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李继安和你是怎么认识的?你们关系好到给他擦拭嘴角的血,送他去医院的时候,一眼都没有看我。”你没有答,反倒坏笑着问我:“钟丫头,你是不是吃男人的醋了啊?”我说:“哪里哪里,我在探究着你是不是GAY呢。”
你却忽然扳过了我的身子,正色道:“你知道吗?2012年地球会遭遇强烈的超级太阳风暴,其破坏力将远远超过‘卡特里娜’飓风。哈哈,这是由于2012年是太阳的活动高峰年,它会向外面抛出许多物质,就像打喷嚏一样,这让离它1。5亿万公里的地球也会发生感冒——也就是说,地球上几乎所有人都将难逃其灾难性的影响,而中国电网也有可能就此崩溃。”
“啊?”虽然不知道你莫名其妙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想到2012年我暂时还没死,不免有点担心,而看到你丝毫没有慌张,反而有点幸灾乐祸地坏笑着,我便问,“难道你就不怕吗?”
你答:“当然不怕。停电了黑灯瞎火的,我们私奔就没人能看得见了。”
“啊哈?”
“我是说,钟向阳,我们交往吧。”
我的心瞬间仿佛被鼓槌敲得生疼。那时候我微微仰起头,看到你的瞳孔里挂着小小的像兔子一样慌张的我。而你知道吗?我还看到了你身后忽然摇晃着升起了数十盏悲伤的孔明灯……
我没有回答,任由你扳着我肩膀的力道越来越紧。我以为你会骤然泄气,然后放开手。而你居然闭起了眼,将身体压向我,霸道地吻我。我能够感知到你温存的体温,暖得我的毛孔都撑开……于是我后来回应了。
就此交往。
〔六〕
后来我逐渐深入了解了你。
事实上,在你休学后的半年多里,只有一个多月是从事街头绘画的。而在此之前,发生在你身上的则是一段不为人知的经历。
事情或许应该这样来说,原本的李继安并不像现在的他那般懦弱和胆怯,相反,他倒是一个张扬的恶霸。很早就辍学,然后迷恋上了网络,从此愈发堕落,甚至恶劣到拿厨刀威胁着家里人给钱。后来他的父母没办法,只好连哄带骗地把他送去了网戒中心。而就是在那里,穿着迷彩的你们认识了。
你并不是因为上网而进网戒中心的,而是你不接受你那个贵族的后妈,于是那个恶毒的女人便以你嗜好上网夜不归宿为名将你扔进了网戒中心,进行了四个月的集训。一开始你嘴硬,矢口否认你上网,于是那人面兽心的医生便让人用棍棒殴打你,用四十微安的电击你,还用一些更为残忍的方法逼你承认……你半夜逃跑过,甚至自杀过,可每次都失败了。就是在这时候,早已被逼得屈服乖戾的李继安跟你说:“兄弟,不值得……”于是你就此屈服,并且和李继安成为朋友。而刁难却一直都没有结束,就算你发誓再也不上网了,医生也继续电你,残忍而又疯狂地笑着望着你痛苦地抽搐……四个月的集训出来,没有一个人敢再上网了,而所有人也都变成了对这个世界有着心理阴影的dummy dolls。
你说这些的那个夜晚,脸上一直笼罩着浅灰色的薄雾,还时不时地捂住太阳穴,痛苦无比的样子。我看得心仿佛被狠狠地揪住,疼到无言。
我告诉你:“一切痛苦纠缠都结束了,从现在开始,是我陪伴你的。”
于是你望着我,瞳孔里闪现出幸福与疼痛。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你所说的并不是全部——你的那些过往,还被你故意隐匿了一小段。一小段,于爱却致命。
〔七〕
总的来说,交往的日子还是很悠闲的。大早上我和你去菜场上买胡萝卜,去成箱地买弱碱性的农夫山泉,有时候中午去印石吃西餐,下午则在各个广场上画3D立体画,而晚上则像老头老太太一样在路灯下散步,当然多数时候是神经质地竞走。
还是固执地去印石,仍然因为那本“印石印记”的意见簿。有时候我会故意从头翻起,然后看曾经的我在意见簿里写的关于思念雷落帆的语句,真的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自从和你交往开始,雷落帆就逐渐氤氲在了我的记忆里,变得又轻又薄,慢慢蒸发。而你渐渐成了我生命的主导。我不会告诉你,现在的“印石印记”上被我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写着:“假如太阳打喷嚏,那就私奔,我与你。”
命运的齿轮碾过,而一切居然又可悲地循环。
你的眼神一日一日地迷离,和我说话时你逐渐会走神。甚至有一次,我在网上看到“把稀释后的柠檬汁均匀喷在头发上,吹风机热风吹干,头发会呈染过一样的微酒红色”这样的染发偏方以后将自己的头发弄成了酒红色,而你看了一天却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我知道我们完了。
“情深不寿”这个诅咒,又一次应验在了我们的身上。
但我不想和你说分手,我没有办法再忍受另一个深爱的人和自己分开。我决定这一次无论怎样,我也要保全你我的爱情。
可一切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样的一天下午赵美妮按响了你在外租的房子的门铃,去开门的是我。她望见我,又气又急地瞪我一眼,画着烟熏妆的眼睛惨不忍睹。赵美妮尖着嗓子朝着屋子里喊一声:“珂非,出来!”
