。一时间,树林中火光腾起,风助火势,火舌很快舔上树冠草丛,本来阴暗的树林被火光一照,内中的匈奴人也已变得无所遁形。
李敢扫了一眼,粗略估算出对方约有千余人,和自己这边旗鼓相当。树林中烟熏火燎,匈奴人再强悍也在里面待不住了,发声喊,往汉军冲来。
因为有绊马索和铁蒺藜,双方都不敢骑马,只得下马肉搏。上面要防敌人的弯刀,下面要看着脚下有没有暗刺,两边都打得非常辛苦,就是匈奴人,也有不少被铁蒺藜扎穿脚的。
匈奴阵中一名手持马刀的大汉最为凶悍,连续砍掉多名汉军。李敢瞧得真切,苦于近不了身,隔着丈余扯过一支长戟掷了过去,正中他左臂。
那大汉不顾疼痛,朝李敢处奔过来,顺势也抽过一马刀掷向李敢。
李敢用剑挡开,只觉对方臂力奇大,震得自己虎口发麻。
李敢长剑与大汉马刀缠上,溅出一溜火花。
大汉似乎没想到李敢也这么大力,欺身往前,在马刀上添力,往李敢压过来。李敢转身抽剑,挑起,剑把砸在大汉左臂伤处。
大汉吃痛,单膝跪地,李敢长剑下劈,径直将大汉头颅斩下。结果了大汉后,李敢也累得呼呼喘气。
“楼安将军死了!”
大汉被杀后,剩余的匈奴人发声喊,纷纷逃走。
打扫完战场,将地上的铁蒺藜收拾干净后,李敢发现再也找不到匈奴人的踪迹,想是这伊稚斜远遁后,楼安部成为另一支诱兵,欲将大军折腾到此处,给伊稚斜和左贤王都留出时间。
“回军。”李敢一声令下,折而向东,追赶霍去病去了。
李敢出现在视线中时,霍去病勒住了马等待。
李敢见此,忙上前报战况:“遭遇匈奴楼安部设伏,经清点,对方有一千二百来人,不是匈奴主力,看样子是诱兵,是要掩护左贤王的。”
霍去病点了点头道:“现在情况已经明朗,伊稚斜早先就跑了,很可能和我舅舅遇上,我们这一路往北是左贤王的方向,为今咱们只有全力追赶左贤王,务求全歼。”
李敢暗忖,也只有如此了。而且他从私心来讲,也更希望遇上左贤王部。毕竟左贤王也是块硬骨头,在历年的汉匈战争中,左贤王部是损失最少的,也只有左贤王能频频发动对汉帝国东北边境的侵略,并挫败过他父亲李广部队的北征。
“咱们该和路博德会师了,不知这小子到了没?”为了让李敢有缓冲的时间,霍去病少有地下令大军下马休息一夜。他让已经休息过的卫山先去探路,看路博德到了没有。
“要是老路没及时赶到,你真狠得了心斩他啊?”赵破奴趋前问霍去病。他和霍去病、路博德自小玩到大,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放平时,霍去病怎么也会维护路博德,但在这节骨眼上,他还真心里没底。
“我也不想,但这是军中,我下过军令的。但愿他能如期到达吧。”霍去病其实在发出军令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决定,战场无朋友。
越过平缓起伏的山丘,周围的地形变得开阔起来。远处的饶乐水正在阳光的照射下不急不缓地流淌,水畔停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正在牵马汲水,忙得不亦乐乎,远远地就能看到一杆“霍”字大旗迎风招展。不用说,路博德已经到了。不仅赵破奴松了口气,就是霍去病也终于把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给放下来了。
赵破奴见到路博德,首先是给他来了个熊抱,然后才问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到的?”
“唔,这个,我要向霍将军禀报。”
“好吧,禀报吧。”霍去病就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报告将军,末将是昨晚到的,想着将军穿越大漠可能要晚些,看这儿地势不错,想着在这驻扎下来,今天再给将军送信,没想到将军这么快就到了。”路博德装模作样地道。
“到得好啊,不然你的狗头就没了。”霍去病起身,摸了一下路博德的脑袋。三人似乎又回到了在长安厮混的那种日子。
不过,霍去病很快又回过神来,正色道:“大军在水畔稍作休整,随后出发,不能让左贤王跑远了。”
“是。”众将领命。
漠北决战
“每人只带三天干粮和水,咱们已经过了大漠,以后就要取食于匈奴了。”霍去病下完命令第一个跨上战马。
“博德,我带着骑兵兵团先行,你负责殿后。”霍去病继续道。
“干吗又让我垫后?”路博德有些不满。
“你办事沉稳谨慎,最适合垫后了。”霍去病说完已领着一部分骑兵远去。
渡过饶乐水,是另一条河——余吾水,它自北向南流淌,河水不大却十分湍急,哗哗的流水声和马蹄的得得声混合在一起,奏出一曲草原独有的乐章。
匈奴人喜逐水草而居,如无意外,沿余吾水向北,就能发现左贤王的踪迹。
“报告将军,前面发现大批匈奴人。”哨探回来报告。
“有多少人?”
