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雁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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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多事之秋江湖乱 翩跹飞舞鬼谷山(4)

施北雁来不及反应,身体被身后之人用力一抛便落至一众人手臂之上,随即被人安稳放于地面。

她才发现,原来相救自己的并非一人,混乱中眼光所扫,皆是手足,难怪适才快速追逐的间隙,木行子会那样说。

她不知道,适才双方追逐情形堪称难见之景,数十人相互搭接的人桥从悬崖一面甩至对面,最末尾一人拽起她,随即在空中拉成一个拱桥一般的大弧形,反向一甩,就将她甩至此地,否则,纵然与木行子相距一段距离,能快过移形幻影,更在二人眼皮底下抢人的,当世,能办到的,只怕不多。

施北雁立地站立,只是还不能动弹,两人一左一右拉着她手臂,倒是平稳,她也终于看清,相救自己的人,人数竟然还不止数十人,身后还有大片,个个黑衣,每个人手中都握有骨笛一样的森然事物,挺立齐整,有的列队地面,有的列队空中,气势慑人,她差点要忘记此事了,难道是那个黑衣大哥哥。

一人到她身侧,敲了敲她头,批了批嘴皮,果然是那个黑衣人,他真的来救自己,还带这么多人,真够意思。

“大哥哥。“

那人点头笑了笑,不再多言。

木行子二人不忙动手,看着眼前这阵仗,有些意想不到,白衣人冷哼了声,“骨笛门。”

木行子笑道,“呵,我一直认为太行山是我五行山的地盘。骨笛门何时来这里安营扎寨,竟然不知,老金,我们是否太失察。“

杰生所料不错,白衣人便是阴阳门派五行之首,金行子。金行子哼哼不答,只道,“你得问管事的去。“

“哼,可惜,人多未必就势众。再来几百人,看看。“

黑人阵仗中凌空而立起一人,看来是众人头领,“二位是阴阳门派的金行子和木行子。单打独斗,我们或许没人能在阁下手底走过三招甚是一招。但若说,人多未必势众,那是乌合之众。至于骨笛门,阁下也可以试试。”

木行子一看此人面相,倒是重视起来,“你是。”

“郑子胤。”

“北方居士。”二人看来对此人名姓并不陌生。

“正是。”

木行子问,“你是这帮人的老大?”

北方居士不答,看来就是。金行子冷声一哼,“那还敢大言不惭。你那个从未露面的什么门主若果真有本事或可有资格与我等较量。云霄双子也还凑合。你,哼。”也不废话,移形幻影的轻功催发便向施北雁方向幻移,木行子只怕金行子先自己一步捉到施北雁,随即也飘出,别管什么百人千人的阵列,对于二人来说,不过是需要稍作绕道而行的有形气流而已。

只是,二人饶了一圈竟然没能绕进人丛,只在人丛外浅尝辄止,便硬生生被骨笛铁通一般的人墙阵仗逼回外围原地。

二人先后又各自迅疾突围数次,竟不能轻松得手,被骨笛门空中、地面四处漂浮的人墙挤来挤去,只往外甩,骨笛门听闻许久,首次交锋,竟是如此深不可测,而且他们各自武功修为看来也稀松平常,合在一起,却有如此大的力量,当真让人意想不到。

“嘿,倒是小瞧了。”

北方居士早在二人试图突围之前已飞至空中至高处,似乎在指挥布阵,此时也不落地,凌立空中,道,“哼,迟早你们都会知道,骨笛门称第二,江湖便无人敢称第一。”

“哈,好大口气。初出茅庐,井底之蛙。今天让长辈教教你见见世面。”

木行子已然发现骨笛门阵法之厉害,恐怕硬来需要耗费颇多时间,布阵之术阴阳门派可是祖宗,竟不能等同推之,看来他们是自成一体的布阵宗法。

相抗之余不忘问骨笛门客,这是什么阵法。

北方居士却很淡定,“不过是我骨笛门的基本阵法。不足道哉。“

“故弄玄虚。““老金,你可不要藏力噢。”

“哼,你阵法一道不是五行之首,江湖泰斗么!”

“这个时候你还要与我争个座次吗?”

