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计甚妙。听说此次霍去病军最为精锐,咱们可以先往西折,再令左贤王北上,一路留下车辙和马蹄印,以及扔些不必要的辎重。霍去病不是要找单于您决战吗,咱们就让他摸不透哪一路是单于您的主力,岂不更好?咱们还可以将所有水源浸上生病的牛羊,给汉军传播疾病和瘟疫。”中行说接道。
“中行大人此计是不是毒了点?我们是草原上的狼,不能学汉人那样卑鄙和狡诈。”赵信皱了皱眉。
“自次王,现在军情紧急,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非常时期就应以非常手段来对付。”
“中行军师说得不错,就这么办,我们即刻北移,剩下的事情就交由中行大人您来处理了。”伊稚斜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是。”中行说躬身答道。
霍去病兵至代郡,稍作休整,便商议作战之事。事关机密,霍去病还是暂时排除了复陆支和伊即靬等匈奴人,只带了仆多和一众汉军将领。
代郡郡守拿出地图,指着北方一片广阔的大漠道:“霍将军,出了代郡,过了障塞,不到一天就能进入大漠。大漠之后,才是水草丰美之地,但匈奴也必定会在这里布置不少人马,将军一定要千万小心。若能顺利北上,还能渡过弓闾河,到达狼居胥山。”说到这里,代郡郡守停顿了一下。
“狼居胥山,这可是匈奴人的圣山啊。若能在此擒住伊稚斜,汉匈之争可以休矣。”霍去病眯起眼睛道。
“正是。将军此次兵精马壮,卑职在这里就祝将军马到成功。”代郡郡守谄媚道。
霍去病有点厌烦郡守的神态,说了声“多谢”后不再理他。
“皇上给我们的膳食人员和餐车就不带了,大家扔掉不必要的辎重,全速行军。”霍去病道。
赵破奴、路博德、高不识等知道霍去病的行军作风,纷纷答应。
“仆多,大漠之中可有水源?”霍去病转向仆多。
仆多认真想了想道:“这片大漠和我们当初在河西的沙漠不同,中心是小沙丘和细小的沙粒,外延则是粗糙的沙石。现在这个季节还是风沙漫天的时候,水源,不能说没有,但找起来会很麻烦,有些会被沙尘盖住。但就是找到了水源,要供养这么多士兵也很困难。”知道霍去病的脾气,仆多就没把别走大漠说出来。
不能把所有人马都押在这条路上,必须得留有后路。霍去病心道。
“大漠就算再难,我也非走不可,只是不必所有人都走这条线,路博德。”
“在。”路博德应声出列。
“你带上两万人马和霍光从右北平出发,沿大漠边缘行军。记住,把人马的损耗降到最低,半月之后,我们在饶乐水畔会合。若我这支军队有失,你也必须成为主力寻敌决战。还有,失期当斩。”霍去病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路博德恭手领命。
“其余各将,管好各营士兵,让每人带两匹战马,备足干粮和水,三日后全军开拔。”
“领命。”众将同声道。
三日之后,霍去病领军进入大漠。果然如太守所言,这里的地形和气候都让大军的行走变得异常困难。
虽然是初夏,但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人脸上,也能把人刺得生疼。除了偶尔天上掉下几滴雨以外,大部分时间都要面对太阳的炙烤。凛冽的大风不时刮起漫天尘土,让人很难睁开眼睛。
“扯下衣衫,捂住脸面和马头。还有,不要生火做饭,以免暴露行踪。”霍去病下令。
大风和干燥的气候,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口干舌燥。虽然带有不少水,但大家都舍不得多喝两口,什么时候能走出大漠,大家心里都没有底,只有尽量保持壶中有水剩着才会觉得安心。
越往大漠深处,风沙越大,沙地上原有的一丁点绿色也全然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些不知是多少年前被黄沙啃噬掉的如骷髅般的树干残枝。而由于不能生火做饭,大家吃下肚中的干粮更是缺少水分。就是要喝水,有时刚揭开壶盖,沙子就灌进了壶中。渴得很了,也只有连水带沙一起灌下腹中。
如果遇上草地,士兵们宁愿嚼食草叶充饥。时间久了,大家竟能分辨出哪些草叶好吃、哪些草叶多汁,遇到好的,就多扯些随身带着。
“现在体力怎么样?”