“他们将营帐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看样子有数万之众。”
“咱们追上左贤王了吧?”赵破奴兴奋地道。
“看样子像。”霍去病点头,再问哨探,“他们什么情况?”
“对方好像知道我们不久要来,枕兵广阔的平原上,已经摆好阵势。”
“左贤王这是想以逸待劳啊。”复陆支接口道。
“这么多天没发现正经的匈奴人,憋坏了吧?”霍去病不惧反喜,问着身边的众将领。
“早就铆上劲儿了,不杀他几个匈奴人,怎对得起我们这些天所受的苦?”卫山道。
“好,敌人以逸待劳,却不知咱们士气正盛,大家都憋着劲,渴望在战场上立业呢。”霍去病道,随即下令,“各营保持队形,列阵前进。”
战争一触即发,刚才还寂静的草原,这会儿空气中都弥漫着十足的战意。
当霍去病的骑兵队伍抵进到能看清匈奴骑兵的脸时,匈奴人的漫天羽箭也从己方阵中射出,锋利的箭镞带着尖锐呼啸朝汉军前队笼罩过来。
迫于箭雨的威势,前队汉军不得不停下步来,举盾挡格。
战鼓声遽然响起,如暴风骤雨般肆虐草原。
“射!”随着霍去病的一声大喝,两翼骑兵羽箭上弦,臂力轮发,向后满弓,箭矢离弦。
两军战士的羽箭在空中交叉而过,只是互相夺命的对象有所不同。
羽箭遮天蔽日,箭镞突入肌肤,鲜血渗出皮甲,兵士惨嚎,战马悲嘶,无论是匈奴人还是汉兵,都有大批战士中箭倒地。
一阵箭雨过后,积压已久的战斗情绪几欲令汉军发狂。
“咚咚咚”,战鼓声再变,这是冲锋的信号。
“弟兄们,我霍去病和你们生死与共,我会是第一个杀进敌人阵中的,也会是最后一个迫使敌人放下武器投降的。”
霍去病以身作则,“汉军必胜”的呼叫声冲天而起。
“卫山负责左翼,李敢负责右翼,其他人跟我冲!”
霍去病首先离阵而出,身后是一众汉家将士。大批身着白甲的匈奴骑士也提着闪着寒光的弯刀,全速冲来。看来匈奴人也是有备而来。霍去病顿感神清气爽,精神极度亢奋。这是他等待许久的大战,左贤王,仿佛已是他剑下的孤魂。
在双方骑兵还未绞作一团时,一排一排的弩箭在停息了短暂时间后重又飞起,由张德带领的汉军连续用五石弩射出强箭,在射程内的敌骑无一幸免地人仰马翻,血肉飞溅,情况让人惨不忍睹。
匈奴骑兵也是剽悍异常,任汉军弩箭给己方造成多么重大的伤亡,仍求全速前进。
这是一个看谁伤得更重的死亡游戏。
“将军,对方中军主将是章渠和比车耆,左翼为屯头王,右翼是左大将。”复陆支在霍去病身后道。
“看见左贤王了吗?”
“没有,应在后方大帐中。”
“好,先解决这个章渠和比车耆。”
霍去病猛地加速,两军终于正面接仗。
面对来势汹汹的匈奴骑兵,霍去病长剑出鞘,挥剑便砍,但听一阵阵闷响,凡近身者,无不带着血雨跌落马下。
在霍去病的快速冲击下,匈奴前锋被打了个七零八落,李敢左翼、卫山右翼也迅速包抄过来。匈奴人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队形竟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被冲散,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再也连不成一片。
见匈奴骑兵一时间首尾难以兼顾,霍去病带人毫不停歇地于万军之中杀开一条血路,直奔匈奴中军主将章渠和比车耆而来。复陆支、伊即靬、安耆三将生怕霍去病有闪失,同步跟进。
霍去病骁勇如斯,汉军更是气势如虹。
位于匈奴中军阵中的章渠和比车耆,忽然发觉自己身处险境:周围虽还簇拥着大批匈奴骑兵,却好似被汉军左中右围了个透一般。
前方的匈奴人正如潮水般往后退去,章渠大呼“后退者斩”,同时纵马向前,亲自举刀劈掉几名骑兵,匈奴颓势这才稍减。
“挡住霍去病!”比车耆令旗一挥,他身边的近侍以五人一组,奔上前去将霍去病等人围在核心。
几乎同时,近身的匈奴骑兵挥刀砍向霍去病。眼看明晃晃的刀刃朝自己面门劈来,霍去病侧身躲过,突觉肩头一痛,低头一看,左肩铠甲竟被砍出了口子,那边厢伊即靬也已挂彩。
伤,反而激起了霍去病的斗志。他长剑突挥,面前两名匈奴侍卫头颅齐刷刷落地,打着滚奔向远处。后面的人来不及躲避,又被长剑刺穿前胸。
