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儿子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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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坎土曼的故事

看一个人对新疆的熟悉程度,只要听他谈论了些什么。

有人说新疆很大、水果很甜、风景很美,维吾尔族古丽令人着迷,那说明他只知道新疆的些许皮毛。

如谈到了馕、清真寺、巴扎、麻扎,那这个人对新疆的民俗有所了解。

如果有一天有人跟你说上了坎土曼的事,那此人对新疆维吾尔族文化的感悟就令人刮目相看了。

每年3月,全县机关职工参加植树劳动,平地、筑埂、挖坑、栽树,汉族同志用的是一把铁锹,维吾尔族同志使的是一把坎土曼。在当地生活了几十年的汉族同志,使起坎土曼来总不如维吾尔族同志那般地道,一如“老烟枪”只看一个人吸烟的姿势就知道此人烟龄的长短一样,这是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难以描述的感觉。

我们在公路旁干活的时候,总有几辆摩托车过来,下车来的维吾尔族农民问有没有坎土曼的活。他们人手一把坎土曼。

要形容坎土曼的形状有点困难。坎土曼有点像钉耙,不过是这个钉耙的一个个钉合并在一起的形状,又或有点像锄头,不过是特大号的锄头,并且上面还有一个鸡蛋大小的圆孔和围着圆孔四周的一圈6~8个小孔。再简单地说,好比把铁锹的一字形弯折成直角形,这就是坎土曼的典型形状了。所以,坎土曼与铁锹还是有历史渊源的,只不过铁锹是到了维吾尔族人手中被“折”成直角成了坎土曼呢,还是坎土曼到了汉族人手中被“拉”成一字成了铁锹呢,这个真还不好说,史书上也没见有什么说法。

坎土曼与铁锹的使用方法很不相同。使用铁锹是手、脚、腰并用,动作幅度小,工作量大小好控制,女人和力气小的男人都能使;而使坎土曼动作大开大合,将坎土曼高高地举起来,然后又重重地落下去,幅度很大,用的力气也大,看起来就很威猛,也很有艺术美感,维吾尔族大部分人都会跳的麦西来甫舞是否就是从用坎土曼的动作变化而来也不一定,所谓艺术来源于生活嘛。干活的结果也不一样,用铁锹是将翻起来的土堆在前面,人一步一步往后退;坎土曼是将土抛向身后,人一步一步朝前走。

除了镰刀,坎土曼是维吾尔族人最重要的生产工具了。镰刀用途单一,就管收割——收割小麦、玉米、青草和做泥糊屋顶和扫帚用的芦苇。坎土曼在维吾尔族人手中被使用得出神入化——翻耕、播种、灌水、锄草、打埂、开沟、修渠、栽树、砍树、平地、筑路等都能见到它的身影。我们眼里的农活,在维吾尔族人嘴里成了坎土曼的活,一把坎土曼就解决了一切问题。

与镰刀一样,每一把坎土曼都是纯手工打造的。每家铁匠铺打的坎土曼都会在不易磨损、不明显的地方留下记号,好比眼下的商标。一把坎土曼用了一段时间后主人会把它送到铁匠铺内修整一下,铁匠凭着坎土曼上的记号就能知道这把坎土曼是不是出自他的铁炉,一点也不会搞错。就这样,一把精良制作的坎土曼能用上10多年,不像现在市场上售的机器制的铁锹,能用上个一两年就不错了。

坎土曼在巴扎上也是桩好买卖。卖坎土曼的人在巴扎空地上占一个地方,通常这个地方就会一直是他的地盘了,摆上一把把坎土曼,排成一排、几列或梯形等队形,看着眼前人来人往。他也不会吆喝,也不讨价还价,老顾客会知道什么价,今天卖掉了一把,下个巴扎日就补上一把,反正看起来一直就这么多、一成不变的摆放形状。坎土曼一时半会卖不掉放在家里又不会坏掉,放再多年也不会坏掉,总会有需要的人看中。一个维吾尔族大爷可能几十年就卖坎土曼一种商品,从这个巴扎到那个巴扎不停地搬来搬去。

小小一把坎土曼,凝聚了新疆维吾尔族悠久的历史,是维吾尔族文化的精髓所在。这把坎土曼筑过唐王城,修过巴楚城墙,修建过红海水库、小海子水库和叶尔羌河河堤,挖过麻扎、埋葬过亲人;这把坎土曼也砍杀过外来入侵者的头颅,捍卫过国家领土的完整与民族的尊严;这把坎土曼还挖掘过南疆成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佛窟,又用这把坎土曼捣毁了这些他们亲手修建的一个个佛窟,修建起了一座座清真寺。岁月变迁,唯一不变的就是维吾尔族人手中的这把坎土曼。

对此,我敬佩又唏嘘不已。

(写于2013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