“目前还不错。”旁边的李敢答道,可霍去病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比出征前消瘦了许多,不用说,都是被这鬼地方折磨的。
霍去病忽然发现前方有东西缓缓向前移动,一阵阵风不怀好意地刮了过来,随风而起的还有一大片灰色的尘土。
“将军,那沙丘在动。”霍去病身边的几个汉军指着前方的沙丘向霍去病道。
还没等霍去病开口,沙丘的移动速度明显变快,风越来越大,吹得人马都站立不稳,有几匹马长嘶起来,似乎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不好,有人陷进沙里了。”赵破奴大叫。
霍去病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有几个士兵连人带马陷进了沙坑,他们喘着气想要从沙坑中逃出,却不料越挣扎陷得越深,有的甚至大半个身子都已陷进去,正被黄沙一点一点地掩埋。
“全体后退,躲远点。”霍去病招呼还没陷进沙里的士兵。可人行的速度哪比得上风沙的速度,瞬间前军就又有大半陷了进去。
赵破奴、李敢等也兀自屹立不住,却还扯起身边马缰,扔给前方的士兵,希望能救一些人出来。
“是流沙!”从后面赶来的复陆支惊叫。
“有办法逃脱吗?”霍去病大喊。
“有,请大家按我说的去做。”
“好,你说,我们照办。”
“大家不要动。”复陆支说完,霍去病赶紧传令下去,陷进沙里的士兵不再挣扎,静等复陆支下一步的指示。
“缓慢移动你们的身体,把自己置于沙面之上,再背朝下躺平。往后面划,这里安全。”
士兵们依言照做,果然发觉情况好了很多,只要把身体保持在沙面上部,人就不再会有陷下去的危险。
“复陆支,你这方法还真好使。”李敢拖着疲惫的身体,却还不忘开玩笑鼓舞士气。
“人踏入流沙,就好像进入池塘一样,自身的重量会使身体下沉,挣扎只会沉得更快,但如果放松身体,人就可以漂浮在流沙表面上,慢慢划就能划到安全地带了。”复陆支答道。
不一会儿,大部分汉军都已划到霍去病身边。这是个背风之所,暂时不会有遭遇流沙的风险。
“清点人数。”霍去病铁青着脸。
“总共折了三十个兄弟。”赵破奴道。
“都是好儿郎啊。”霍去病喃喃道。
“霍将军,别悲伤了,战争总是要死人的。”高不识安慰道。
“如果是死在战场上倒也罢了,死在这鬼地方,心有不甘啊。”
“那有什么办法,咱们还是赶紧走出大漠要紧。”
“好,上马,重新出发。”霍去病仰天大喊,“我霍去病此生只知有进,不知有退,生不能踏破大漠,死后也要请兄弟们把我的尸骨送到漠北!”
仆多大声说:“将军所向无敌,一定会踏破大漠,扬威漠北。”
全军士兵跟着高喊。
在霍去病的招呼下,大家重新拾起马鞭,再度往北。流沙都挺过了,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北进的信心呢?
“霍将军,你看,草原!”历经千难万险后,大军终于看到了一片绿色。
“哈哈,草原,我们来了。”李敢也放声大笑。
数万大汉士兵,此时无不洋溢着兴奋的神采,纷纷冲上前去,不管什么草,都先刨拉出来放在口中一阵大嚼,残留在石缝中的泥水也不放过,不管有多浑,将头埋进去就是一阵好喝。
追击左贤
大军实在是太疲累了,因此一向不停歇的霍去病这次破了例,招呼大军扎营,休息一日,另外派出哨探,追寻匈奴主力踪迹。
霍去病和赵破奴一起行至一处山坡前坐下,望着茫茫草原发呆。
“将军,有士兵发现了一处水源,但我们后来发现水源有毒,没敢打水,有两个士兵已经毙命了。”卫山走到霍去病身边,向他禀报道。
“匈奴人真卑鄙。”赵破奴恨恨地道。
“汉人也有卑鄙的时候。”霍去病悠悠地道。
赵破奴有点诧异,不知道霍去病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以前那个只知打仗砍匈奴人的霍去病变了。
“霍将军。”赵破奴疑惑道。
“没什么,我是想到朝堂上的一些人。”霍去病一笑。
“是韩嫣和李延年这两个杂碎吗?”赵破奴心中一动。
“别乱猜。”霍去病制止住赵破奴,“我们先想想水源的问题。卫山,去找复陆支和伊即靬来。”
卫山领命而去,不多时将复陆支和伊即靬领到。
“将军,找我们有事?”
“水源有毒,看来地表的水是不能喝了,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出地下水?”
