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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校园青春如谜(1)

假如太阳打喷嚏

文/Kidult

Kidult

原名杜秋雅,1994年出生于江苏扬州。处女座。

第十三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

爱流川枫精神。梦想成为一名作家,当然梦想仅是梦想而已。曾在《萌芽》等杂志发表短篇小说。

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孔明灯冉冉升起的缠绵夜晚,你对我许下的温柔至死的承诺。你说,假如太阳打喷嚏,就私奔,我与你。那时候你的眼里盛满星光。

—楔子

〔一〕

刚遇上你时,你是流浪的画家。

2008年的夏天正午我去“沃尔玛”买农夫山泉,而回来的必经之路是小区街心花园的那个四岔口。彼时的我蹬着那橘黄色的小破脚踏车,汗流浃背地从你身旁擦过;然后猛地刹车,单脚踏地回头,望那个正专注于路面上的涂鸦的你。

那时候你的侧脸英俊,皮肤白皙,微黄的头发有些乱,却恰恰彰显了传说中的流浪画家的落拓。但你那大橘子衬衫松松垮垮,还有热得人外焦里嫩的牛仔裤,实在一点也没有所谓的流浪气质。

你也注意到了我,不再专注于你那标有色彩字样的大调色盘,狐疑地瞥我,十有八九在猜度我这个后座载装着一整箱瓶装农夫山泉的奇怪女生盯着你看干什么。

事实上真的是没什么企图的。我被你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打量得满脸窘色,最后还是决定解释我对你傻看的原因:“小青年,看你人模狗样的,咋就随地乱画破坏公共财物呢?”

然后我望见你的脊背震颤一下,于是我一阵后悔,自己的话怎么这么直呢?说不定你是个穷困潦倒到买不起画板只能就地画画的不得志小青年,多惹人怜啊。

当事人还没来得张口解释,就来了个刚才还在街心花园规划着什么的大妈,她仿佛也听到了我的话,张口就教导我:“这怎么能叫随地乱画呢?你看看他,画得多有美感啊!他叫马路艺术家,马路艺术家你懂不?唉,咋年纪轻轻就落伍了呢?”

我被这个走在潮流最前沿引领世界奔小康却穿着抗日时候那种碎花布衣服的居委会大妈指责得一下子无地自容。

但我怎么看你在街心花园的地上的画怎么不顺眼,怎么整都还只是初具规模的打轮廓而已啊。

不过具有超强预见性的我已经猜到了你一片光明的未来,就给你留了手机号和我钟向阳的名字,说:“你画好了就打电话给我。”你用修长的手指在你那N78新款手机上敲下我的号码,然后重复一遍,确认无误后说:“钟丫头,你挺有意思啊。我叫陆珂非,改天我领了工钱请你吃饭吧。”

那时候有风拂过,恍惚的树影在你英俊的脸上轻轻晃过。

我答应得干脆。

〔二〕

于是第二天我起床后打了三个哈欠的时候手机就响了,铃声是《泰坦尼克号》里的插曲,音量不大。

我应邀去看你的成稿。这马路艺术品几乎占据了街心花园的半个小广场,立体得让人吃惊。画面是向下的台阶,最低端伫立着层层建筑群,而建筑群的尽头则有一个小小的广场,广场上的白鸽振翅欲飞,仿佛这街心花园的地面下还真的有一个都市一样。我看得目瞪口呆,甚至连脚都不敢接近画的边缘,生怕一不小心就踩空掉下去。

你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怎么样?还成吧?”

