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诺阿的绘画中,一个重要领域是肖像。正如我们在欣赏《亨利奥夫人》肖像中所注意到的,色彩的纯静与透明是雷诺阿的肖像画的一大特色。70年代时,雷诺阿画了几幅最成功的肖像,即两幅《维多·肖凯像》(1876年)、两幅《莎玛丽像》(1877年)和这里要欣赏的一幅多人物肖像画《夏班提埃夫人和她孩子们》。正迈入艺术生涯的全盛时期的雷诺阿,其个人生活还未走运。贫穷使他不得不和莫奈合种一块土豆田,以出售土豆来糊口。第一次印象派画展遭到社会的冷嘲热讽后,第二年他拿出《煎饼磨坊》等14幅风俗画,也招致不少非议。有人在《费加罗报》上以教训的口吻写道:“要向雷诺阿先生提醒,一个女人的身体不是一堆有着已彻底腐烂了的尸体的绿色、紫色斑点的烂肉”。当然,为他辩解的正义人士也大有人在。可是为了生计,他也不得不为别人绘制大量肖像画。
在肖像画上他赚回了声誉。上述几幅肖象画,就是当时的例证。维多·肖凯是雷诺阿的一位艺术的崇拜者。他颇有鉴赏见地,但他只是一个巴黎的公务员。雷诺阿和塞尚都为他画过肖像。《莎玛丽像》是画家为女演员珍妮·莎玛丽所绘的最精致的两幅肖像,一幅是全身像;另一幅是胸像。在这些肖像上,色彩充满激情和热诚。
这一幅《夏班提埃夫人和她的孩子们》是他70年代的成名之作。
夏班提埃夫人是一位著名的出版商的妻子,社交界的名流,沙龙的女主人。她广交文艺界知名人士。常在她的沙龙作客的有作家左拉、莫泊桑、福楼拜、爱德蒙·龚古尔、屠格涅夫等人;艺术家有亨纳、卡罗勒斯·丢朗等。雷诺阿很快也成了她的沙龙中的常客。画家就在那里认识了当时的名演员珍妮·莎玛丽。此画系受夫人的预订而绘制成的。
充分发挥了他那根底深厚的造型技巧,这是他在年轻时从格莱尔画室学艺时取得的,他为之感激不尽。以空间宽广的室内环境和衬托这位夫人与两个天真的女儿的精神状态。夫人坐在孩子们的右边,悠闲恬适地注视着两个女儿。孩子的纯真表情描绘得很生动,两个人似乎在异想天开地对话。左边一个女孩正坐在一条大狗的背上。整个画面洋溢着一种富裕家庭所特有的天伦情趣。背景为棕红色,人物间的衣服色彩有强烈对比,夫人的黑色衣裙压住全局,使左边两个孩子的天蓝、白相间的裙子更显跳突。
这幅画在1879年的巴黎沙龙中获得了好评。雷诺阿也从此有了生活转机。他获得1000法郎的酬金,这对当时这位贫困的艺术家来说,似乎是天降甘露,而且从那时候起,向他订制画像的主顾接踵而至,经济上的转变自不必说了。雷诺阿除了为夏班提埃夫人画过肖象外,还为这位夫人的母亲以及夫人的女儿们画过单独的肖像。所以沙龙画展中入选的已不只是这一幅《夏班提埃夫人和她的孩子们》了。尽管如此,雷诺阿也没有因沙龙的赏识而忘掉自己既定的目标,他珍惜这种真实的生活感受,但也珍惜他长期努力而获得的对外光的色彩技艺。
雷诺阿从1881年40岁起,到1888年这八年间,是他的风格转变时期。当他于1879年在沙龙获得成功后,就开始外出旅行。肖像画订货使他的生活转贫为富。前半生苦苦地踯躅在巴黎城内和塞纳河边,这一回,他要实现渴望已久的远行观光的愿望。第一个目的地是诺曼底海滨,后又到了克罗瓦西。1881年春,去了阿尔及尔。是年夏,再赴诺曼底,秋季即登程赴意大利,在那里走访了罗马、威尼斯、佛罗伦萨、那不勒斯、庞贝等地,而促使他的画风转变的机制,则是这次的意大利之行。雷诺阿在庞贝参观古罗马壁画时,发现了它单纯、浓重和绚丽的色调。那些古代壁画偏施红色调,这种红色属于浓艳的朱红色。晚年雷诺阿画过一幅采用这种“庞贝红”色调的裸女像。古代壁画一般用的色彩不多,效果却极丰富。这使他懂得,一幅画上的主调往往起着关键作用。1883年,他在法国一家旧书店买到一本属于14世纪后期意大利画家钦尼诺·钦尼尼撰写的《绘画论》,此书使他入了迷。加上他从意大利学得的古典绘画色彩单纯化的秘密,进一步对前辈大师安格尔的古典主义产生了热情,所以有的研究者也称雷诺阿在1881~1888年的时期为“安格尔式时期”,或叫新古典主义时期。他后来在与画商伏拉尔谈起他的艺术倾向转变的原因时说:“1883年左右,我随印象派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终于不得不承认,不论油画还是素描皆已技尽。总之,对于我来说,印象主义是一条死胡同”。
这就是我们在前面欣赏他的《亨利奥夫人》等肖像时所提到的关于他脱离印象派的内因。
这里的两幅画《伞》与《乡村舞会》,就是画家转变画风所出现的代表作。