二人一面说一面相互合力,不知使得什么功夫,只好比相互推移旋转一个无形的八卦或是磨盘,明明是对空气,什么都没有,二人只如相对实物一般而御力,御力而起,随即发于骨笛门客人丛。

北方居士看来很懂行,向着骨笛门客,指点道,“敌方,阴阳神功,合力,围而不歼。”

果然骨笛门客瞬间变动,上下左右各有位置倏动,看似空间挪移不大,实则与之前阵型大为不同,木行子二人一面御力,一面看得分明,木行子心想,这骨笛阵法似乎与鬼谷精要有相通之处,不过,鬼谷、道家,阴阳甚而墨家,原本就各有交叉,相互渗透,究竟根源出自何处,倒是未必。

“老金,骨笛朋友似乎偷师了纵横捭阖之法。”

“哼。”金行子自然看得出来,眼见这骨笛阵法无从下手,二人如此修为,在江湖排行可是顶级之列,放眼整个江湖武林,能抗衡过二人联手也是寥寥无几,今日竟然被一帮二三流的乌合之众相阻,岂不可笑。

只是,身处之中便能体会,他们每个人单独而说,在二人面前的确不值一提,但合在一起,却难以控制,二人便好似在深海中合力捉一条滑溜且具备法术的大鱼,看着就在眼前,头、身、尾,到处可下手,却无论触及到哪点,他都滑溜一甩,脱离你的掌控,你便奈何不得。任你眼疾手快捉住其中一个部位,拔掉其鱼鳞,须发,甚而刺痛其血肉,他稍微颤抖嘶叫,很快也能自动愈合,活蹦乱跳的游动起来。

依着金行子的心,内力催发,玉石俱焚,任其多完美的阵型,皆是枉然。与木行子相视一瞥,木行子便知其用意,并不赞同。

“妇人之仁,还要陪你玩到几时。”

“嘿嘿,修为不衬地位。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何必屠城。老金,找到了。化大鳄为鳅泥。”

二人虽然口上挤兑,多年默契加修为,瞬间便领会彼此之心意,金行子嘴上讥讽,行动还是配合,二人很快变换破阵之法,飞身而上,瞬间便抵达云端,空中飘散的骨笛门客猝不及防,纷纷仰视天幕,却已不见二人身影。

原先凌立甚高半空的北方居士听了木行子之言,再见二人行动,不难料想,看来二人已然找到破阵关键所在,迅速变阵应对,待二人落下时,果然阵法不复从前,再次结为针对二人行动的新阵法。

金木二人原本想将大鱼化作小鱼,故而扩大破阵受力的空间,好比你要捕捉一条狡猾的鱼儿,考得近虽然有把握一不小心容易被其脱逃,未必上策。而将双手换做大网,框定范围,捞之,虽然可能一起捞起些没用的废物,但也可保证鱼儿尽在当中。

小网变大网,大鱼自然化作泥鳅虾米。

只是,这骨笛阵法,太不一般,竟然瞬间变换,二人飞身未至,已然发现,此时的鳅泥成了虾米流水,任再细密的渔网,也变得毫无意义。

二人均想,这阵法可位列淇园阵法排行榜前三甲,绝对无人敢有异议。

但金木二人是什么样人物,再顶级的阵法,到二人手中,只是时间长短,总能找到突破点,攻克之,故也不尽受其制。又想,他二人默契,修为所致,自不必说,只是这骨笛门客百多人之众,竟也能灵活调动好似数人,整齐划一,又各司不同职责,就适才转瞬即逝的数十次变换,每一次都需要精密无误的合作,且变换之前并不可预知。这比以行军打仗粗放见长的军队列阵,还要难得多。

二人心中改变了之前对于骨笛门的轻慢转而钦佩起来,尤其是创建这阵法之人,定是位绝顶聪慧的智者,若是绢帛排名,必定位列前茅,更难能可贵的是,还要这么多属下精确无误的精密执行,更能随意灵活变动,这又是一难。

均想,这阵法之前未曾见过,必定是出自骨笛门主之手,看来此人不可小觑,能布得此阵,必须精通各门派至高武学且融会贯通,还必须具备实战能力,才能如此糅合自如,运用流畅,同时,他更需要异于常人的智慧头脑,才能想到所有可能性让人无从可破,再加上极强的领导调配能力,才能号令如此之众的骨笛门客,甚而还需要具备太傅一样的调教能力,方能教授得一众门客毫厘巨细皆无可挑剔。那么此人,武功高超至少不逊于二人,聪明机警也非凡夫俗子脑袋所能比拟。