“将军神勇!”安耆大呼,血性同样被唤起,长刀疾斩,血光四溅,刀穿铠甲,人仰马翻。
纵然匈奴人数量众多,也难近霍去病众人身前。
比车耆和章渠眼中开始流露出惧色。
长剑倏至。
章渠不及细想,挥刀挡格。
霍去病长剑一荡,章渠虎口发麻,刀势受挫。趁此间隙,霍去病左手食指一勾,勾住章渠弯马上的铜环,往回一扯,章渠铁塔般的身体竟险些栽下马来。霍去病反手握住刀背,看准章渠,右手长剑向下当胸一刺。章渠用尽力气往侧翼蹦开,虽躲过前胸,但肋间也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鲜血汩汩洒在草原上。后边伊即靬俯身一抄,竟将章渠身体抄起,往后一掷,众汉兵接着,章渠被俘。
比车耆看得真切,待要救援,却被复陆支架着,又是一番恶战。霍去病纵马急跃,马儿通灵,扬起马蹄从背后将比车耆踢落马下,复陆支近身急斩,比车耆头身瞬间分离。
匈奴中军被毁,再无人指挥,匈奴兵顾不得许多,有的放下武器投降,有的转身溃逃。汉军则精神大振,纷纷提刀追赶匈奴残兵。
数万匹战马在草原之中驰骋冲锋,扬起漫天的沙尘。兵戈交错,杀声震天,两股铁流互相碰撞,草地、余吾水、夕阳均是一片血红。
战至此时,双方各有伤亡,匈奴军折损近一半,汉军也有三分之一的人员伤亡。
左贤王看着战场上的情况,心中胆寒,大旗一挥,移往目前军力还算完整的左大将处。
霍去病勒马向左,往左大将处奔去。
左大将身边匈奴人陡增,李敢却丝毫不惧。
“冲!”左贤王刚移过来,还没站稳脚跟,李敢就如旋风般往他司令车边杀到。匈奴人数虽众,却也难阻他分毫。
一路挑翻不少匈奴骑兵后,司令车已近在眼前。
“夺旗!”霍去病大喊。
“得令。”李敢用刀一劈,车上的匈奴军旗斩为两截。李敢用手接住栽下来的旗杆,跳上车子,把匈奴的战鼓也缴了。左大将就在近前,却看着李敢一气呵成的动作,没有任何招架之术。
军队中发号施令的战鼓被缴,军旗被刈,匈奴骑兵更加混乱。情急之下,左贤王不得不用他铜锣般的声音高喊:“撤——”
匈奴人准定的汉军坟场变成了匈奴人的埋尸地。
但战斗还远未结束,一场追击战开始了。
沮丧的匈奴骑兵在前逃窜,汉军则紧咬不舍。
殿后的路博德正行至寿余山下,突然发现一部分溃退下来的匈奴兵。山坡就是最好的隐身之所,路博德带人藏在坡后,箭上弦,待匈奴军逼近,突然万箭齐发,匈奴人一个个变成活靶子倒下。
“霍将军,打得不错啊,让我捡了个便宜,不过我还没过瘾。”路博德见着霍去病说。
“还有你打的,放心吧。”霍去病说完吩咐赵破奴,“把章渠带上来。”
几个士兵把昏头昏脑的章渠架了过来。众将见着章渠的狼狈样,大乐,各人上前伸腿踹一脚,弄得章渠哀呼连连。
“我军又是大功一件。”霍去病高呼,将士尾随,声震荒原。
“左贤王逃跑时,给我们留下好多牛羊,不如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行军。”
霍去病看着疲惫的将士,心想左贤王该跑不了多远,明儿个再整军追击不迟。
汉军杀牛宰羊,休息中,霍去病和众将审着章渠。
还没问话,赵破奴先用马鞭往他身上抽着,而且专拣伤口来抽,章渠惨叫连连。
“破奴,别打了,让他坐下。”
赵破奴伸手一按,章渠立即躺在地上。赵破奴又朝他一脚,他才软绵绵地盘腿坐起来。
“章渠,左贤王会逃往哪里?”
“我不知道。”
“你还有不知道的?”赵破奴又是一马鞭抽下,“想不想我待会儿把你剥光,割得血淋淋的,再浇上酒,扔在沙土里,让虫蚁爬你一身啊。”
章渠打了个寒噤,嗫嚅道:“不要。”
“不要就好生说。”
“章渠,我是主将,你只要说了,我保证你的安全。如果降了大汉,你还是匈奴王,保有草原,你看看他们。”霍去病指着复陆支等人。
章渠心中一动。
“我实不知左贤王会逃到哪里,不过按照地形来看,他们最有可能去往弓卢水。”章渠终于放下了最后的尊严。
“我们能相信你吗?”赵破奴又是一脚。
“千真万确。”章渠哀嚎着。
“好了,带下去好好款待,若发现他所说有误,再活剥了他不迟。”霍去病制止了赵破奴。
“今晚大家饱餐一顿,明日一早出发。”霍去病吩咐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