“有的,在草原上找水,可以根据动植物、气候和地理环境等来辨别。”
“山脚下往往会有地下水,低洼处、雨水集中处的地下水位较高,另外在干河床的下面或是河道转变处外侧的最低处,往下挖掘就能挖到水,不过这样的水泥浆较多。”
“有泥浆无所谓,只要没有毒就行。”霍去病笑道。
“还有,地面久晒而不干不热的地方地下水位也较高,生长着香蒲、马莲、灰菜等的地方也有地下水,蚊虫聚集,且飞成圆柱形状的地方更是一定有水。”
“哈哈,还有这么多学问。”
“匈奴人都是找水的行家,不然,如何养得起这么多牛羊和供自己生活?这些都是我们的经验所得。”
“嗯,如此,大军无忧也。”霍去病展颜道。
“禀将军,李敢将军回来了。”
“走,见见李敢。复陆支、伊即靬、卫山,你们三人负责找到水源,做好补给。”霍去病拉起赵破奴,去寻李敢。
“发现单于主力的踪迹了吗?”远远地望见李敢,霍去病昂声问道。
李敢摇摇头:“从沿途丢弃的东西和找到的痕迹来看,匈奴人当是兵分两路,一路仓皇西去,有车轮和马蹄印,还有一路是北上,丢弃了不少物件。究竟哪一路是匈奴主力,还不敢确定。”
匈奴人显然是在给汉军设置假象,从路上所弃的物件来看,匈奴人当是想引汉军北进。
“我们是该往西还是往北?”赵破奴挠头。
“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北进的这路匈奴人故意给我们制造仓皇的假象,为的是设伏引我们上钩;第二种可能是为了掩护西进的那路,所以北进的这路才这么招摇。”李敢道。
“不管是哪一路,必然一路是伊稚斜,一路是左贤王。如果往西,我们就和大将军遇上了,两军成了一军,路博德那就顾不上了。如果往北,我们才能和路博德合军,全力走北路,希望这路才是伊稚斜的主力。”看样子赵破奴是想继续北进。
“李敢,你领一部分骑兵佯装我们的主力追赶西去的匈奴人,其余人则随我和路博德会合之后北进。伊稚斜要灭,左贤王也要灭。”短暂的思考之后,霍去病有了主意。西去的匈奴人虽然可疑,但霍去病并不认为他们就是主力。
安排妥当,霍去病领着大军向北,李敢则带着一部分骑兵西行。
李敢循着踪迹追寻,在一处下坡处,打马前行。因是下坡,马儿跑得也比平时快,但不料猝不及防下,跑在前方的马儿突然成片跌倒。
“绊马索,大家小心!”李敢疾呼,同时勒住马匹。
前头被绊倒的骑兵在被摔下马背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接着又是一声声惨呼,看样子地上该是有铁蒺藜之类的东西。
看来,匈奴人早就在这里设好了埋伏。
果不其然,就在汉军还乱着时,前面树林中如飞蝗般的利箭射出来,匈奴战鼓骤然响起。
“好啊,敢伏击我。”说时迟那时快,李敢从背上抽出一支劲箭,力贯手臂,一箭射出,林中随即响起几声惨呼,战鼓声顿了顿,想是就射在擂鼓人旁边。
汉军也没讨到好处,前头已有十余骑兵被匈奴人射中,而且汉军在明处,匈奴人在暗处。
李敢望了望天空,此时南风正浓,心生一计,招呼大家准备火攻。在这种情势下,火攻确实是最保险的做法。
霍去病也在全速向北,期望能和路博德早日会师。
突然,前面哨探回转报告:“将军,前面发现匈奴人。有上百辆马车,看样子是走得慢的匈奴老弱残兵和他们的妇孺。”
“全速前进。”霍去病下令。
时近黄昏,天边的夕阳盘出一圈血红的云彩,汉军马不停蹄,很快追上了这股匈奴人。
汉军并不答话,首先发起了冲击,目标是他们的骑兵,而非老弱妇孺。
短兵相接,刀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尽管汉军没想要伤害这股匈奴人的老幼妇女,但也有不少孩子和妇人被汉军的凌厉攻势吓得哭了起来。
“苍狼来了,霍去病来了,降者不杀。”伊即靬在霍去病的授意下高喊着这样的口号。
听闻是霍去病,这股匈奴骑兵刚刚还想着拼死一战的心瞬间被击溃,斗志大减,再听说降者不杀,不少拖家带口的匈奴人都扔掉了武器,举起了双手。
这股匈奴人,大概只千余人,多半是因脚力而被甩在了后面,更多的人应就在前方不远。霍去病思虑道。
霍去病骑在马背上,在人群中找到一名衣着最为华贵的匈奴人,着复陆支将他押过来。
“咦,这不是韩王吗?”复陆支近前,认了出来。
“韩王?是伊稚斜还是左贤王的属下?”
“卑职是左贤王属下。”不等复陆支开口,韩王率先回话。
“伊稚斜呢?”霍去病厉声道。
“单于,不,伊稚斜早左贤王几天西去,而我们往北撤,以迷惑将军。”
“左贤王走了多远?”
“我们走得慢,左贤王,该在我们前面百余里的地方。”
“他的目的在哪儿?”
“听左贤王说,他要退到大漠的东北部,凭借那里熟悉的地形,以逸待劳,寻机挫败将军。”
想得美。霍去病心道,同时意识到,自己追击的并非伊稚斜,误打误撞中遇到了左贤王,而如果早先西进,听这韩王口气,伊稚斜比左贤王先期出发,自己不一定好追。伊稚斜只能留给舅舅了,而左贤王,必全歼之。
“左贤王部有多少人?”
“约莫有十万人。”
也还算不枉。霍去病心里琢磨。
“霍将军,小王都实话说了,可要饶我不死啊。”
“放心,我饶你不死,前面给我当向导吧。”
与此同时,李敢这边的战况正进入白热化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