看来这门主的智慧若是到绢帛之内的排名只怕已然容不下,或者要上绢帛之外的超级排名榜,也是数一数二。若这些皆是一人所为,那此人,已然非妖即仙了。

难怪他敢大言不惭。二人想到这里开始有了分歧,金行子想,如此强大的门派,日后对阴阳门派的威胁更胜过墨家,若无契机致其覆灭,只怕阴阳门江湖三大派首位的位置难保。木行子却想,江湖终于可有一派与阴阳门派抗衡,道高魔丈,未尝不好。

阴阳门派毕竟是玄乎阵法的先驱,且金木二人修为太高,一找到关窍,双方对阵之势,利好的一面已向二行倾斜,且有被其蚕食之势。

只是能阻挠当世顶级高手的金木二人如此之久,说出去都无人相信。金行子大概嫌不够快,眼角余晖扫射骨笛门客人丛深处俏立的施北雁,朗声道,“这丫头是鬼谷门弟子,据我所知,骨笛门与鬼谷门水火不容,怎么今天倒要相救仇人弟子,难道传言有误。“

北方居士闻言心中一凛,她居然是鬼谷门弟子!

施北雁近旁的骨笛门人揪着她问,“你是鬼谷门弟子?“金行子的话施北雁听得清楚,只不语,眼神坦然,骨笛门人便知道果然如此。

“老大,她真的是鬼谷门弟子。“

此言一出,无懈可击的阵型开始调动缓慢,显是有许多人开始心生偏离,犹豫之心一起,阵法威力便开始快速削弱。此阵法之所以如此难攻克,除了精妙的设计,更重要在于万众一致的心志,受庇天道,此时心思离向,便渐入平庸阵法气象。

木行子发现果然与之抗衡的队列中,有势弱混乱的瞬间,趁热打铁开始分散众人,北方居士身在上空发现众兄弟被金行子离间,百密一疏,阵法也终究被二人打乱,得知施北雁是鬼谷门弟子,也犹豫了一下。

但随即道,“诸位兄弟,门主虽然有令,但也告诫过我们恩仇相报的宗旨,这丫头年幼,且有恩于我门中兄弟,我们不可半途而废。”

可惜为时已晚,一部分骨笛门客已然罢斗,一部分虽然仍在执行北方居士指令,但显然所起所用不大,兄弟之内出现分歧,阵法变得空有其形,自然大落下风。

可能对于一般江湖门派仍旧威力巨大,但对于金木二人来说,已然不堪一击。

骨笛门客罢斗的越来越多,也不出声违抗,各自横笛在手,向北方居士抱拳,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说,“虽然我们很愿意听命于你,但门主的令,决不可违抗,对不住了,老大,兄弟。“

“哈哈哈哈。“木行子似乎唯恐北方居士看不懂,缓下速度,又补了一刀,”看来,骨笛门客终究是惟门主号令是从。你这个下面的小头,当得很没威信嘛。”

他其实早想到金行子说的这点,初始还在好奇呢,怎么据说但凡遇到鬼谷门人便不问缘由诛杀的骨笛门却来相救施北雁,所以最初还以为他们要杀施北雁呢,随即想到多半他们并不知晓施北雁出自鬼谷门。他先前感觉到在金罩中有人闯入,只是武功修为平庸,也无杀气,便懒得理会,看来那人是趁自己破阵间隙逃走,搬来救兵报恩小丫头了。

他早猜到大概,听闻北方居士如此说,细枝末节也得释疑。之所以不愿离间,只担心骨笛门人得知实情一下杀了施北雁,当时他还不能完全保证自己突破阵法的时间能快过他们斩杀施北雁的速度,金行子未必算不到这些,却还,哼,他到底也没有多爱这丫头嘛!

二人打开一条豁口,那条滑溜多时的小鱼,摆动开始不那么流畅,好比原本圆润无比的珠玉或流水,本来不受拘泥可以随意变形的,突然变得艰涩、有棱角,流转变换起来也尾大不掉,有的甚至出现大片豁口,鱼儿身上的鳞片已经开始自行脱落,渐渐的游不动了。

二人一突破,纵然骨笛门客此时回转心意,再想抗衡,数百人且各个精锐,也已然再难牵制二行。

眼见金木二人攻心之术功成,紧要关头,忽然天幕中好似蒲公英降落一般,散落而至密布的劲装侠士,待到低空近处,好似雨点冰雹般,砸进人丛,人数众多,不在骨笛门客之下,且也个个不弱。