你就从沙发上的一堆画笔调色盘中站起身来。
赵美妮感慨了一堆“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都不跟我打声招呼”这类的废话,然后将你拽出去,嘀嘀咕咕着什么。
回头的时候,赵美妮特意站在我身边说:“珂非,我们回家吧。”
想起你那个在我心里张牙舞爪的恶毒后妈,我立刻替你说不干。而你却说:“其实一开始我就没有能力承受你的爱,却……钟丫头,对不起。”
然后赵美妮就立刻勾住你的左臂,幸福地将她一脸媚相的脸贴上去,然后不顾她画着烟熏妆就冲我做了个吓死人的鬼脸:“哟,我这正牌女友喊陆珂非,你这小情人还插得上嘴吗?”
我气极。
可你却没有帮我,你的目光迷离,倒映在你眼里的一切都如同失色的映画一般苍白。哦,我忘记你已经说了“对不起”。
于是就让你们离开。一个人回你的住房,拉开衣橱,坐进去。眼前忽然腾起的雾气阻挡了视线,于是我像鸵鸟一样抱住头。
任由泪水在手臂上肆意流淌。
〔八〕
几天以后便听说了你和赵美妮携手出国的消息,于是在雷落帆的怀里我哭了整整两个小时。
我这才明白,原来不是你和我情深不寿,我只是你和赵美妮情深不寿的插曲,然后很迅速地,你们才子佳人的感情重又升温,于是出国“寿”去了。
而2009年的第一天凌晨,当校园祭的孔明灯苟延残喘地升空时,雷落帆说:“其实我一直都爱着你。”
我说:“对不起。”
有大片的孔明灯不巧地燃烧起来,用绝望的姿态化为灰烬坠落而下,如同陨落的流星。
多么巧合,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残忍的“对不起”。
而2009年初春的时候,我偶然间碰到了寡言的李继安。简单的几次对话后,我们就在一起了。我卑鄙地希望从他的身上嗅出一点你曾经存在过的气息。李继安逐渐向我敞开了心扉,也不再那么自闭了。而与李继安偶然间的一席话却让我悲伤了整个2009年的盛夏。
他说:“你不知道吗?在网戒中心对太阳穴进行的电击‘治疗’,加剧了陆珂非脑癌的恶化。而长在脑部的肿瘤压迫了视觉中枢,他开始变成色盲,然后逐渐失明,最后就差死了。难道你都没有发现吗?他的调色板一律都是详尽地标好颜色的。”
原来是这样,所以他才看不出我染过的头发,眼神才会越来越迷离。一瞬间我如同被定住的木偶。
“……赵美妮呢?”
“她呀,她是陆珂非后妈跟别人的女儿,在她妈跟陆珂非爸好之前就看上陆珂非了。她妈贱,为了自己的幸福牺牲了自己女儿的爱情,后来又觉得对不起女儿了,就让陆珂非在死之前跟自己的女儿在一起。那小子自然不买账,就出来做了街头绘画这行当。”
无以复加的难受如同逐渐涌起的潮汐,带着刺骨的凉意渗入皮肤,沁入血液,仿佛要将自己淹没。胸腔被沉闷的呼吸压抑着。
“那么,出国呢?”
