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三千佛塔烟云下:东南亚五国文化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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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吴哥,远去的婆罗门(2)

同样通往首都的大路痕迹也可以在泰国的遗迹中找到。在泰国东北部的高原上,有一个名称复杂的城市叫作那空叻差是玛(Nakhon Ratchasima),它还有一个简化的名字叫作呵叻(Khorat),起源于泰国东北的呵叻高原。这座城市是泰国东北部最重要的中转站,不管是公路还是铁路都在这里分成三叉,要么向北通往老挝的首都万象,要么向西通往泰国首都曼谷,要么向东经过老挝的占巴塞进入柬埔寨。

从呵叻开始向东,一路上都充满了吴哥时期的古迹,整个泰国的东北部在古代都纳入了吴哥帝国的统治之下。

当我听说呵叻附近就有两处保存最完好的吴哥建筑,立即决定前往参观。这两处地方一处叫作帕侬隆(Phanom Rung),另一处叫作披迈(Phimai)。

从北方的乌隆府(Udon Thani)坐车赶到呵叻的时候,已经是夜间11点钟了。由于没有预定旅馆,我离开车站进入市区找了半天,发现旅馆不是价格高昂,就是已经没有了空房,到了午夜过后的1点钟,我决定不在呵叻住下,于是又回到了汽车站。我惊奇地发现,到这时竟然还有前往南隆(Nang Rong)的汽车。泰国的交通十分发达,在东南亚的国家中首屈一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要去帕侬隆,必须先经过南隆,于是我在深夜上车,在凌晨3点多到达了南隆,并在汽车站的长条椅子上睡到了天亮。

清晨,我四处寻找着从南隆开往帕侬隆的宋苕车。所谓宋苕车,是泰国和老挝流行的一种公交车。它实际上是小型的皮卡(也有大型的卡车,但很少见)改装成的客车,后厢里不是装货,而是放了三条长条凳。在泰国,长途车多半是质量不错的大客车,而短途则主要靠宋苕车来运客。

为了到达帕侬隆,我必须在旧市场附近坐宋苕车到达帕侬隆附近的停车点,停车点距离帕侬隆还有八公里,在这里,另一趟宋苕车会把去帕侬隆的客人带到目的地。在泰国,寻找市场总是一件愉快的事情,那意味着可以好好地填一填肚子,因为市场上什么食品都能买到。等了一个多小时后,我上了宋苕车,手上还拿着味道可口的烤鸡翅。

然而,到了帕侬隆附近的停车点,下车后我却找不到去往帕侬隆的车了,据说由于客流少,这班车已经停开了,只有一位摩托车司机愿意带我去,但价格不便宜。于是我决定扛着大包步行7公里。

但是,在泰国的旅行者很难有机会在公路上进行长时间的徒步。泰国由于土地私有,人们并不担心土地被政府没收,于是生活在乡间的人们大都比较富裕,他们一般会买一辆车开,并乐于免费搭载路上遇到的需要帮助的人。

果然,我走了不久就碰到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他示意我上车免费搭载我一段。我感激地道谢,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

然而,上车后我却发现这人有些奇怪,他的身上飘荡着摄人心魄的香水味,他的头发很长,扎着辫子,动作有些女性化。当他发现头发被风吹起到了我的脸上,连忙把辫子抓到前面用嘴巴咬住。

接近帕侬隆山脚的岔路口,还有两公里的山路要走,我示意他把我放下来。他不可能专门去帕侬隆,而一定是顺着主路去往别的地方,我不忍心让他继续送我上山。

然而在这时,他的手开始不老实,把一只手伸到后面来抚摸我的裆部。我的双手一只扶着车,一只扶着背后的旅行包,没有第三只手阻止他。而我由于感激他的搭载,也不忍心呵斥他,于是只能大笑着说:不,不,我不喜欢这样。

他不情愿地住了手,把我放在了路口,离开了。

然而几分钟后他又追了上来,把大拇指放在嘴巴里向我示意,并暗示是他帮我做。他的执着让我再次笑了起来,并严肃地告诉他,我不是同性恋,但我感谢他搭载了我。他再次不情愿地离开了。

走了不远,一辆小型的皮卡车突然停在了我的背后,一个男人从驾驶室里问我从哪儿来。当听说我从中国来,他一挥手让我上了后厢,并一直把我送到山顶的景点门口。“我是警察。”他自豪地告诉我。

帕侬隆所处的位置已经接近泰柬边境,从帕侬隆山向下望去,可以看到柬埔寨的群山和平原。这座神庙的规格要比老挝的占巴塞更大,也保存更完好。与它的邻居们比起来,泰国的景点都显得整洁有序。