在《伞》上,还没有彻底摆脱外光作用下的色彩描绘方法。画上所表现的是一个巴黎的春日。熙熙攘攘的行人突遇阵雨,于是张开的伞群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弧形线网。画家意识到伞本身在画上的装饰趣味。他把这些弧线重叠地画在画面的上半部。观众通过这些弧形的伞,再往下看到了一幅繁杂热闹的景象:前景左侧是一位秀丽多姿的年轻夫人,她臂挽篮子,篮内装着几顶待售的帽子。后面一个绅士模样的人,正用眼睛盯着她,想要上前以遮雨的伞来讨好这位妇女。在前景的右边,有两个赶集市的小姑娘,更小的一个手拿着滚铁环玩具,眼睛注意着观众。在中间,有两个穿着华贵的妇女站在中景上。前面一个似乎对那个手拿铁环的小女孩发生兴趣;后面一个妇女刚把雨伞打开。这幅画的人物并不多,但由于交叠处理,伞的弧形线的不同方向以及整个色调气氛,使画中的景象显得异常热闹丰富,给人以一种拥挤感。雷诺阿采用了一个主调,即以蓝紫色为基调,从而使画面充满一种富有节奏的单纯感。场景十分动人。春雨绵绵的巴黎街景,给这个拥挤的集市增添了生活节律。
《乡村舞会》一画被切割掉多余部分,突出描绘了一对舞侣。据知,雷诺阿就这一对舞侣画过好几幅同一题材不同构图的油画。女舞伴的艳丽礼服和男舞伴的庄重的黑色礼服在交互反衬,形成鲜明的对比。画家把主要精力放在描摹女舞伴的肤色与多褶的绸缎的夜礼服上。为了画好这个丰满匀称的女舞伴,画家让当时一位著名的女模特儿苏珊·瓦朗东作姿式(这位女模特儿由于长期受到印象派画家们的培养,后来也成了一名画家)。就总体效果看,《乡村舞会》更具古典风格,因而也惹恼了一些印象派同道们。但雷诺阿是一个从不满足于既得成就的人。当他渐渐感到古典绘画的稳定的线条与他对色彩的强烈感受相冲突时,他又想改变自己的画风,甚至连题材也改弦易辙了。
《金发浴女》(约1882年)这里的画风属于他去意大利游学期间的风格转变时期,更多地倾向于对象的固有色。鲜艳而柔和的色调,接近于客观真实。物体的空气感与光色感被冲淡了。据学者推断,这幅画最早的创作动机可能来自他在凡尔赛宫看到的一块17世纪的浅浮雕。此浮雕系席拉东所作。雷诺阿为此浮雕画过好几幅草图和习作。加上他这时对古典主义的画法看重些,最后在画室内完成了这样一幅构图严谨、人体质感表现得充分的裸体画。从裸女的一头细密流畅的金发,明快的肤色,精确而柔顺的线条来看,此画一直被人们视为雷诺阿在新古典时期的一幅代表作。
雷诺阿所画的女人体,在后期的数量要大大超过前期,而且质量也高。他画的女裸体,往往具有鲁本斯画上的那种容光焕发的特性,又具有丰腴的官能美特色。画家喜欢把女人的肌肤画得有如珠光一般柔亮光润。有时,女人体头发蓬松,眉宇间还散发出一种青春荡漾的风韵。有时又显得天真未泯,而健康成熟有余。少数女人体作品还带有某种野性的单纯。总之,他的人体画风格,与他本人的性格与生活似乎对不上号。如这幅《浴后的女人》(1888)上的女裸体,玫瑰色的肤色显示了少女的壮实和健美。极细琐的笔触组成了这个女性丰满柔滑的皮肤表面。她那富有弹性的、充满诱惑力的女体形象是无法与雷诺阿当时自己的生活现状联系起来的。
这位画家的全部热诚都付诸于他的笔端。1894年,雷诺阿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年过半百的画家深感病魔之苦。此后几年每况愈下,至1903年,他不得不迁居到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的卡纽去疗养一段时期。那里有着南方的温和气候,也许对他的病体有利。他也曾多方求医,膝盖、脚、手,几处都开过刀。初时还可以撑着拐杖走路。1910年后,他下肢瘫痪,只得终身与轮椅作伴。至1912年,一度全身瘫痪,经过治疗,略有好转,上身已恢复了生理机能。可是就在这样不幸的病痛时期,他却强抑止住肉体的折磨,坐在轮椅上画出大量表现女性青春美与充满生命欢乐的裸体画来,确是令人感动!雷诺阿在后期所画的女人体,能真实地展现人体丰富细腻的色彩和肌肤质感。鉴赏他的人体画,会使人感觉到这些皮肤下面的血液在流动,滋润的肤色,现出粉红的肉色。
据说是雷诺阿后期最喜用的一个模特儿,名叫加布莉尔。画家有时让她扮作洗浴、擦脚;有时让她装扮成不同身份的妇女,带领着小孩;有时让她穿上粗布衣服,或让她读书等。至于裸体的形象,一般都置于晴天丽日之下。阳光充足,以便在柔和的自然光色中展现年轻妇女晶莹光滑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