“老大,有人搅局。我等先拐丫头扯呼。”骨笛门客反应极快,先前拉着施北雁的一小撮人不待那些人完全落地,已然提起施北雁飘离三方混斗,未做丝毫停留便消失无影。

“哈,墨家也来凑热闹了。”

这从天而降的大片侠客,果然便是墨家弟子,与骨笛门客数量相当,各自身手也相当,开始了势均力敌的厮杀。

北方居士看来很懂行军调配,竟然很快调整作战方针,挥令一部分门客继续结阵阻拦二行子,另一部分分抗相继赶来的墨家弟子,而已然领着施北雁遁迹而去的十几人,行动更在他挥令之前。

骨笛门客们以逸待劳,似乎就是任你如何来犯,我自见招拆招随意挥洒,看来他们平日里很有默契,临危不乱,更是心意相通,各自调度有序。

墨家弟子也分了三队,一部分人围攻骨笛门人,一众人狙击金木二人,另一撮人穷追施北雁。

施北雁被骨笛门客拽着飞出老远,原本正在想墨家师兄们来救自己了,那杰生师兄应该也快了,那黄裳师兄,是不是也在附近。还没想完便被身边的骨笛门人拽着漂移而去,墨家弟子想要追过来,皆被骨笛门客缠住,木行子金行子二人,倒是很快突围,追了过来,北方居士紧随其后,墨家弟子众多却落后三人。

骨笛门客虽然占得先机,轻功终究难以比拟金木二人,很快便被追上。

好在金木二人此时又从联手化为互斗,眼见施北雁近在眼前,却还在为谁先摸着施北雁而争抢。

“老金,你能不能大气点,让我先救出丫头,你我再分彼此。“

金行子却不这么想,“哼,她,要么是我的,要么便与我无关。”铁定就是得不到你也别想得手还做你徒弟。

二人自觉事态已在自己掌控,相互阻挠,才能让携施北雁的骨笛门人有了点喘息的机会,北方居士也渐渐逼近。

正在此时,已被二行各个击破的骨笛门客身前,不知从哪竟然飘落而至另外一人,气场修为显然皆是上上乘。

二行来不及问他所处何来,分别去抢夺就在嘴边的施北雁,却被那人轻描淡写般挡开,二人与之一交手,便知,此人武功未必在自己之上,却也不在自己之下。

木行子见此人面生,道,“江湖中还有你这号人,老金你知道吗?”

不闻金行子回应,看看那人又道,“墨家?道家?”

那人眼角似乎露出笑意,很淡,若有若无,直道,“阴阳门派是要成为武林公敌么?”

木行子透过他的言语状态,已然猜到,此人多半是墨家位列较高之人,墨家还有几人能与自己抗衡,稍微转念便已猜到,只是这人的年纪却对不上,那人该跟自己差不多,此人明显不过三十上下,再说如此俊逸洒脱,颇有阴阳之风,那人形貌应该没有这等英秀,“你是墨家大子的哪一位?“

“我是墨家无名小辈,无足挂齿。“

骨笛门客趁墨家这人拦住二行的瞬间,想要脱逃,却被跟随此人而至的另外数名墨家弟子相阻,他们身手显然都在骨笛门客之上。

三方混斗,一招未到,施北雁便易手到另外一名少年墨家弟子手中。

“小师弟,你救的可是你未来对手的师妹。好生看好了。”

施北雁抬头去看他的同时,他也低头瞄了一眼自己,见他年纪最多也就跟黄裳师兄差不多,眼神却比黄裳师兄冷峻,笑了笑,也来不及说什么,现场格局便发生惊天大变。

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便再度易手,身体也被捉住自己之人带离众人,跃至云端,眼前一片乱晃,周身景象似在不断变换。

过了许久,不知道飞至何处,只知道随即横过了与先前类似的天堑沟壑,身在云端的紧张,一个机灵,渐渐清醒,掳走自己的人竟然是金行子。

“墨家师兄。木行子前辈。”

施北雁一直喊叫,却不见任何人追来。

“别指望了!“

“丫头,纵然明天,那些蠢货找来,我也得偿所愿了。”

待到横亘悬崖而过,数十里之外的一处隐秘之地,金行子揭开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容颜。

那或许真的算得上是世上最好看的一张脸,挂着摄人心魄的笑容,但在此刻的施北雁看来,却是世间最可怖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