在史前时期,帕侬隆山曾经是一座火山,这里留下了大量黑色的、充满了空洞的火山岩石,硕大的神庙就在山顶的最高处。装饰着那伽的长长道路在山顶处交会,交会点上耸立着一座印度风格的高大塔楼。虔诚的人们在神庙外举手礼拜着。在神庙的中间,放着一头神牛石像。一座穿越了历史的武士像立在门口,仿佛守卫着帝国的秘密。

当我离开神庙,准备下山的时候,另一辆车又停在了我面前。车里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几乎不会英语,更不会中国话,但他们友好地示意我搭车。

上了车,漂亮的女士递给我两个面包和一瓶水,我们用手势和几个简单的发音交流着。出乎我的意料,他们决定把我一直送到几十公里外的南隆去。我表达了对友好泰国人民的感激,却无以回报。这一趟旅程印象最深的,不仅是那雄伟的神庙,还有那儿友好的人们。

到了南隆,我坐车回到了呵叻,马不停蹄又上了另一辆车,这次我的目的地是披迈,在那里,拥有着泰国保存最完整、规模最大的吴哥时期遗迹。实际上,披迈的四周星星点点分布着大量的吴哥建筑,表明这里不仅仅是一个居民点,很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地区中心。

如今,在披迈城市的最中心是一座高耸的塔楼,中心塔的两侧还有两个小塔,组成了建筑群的核心部位,这些被围绕在第一层的宫墙以内。在宫墙之外是一个巨大的庭院,庭院的四角带有四个水池,一条如同小狗般强壮的蜥蜴在水池的岸边,看到人后立即钻进了草丛。庭院里分布着其他的宗教设施和宫殿,接着是外宫墙。

外宫墙之外,就是披迈的城市区了。自从吴哥以来,这里的居民已经完成了换代,在吴哥时期是高棉人,而现在已经换成了泰人。但是泰人仍然以这座了不起的建筑为傲。

在庞大的居民区之外,是城市的城墙,这已经是从巨塔算起的第三重墙了。墙内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水池、公园以及人工的小山,山上耸立着建筑遗迹,墙外则是宽阔的护城河遗址。

城墙的南门如同一个凸起的三角,三角的底边是著名的胜利门,从神庙通往胜利门的大道继续向南延伸,直达几百公里外的吴哥遗址群。

这个涵盖了柬埔寨、越南、泰国和老挝的帝国用宏伟的建筑展现了它的强大,那么,这个王国是怎么诞生的,又如何变得如此衰落不堪?

西方人花了很久才确信,现在的柬埔寨人就是当初庞大帝国的残留,而这个帝国早期的痕迹,除了考古学的证据之外,还保留在中国的史籍之中。

吴哥之前的高棉国度——扶南和真腊

柬埔寨首都金边的中央市场像是用复杂的积木拼凑起来的,它戴着庞大的穹顶,却显得低矮和庞大,加上黄颜色的色调,如同是一个巨大的荷包蛋摊在了地上。

金边虽然拥有着数百年的历史,以及王宫、独立纪念碑、沃翁山,但对于游客来说,中央市场才是金边真正的中心。市场外车水马龙,市场内人流攒动,这里还是柬埔寨钱商聚集的地方,周围又分布着数家长途汽车公司,到达金边的游客们都喜欢到这里购物、换钱和中转。

我在中央市场西南角的一个停车场登上了一辆去往茶胶(Takeo)的长途车。茶胶位于金边以南两个多小时车程的地方,距离海边不到一百公里,距离越南边境只有几十公里。

谈到城市的时候,大家往往会想到拥挤不堪、人头攒动的景象,但作为外省省会的茶胶却显示了柬埔寨的另一面。

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只有在一片市场区里有拥挤的人流,出了市场,就很少见到人了。甚至很难说清楚哪里是城市中心:竖着纪念碑的广场上长满了野草,却没有人光顾;在市政厅的门口停了几辆车,同样看不到人;这里的寺庙也像柬埔寨其他地方一样宏伟,僧人却不多见;在码头上,只有很少的几个人在等船,以至于一两个小时后,才凑够了七八个人开船。这里的人们大都生活在乡间,对于城市的需求并不强烈,以至于城市看上去只是一个衙门,没有事不用跑进来。

但是,不要因为茶胶现在的空荡就小看了它的历史,实际上,这里曾经是柬埔寨最繁荣的地方之一。

我之所以到达茶胶,是为了去一个叫作昂戈博雷(AngkorBorei)的地方,这个小镇,曾经是吴哥王朝之前柬埔寨的首都之一。

要到达昂戈博雷,必须从茶胶码头坐船,沿着一条运河(15号运河)前行。这条运河有着奇怪的特征:在旱季的时候它是一条河,人们能够清晰地看到它的河道,但到了雨季,雨水淹没了堤岸,运河就变成了一个很大的湖泊,如果不熟悉河道,很可能把船开到一些奇怪的地方抛了锚。在运河的堤岸上,当地人建立了不少简陋的高脚茅屋,旱季时房子是在陆地上,到了雨季,则仿佛是建在水上。

