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儿子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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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两棵枣树

全世界人民都知道,色力布亚镇喀拉艾肯村有两棵长命百岁、很牛气的枣树,让安居富民房为它修改了规划中盖房的地方。

两棵名枣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就是枝干粗大,树顶高过卡德尔家平房一大截,远远望去特别打眼。非要找出特别之处就是树皮龟裂、树身弯曲、树冠稀疏,像个行将就木的百岁老人。

与往常一样,80多岁的卡德尔坐在新房门廊的大榻上,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的这两棵枣树。看着他重孙吐迪·艾山江举着长竿吃力地打枣,使他又回想起小时候打枣的情形。热依罕古丽正在收拾院子里的小菜棚,给羊添上草料,这是卡德尔的第五个老婆——前四个不是死了就是离了,他已经记不清前四个老婆的模样,甚至想不起她们的名字。

两棵枣树一公一母——这是卡德尔的爷爷告诉他的,但这两棵枣树每年都结一样多的枣,卡德尔实在分不出哪棵是公哪棵是母,反正他宁愿相信枣树有公母,就如羊有公母一样。

枣树的另一边是两棵杏树,这是卡德尔的儿子艾山江10多年前栽种的。原来这地方是卡德尔栽的两棵柳树。柳树生长快,树冠大,在底下乘凉相当惬意。但活过百年的柳树少见。柳树易长虫,虫子把树干蛀空,先是叶子掉光,第二年又不长新绿,卡德尔的儿子就把柳树砍了当柴火。

春天,当杨树、榆树和梧桐竞相吐绿的时候,光秃秃的枣树没有一点动静,让人怀疑是否耐过了南疆最低零下20摄氏度严寒的考验。当杏树、桃树和苹果树花枝招展的时候,长了绿油油新叶的枣树又没有一点开花的迹象,直到有一天,一簇簇米粒大小的小黄花缀满树枝,平淡而不张扬,吸引蜜蜂来忙碌。

6月底杏熟了的时候也是卡德尔家人忙着收割麦子的时候,虽然现在收割麦子都用上了机器,可还是有许多田里的活要干,给收割过后的小麦地灌水呀,种苞谷呀,棉花地打农药呀,忙得没人会记起杏熟了这回事,杏掉了一地,羊、驴倒是先饱了口福。卡德尔家就没到巴扎上卖过杏,反正是树上长的,来人了就随便吃,想拿就随便摘了带走。要卖也卖不了几个钱,一周里巴扎日只有一天,杏可不管是不是巴扎日,它只管每天成熟一些,再说了,即使到了巴扎日,一篮子杏提到巴扎上已有大半熟过头了,能卖掉个小半就不错了,当天卖不掉的,只能提回来给驴吃了。杏树不浇水、不打药,驴、羊拉下的粪便就足够杏树享用了,这就是共生,或叫互惠,“我吃了你的杏,拉出屎尿来还你!”

杏卖不下个钱,红枣就很值钱了。

9月底就可以享用成熟的红枣了,不过那是新鲜枣,一如苹果、梨那样。可那个时候西瓜、甜瓜还在地里,葡萄挂在架上,没人会想到吃这些鲜枣。鲜枣留在树上也不掉,会变红、变干,到12月的时候就可以打下来了,场上晒上几次太阳就是干红枣了,可以到巴扎上去卖,放上一年都不会坏的。枣树上“漏网”的红枣,不用竿子打的话,要到新年过后才会自个儿掉下来。

近10年来,县里大量栽种枣树,结果的枣树成了农民的聚宝盆。

红枣好吃,可枣树长着长长的吓人的刺,没人爱跟它亲近。

毛驴也不想跟这两棵枣树待在一起,它更愿意待在杏树底下。“我待在枣树底下什么好处也没有,红枣不像甜杏那样熟透了会自然掉下来。风一吹杏也会掉下几个,即使掉不下来,我想吃的时候,身子在杏树上蹭一下,掉下来的杏总会够我吃了,而红枣长得结实,到冬天枣树叶子都掉光了,红枣还待在上面喂鸟!”毛驴想道。其实,毛驴不想待在枣树下还有一个原因,枣树看到了毛驴的风流人事,把毛驴经常趁主人不在时与隔壁买买提家的小母驴偷情的事说给待在树上的鸟儿听,而快嘴的鸟儿又传给了羊听,使毛驴在羊面前抬不起头。

每天黄昏来临的时候,卡德尔总呆坐在门廊下,看着眼前在枣树与杏树底下玩耍的重孙辈,想起了他的童年时光。十几年来,这两棵枣树一点也没有变老的迹象,而卡德尔却越来越老了,老得都想不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看来我是迟早要走在两棵枣树的前面,被埋进村口的家族麻扎里了。人怎么能活得过树的寿命呢?”卡德尔自言自语道。

(写于2013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