“脑癌后期会头痛欲裂痛不欲生,所以他后妈大发慈悲,让他去国外。”
“……”
“去国外安乐死啊。”
“……”
风声穿堂而过,用席卷而来的浓重悲伤将我湮没。
〔九〕
——陆珂非,你在骗我对不对?你明明答应我,2012年太阳打喷嚏了,我们就私奔的。
——陆珂非,2012年就快到了。
——陆珂非,我在等2012年你回来,履行你那句温柔至死的承诺。
羊男
文/禾木
禾木
原名梁学明,1990年出生,典型的巨蟹座。
作品见于《小作家》《高中生》《中学生百科》《创新作文·课堂内外》《小溪流》《中学生》《美文》等刊物。
{奇情故事}
我的脑海里一直存在着这样一幅画面,经我的反复加工之后,它甚至具有了完整的剧情:你撑一把蓝黑色格子的大伞缓缓走来,握伞的手掌力道十足,指节弯曲的弧度犹如一场路途曲折的冒险;你脸上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惶惑、期待、回避、羞怯、惊惧、甜蜜……无数我找不到合适形容词去定义的情绪全隐秘而盘错地盛开在你俊朗的轮廓里,最终凝聚成一个含意不明的微笑,暧昧地悬于你的唇角。是的,你独自撑一把大伞自远方走来,天空中却似乎一滴雨也未下。我的想象总是戛然而止——我一想到你那藏有千言万语的唇角,就没办法继续往下想了。我来不及想象你的头发是因刚洗过而芳香四溢还是因刚起床而蓬乱如蒿,来不及想象你衣服的颜色与式样,来不及想象来时怎样的花朵与碧草路过你的眼底……我来不及想象的东西太多。画面终简化成一张五官立体的脸、一个暧昧不明的笑、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谈及背景,除去白茫茫一片,任何多余的点缀都没有。
至于我,冥想那画面多时,只能任自己跌入你眼眸的黑洞。
我亲爱的羊男,你该是踏雪而来的吧,不然怎会一身纯白?
1
第一次遇见羊男,是在全校大会上。
说是全校大会并不确切。准确地说,那是由学校领导安排的一次争夺奖学金的演讲活动。奖学金由当地知名企业赞助,金额不菲。当晚,由各个院系选派出来的优秀学生通过早前的层层选拔,成为奖学金得主候选人,进入这最后一战。灯火通明的会场聚集由来自不同学院、班级的学生所组成的大众评审团,观众席第一排坐着学校领导,而奖学金得主候选人则被指定待在会场左边靠近主席台的一小块区域候场。
怯懦如我,起初拉着朋友进来,奈何座位不够,朋友只得离场。看着朋友三步一回头地离开,我恨不得尾随她逃离会场。没了朋友相伴着分散我的紧张与不安,我戴上耳机听歌,闭眼,想象自己正置身于空无一人的暗室。可惜,这种自我逃避的方式并不奏效:场内灯光太亮,尽管我紧闭双眸,仍感到强光灼烧眼皮;时常有人从身前经过,我随时得起身,挪出一个足以让其通过的空间;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大笑声、指挥声……汇入耳膜,打乱了原本就轻飘飘的音乐。
人为何会乐意做一些违背本意的事情呢?而且还是自己亲手将自己推入窘境,怪不得他人。我明明记得当辅导员把候选人申请表交到我手上时,我的第一反应是雀跃的。我诚惶诚恐地接过那一张张等待填写的表格,欣喜打败了理应马上一口回绝的本能。我惧怕的是抛头露面这件事,却并不羞于向大众展示我的长处和优点,至少为了那高额的奖学金也值得走出“山洞”一次吧?亏我口口声声自称“山顶洞人”,照旧只要嗅到“洞口”的铜臭就蠢蠢欲动了。可我的欲望硬生生地止于此了,当我意识到争斗的存在,感受到那一触即发的激烈角逐。
我打量四周,发现竞争对手们多数都身着正装、脸带淡妆。相较之下,一件休闲西装加牛仔裤、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我,儿戏得不像话。令我格外沮丧的是,同学院的学长前几天还当着我的面讲他会穿得生活化些来参加今晚的活动,谁知道眼下竟西装革履加身,一身可以直接发表获奖感言的打扮。
我的目光逡巡了一大圈,最后还是落在手里装音乐播放器的布袋子上。布袋子偏民俗风,开口处缝着一只大大的招财猫,是去年光棍节我送给自己的礼物。这听上去矫情至极。事情的来龙去脉是,我在光棍节的前几天陪朋友闲逛,在学校周边的精品店里发现了这只外形幼稚又浮夸的布袋子,之后随大流生造了一个专供孤独症患者们集体撒欢的节日,只为顺理成章地把它收入囊中。黑底白猫是招桃花、招财还是保平安、保健康,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去年光棍节当晚是和一个初中同学一起过的。临别,陪初中同学等车之时,我接到一个大学同学的电话。大学同学在电话那头高喊:“光棍节快乐!”短短五个字的句子被呼啸的夜风吹落在地上,送初中同学上车之后又被我小心翼翼地拾起,埋进心底。
若非有足够多的回忆供怕生的我在陌生人来回穿梭的会场里细细咀嚼,我只怕早已沉沉睡去。不过,回忆本身即是一件极易令人产生睡意的事。人一旦陷入回忆,便忍不住想要回到往日场景中,为了给彼时笨拙的自己一个交代,或者单纯地希望再次感受已逝时光划过肌肤的触感。
我伸出右手,撑住晕晕乎乎的头。眼前光影交织,耳边声浪翻涌。在纷乱的声音中,有一个声音跳出来,不悦耳也不刺耳,辨识度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