千百年来,柬埔寨人就是利用无处不在的运河来进行交通,15号运河只是柬埔寨乡间生活的一个缩影。

带有马达和旋翼的船在运河里疾驶,坐在侧翼的人们脸上都被溅上了一层水雾,在运河的两侧,一座座村庄、小镇和寺庙迅速地朝后退去,运河的水并不深,长满了漂浮的水生植物,当地人下水在这些植物上寻找着螺蛳。偶尔在岸边会看到不少的船,那似乎是一个水上的市场,正是这些本地市场的存在,使得当地人不用依赖于城市贸易而生活。

昂戈博雷距离茶胶有二十几公里,坐船用了半个小时。这座建在河边的小镇横跨运河两岸,拥有崭新的寺庙群和发达的贸易船,由于靠近越南,越南的商品就通过当地人的船只源源不断地运来。

不过,说它的贸易发达也是相对的,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很难相信,一个叫作水真腊的强大国家曾在这里建都。水真腊统治的区域从这里出发,涵盖了整个湄公河三角洲,并一直到海边。水真腊的人们在船上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本领,但奇怪的是,它仍然是一个陆上政权,而没有发展出如同雅典、英国那样的海上文明。

在距离昂戈博雷两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山头叫达山(Phnom Da),那儿有一座古老的寺庙,最初建造的年代也是在真腊时期,但后来在吴哥时期又被重建过。如今,它的文物早已经被运到了别处,只剩下一个空壳在山顶孤独地眺望着不远处曾经的首都。

当我到达达山的时候,整个山上除了我,只有一位看寺庙的老人,他坐在寺庙的门槛上,仿佛已经坐了一辈子。达山寺庙已经非常破旧,顶部都没有了。从山顶向下望去,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以及河网纵横的土地,一艘小船在只有两三米宽的河道上行驶。这里曾经都属于一个国家,现在却分裂了:从达山望去,不到十公里之外已经叫作越南。

水真腊信奉的仍然是印度教,但现在的人们已经改信了佛教,于是,在达山的山脚下又出现了一个佛教寺庙,山顶上的印度教遗迹和山脚下崭新的佛教寺庙诉说了柬埔寨上千年的历史。

第二天清晨,从昂戈博雷回到茶胶,一群清晨出门化缘的僧人吸引了我的目光。由于佛教国家僧人地位较高,他们的化缘仿佛是赠予,而非祈求施舍。每一个化缘的僧人都穿着橘黄色的僧袍,打着一把黄伞,怀里抱一个化缘钵,如果两个人同行,则一个人持钵,另一个人提化缘袋。当他们走到商户的门口,并不登门,而是静静地伫立在门前等待着。商户里的人会出来,谦恭地把钱放进化缘袋,或者把食品放进钵里,再虔诚地低下头,双手合十,请求着僧人的祝福。僧人们嘴中念念有词,背诵着经文,为施舍的人们祈祷着。

这里的人们没有把施舍当成负担,而是看作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僧人们也保持着简朴的习惯,依靠供养生存。相比国内,许多中国人对东南亚寺庙的淳朴印象深刻,这也是人们来到东南亚拜佛的原因。

茶胶这样的小城也是吃昆虫的好地方,在唯一热闹的市场里,几个摊位上装着成麻袋的昆虫,有蟋蟀、水虱、蝼蛄、蟑螂、蚂蚱等品种,水虱的价格偏高些。另外一个摊位上在卖一种价格便宜的小贝壳,与一般的贝壳不同的是,这里的贝壳即便已经做熟,却仍然是闭合的,人们要用牙齿把贝壳咬开,里面的贝肉带着汤汁吃起来鲜嫩无比。这种小贝壳是整个柬埔寨非常普及的食品,在任何人口聚集的地方都能买到。我买了一袋贝壳和一袋蝼蛄,边等车边和几个孩子分享着,那的确是可口的美味。

离开了水真腊的故都,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陆真腊的首都。在水真腊的北面,随着越来越远离大海,运河系统也逐渐减少,北方的人们生活在平原上和丛林中,陆真腊曾经的首都三波坡雷古(Sambor Prei Kuk)就隐藏在大片的榕树里。

三坡波雷古的位置恰好处于柬埔寨现在的首都金边和古代吴哥的首都暹粒之间,如果从金边坐车去往暹粒,在恰好一半的位置有一个叫作磅同(Kompong Thom)的城市,距离这座城市30公里远的地方,隐藏着这片前吴哥时期的神庙群。

实际上,这片神庙建立的时候,吴哥王朝已经取代了所谓的陆真腊,他们在这个前朝的首都建立了神庙,后来,又移往了更北方,建立了吴哥窟方圆几百里的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