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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由奢侈说开去——兼读陈丹青《退步集》

今天跟机械工业出版社的一位编辑谈书,走出机工社,在马路上步行了一小段路程,体会了一下亲近阳光和空气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人间。

联想到朋友前两天在凉水河看房时说的话,他说一层的大阳台有跟大自然很亲和的感觉,走出门就是花草。可见可怜的现代人已有多日未与自然亲密相处了,与自然相连,竟然成了一种奢侈。

恰巧正在读陈丹青的《退步集》,其中有一篇谈到了奢侈,他说:“在白领阶级忙得连房事都匆匆忙忙的今天,有闲扯淡,就是奢侈啊。”在他看来,花钱和消费不等于奢侈,也就是说奢侈不能与钱画等号,消费是一种行为,奢侈更像是一种品质,就像是有了钱的资本家骨子里未必是贵族。

当然,陈丹青的文字里处处带着伤痕,那是时代和现实给予他的,但他没有自轻自贱,而是不合时宜地保留着孤独的骄傲和固执的天性,这或许就是一个艺术家最后的防卫和坚守。他在文中平静地谈出“人生没有意义”,无所谓意义,就像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甚至他认为能否认识到这点,关乎一个艺术家作品的深刻与否。

奇怪的是,竟然对他的观点没有表示出心理的否定,那么是认同吗?亦未可知。难道,自己也正处于对意义的找寻过程吗?抑或已经终结了这一过程?然而那是一种虚弱感,不是说“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吗?而在此突变的过程中,个人也在成长,一些世事会逐渐由模糊变清晰,而成长的过程是痛苦的过程,有时想回到儿时的混沌与无知,像陈丹青在第175页两幅雕塑作品下写的几行字:“生命力可贵,无知可贵。”“敦煌画家看过什么东西?希腊雕刻家看过什么东西?人家那条好性命没有糟蹋过,活泼无忌,这比知识要紧一万倍。”

偶然间逃离喧嚣与丑陋的那一刻,也曾暗自庆幸,然而逃离的同时,又感到心灵和天性的虚弱无力,这是一个经济和势利的社会,人文普遍失落,就像机工社那位经管室的编辑于闲聊时说的:文学类的书现在都自费出版。是啊,文学、艺术能当饭吃,能当房子住吗?然而陈丹青比我体会更深刻,人生无所谓意义,真看不出到底是超脱还是绝望,他只是说:“人得活,得了这条性命,就得活下去,但活下去是为什么,不问的(有时是越问越空)。什么艺术啊,文化啊,都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在以前,我不会有这样的体会,因为在以前的认知里,只有阳光,没有阴霾,因为以前是个孩子——我很庆幸在30年的时间里我都像个孩子那样无知地生活着——不知道这是不是算是已经很长的一个过程,然而今天,在思索人生意义的时候,竟也诧异地发现真真地发生了一丝虚幻感,对一些事物的认知变得含糊而艰难。

继而感到,我们该以怎样的生活态度去教导我们的下一代?这是一个迷惑而困难的问题,看了陈丹青就更是如此。一方面敬佩于他人格、气质的坚守,一方面又痛惜他满身的伤痕,两难于此,难道人生真的有意义吗?然而活着的人就还是得活着。

当一切变得不再轻松,我想我们就已经不是孩子了,那是一个无法退回的过程,不期而至。

只是与陈丹青比起来,我已是十二万分的幸运,毕竟,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未经历过人生的大风大浪,而那些大风和大浪,也还是不来的好。

读他的书,就像在读钱理群那本含着泪读完的《生命的沉湖》,沉重而发人深省。(《退步集》,陈丹青,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4月第1版)

二〇〇七年八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