“成成成!太成了。”我像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啧啧,这立体画,到了人流高峰期肯定会引起一场小规模的轰动吧。

我陪着你去居委会大妈那小得堪比棺材的办公室领了少得堪比打发小孙女的钱——两张毛主席。哎呀错了,是两张十元的毛主席。

你倒是不在乎,牵了我的手就出去了,嚷嚷着:“钟丫头,我请你吃必胜客吧。”我立即冲到你前面说:“必胜客有什么的啊。去印石,雅!”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直奔印石吃那早不早中不中的饭。不过我似乎忘记告诉你,二十元在那儿连杯饮品都买不了。

印石西餐厅是我们那儿必胜客原来总代理不干了,自己新办的一家公司,正对必胜客,明显抢生意的样子。我钟情于印石不是因为我非主流或者小资,只是因为那里每次饭后穿着女仆服的服务生都会递上那叫作“印石印记”的意见簿。

彼时你我坐在印石里吹着嗖嗖的冷气。你一点也没有用那可怜的二十元的意思,而是递上张闪亮亮绿莹莹的农行卡。这还说明一个事实,你是有钱人家的阔公子哥儿。

出于可以杀死猫的好奇心,我问你的年龄。你告诉我你19岁。

我一吓:“18岁就流浪了啊?”我的意思是流浪画家,但是话不讨喜,说得陆珂非好像一落魄的流浪乞人似的。

你冷冷地白了我一眼:“在阳明高中挂着档案,但没去读。对了,你好像没点饮料吧?抹茶浮雪怎么样?”

“啊?我也是阳明的,暑假后升高二。”我晃了晃手中刚在外面买的一瓶农夫山泉,“不用了,我都有它了。”

“我是上一届高三的,挂着档案请病假一年没去读,今年冬天回学校。”你一脸没病的样子,我暗自琢磨着你神经病吧,要不哪有正常人高三了断一年去搞什么马路艺术这类东西啊。当然,冲着你请我吃的这顿饭,我就没好意思开口。“农夫山泉有什么好的啊?不就比普通矿泉水贵了点吗?可再贵它也是矿泉水,连冰糖都不加的矿泉水而已。”

我嘚瑟地说:“这你就没文化了吧。农夫山泉,它可是弱碱性的!弱碱性,只此一种,对身体好啊!”我当然不能告诉你,钟爱农夫山泉只是因为这是雷落帆钟爱的矿泉水品牌。

没想到你居然冷冷地嗤笑一声,接下来的话立刻摧残了我唯一官方的理由:“得了吧,什么弱碱性全都是商家炒作,农夫山泉万绿湖的水就是酸性的。”

我感觉自己被服务生刚送上来的还没吃进嘴的意式肉酱面噎住了。

〔三〕

此后你就经常叫我出去打发时间,而我也乐呵呵地跟你一起去。自从和雷落帆分手后,这半年多都没正经出去玩过。

雷落帆是我高一的男友,人长得不及你英俊,左脸旁边零碎点着几颗青春痘,可倒也是个规规矩矩的大男生。高一开始没多久,他就羞涩地向我表白,很正经地说:“钟向阳同学,咱们俩在一起吧。”他后来回忆,那时候自己的脸烫得堪比火球。我爽快地答应了,因为事实上我在阳明初中的时候就暗恋了他很久。然后我们就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后来又因故很快分手。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你穿着我们初见时的那件大橘子T恤,牵着我的手逛灯火阑珊的夜市。在我们买完了回家当夜宵的寿司之后,街角里忽然奔出一个脸上流着血的男的。他望见你,立刻跟见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连滚带爬地扑过来,焦急万分地抓住你,却气喘吁吁得半天连话也说不出,只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地从嘴里吐出些破碎的词语:“非哥……安他……巷子里……被人打……”

你的瞳孔一下子成了静谧的黑色大海,我清楚地看到你眼里那一刻渗透出来的担心。你说:“糟了。”

神经大条的我还没来得及将刚才那男的说的字眼拼完整,你就突然松开我的手,离弦的箭一般朝着那条黑色的小巷里奔过去!我什么也来不及考虑就紧随其后,而那个报信的男生也跟着我们进了巷子。

“喂,110吗?相别巷有人聚众斗殴!”黑暗中你的N78屏幕莹莹地亮起,然后你说了这样的话。那群正在打人的小混混紧张地互相望望,然后心虚地走掉,带头的那个还不忘象征性地威胁了一句“咱们,走着瞧”。我当然知道,你根本没有打电话,要不那个安也会因为惹是生非被送进派出所关上两天的。

这是一个死胡同,月光中我隐约看到了那个蜷在角落里的男生,他的旁边站着两个刚刚跟混混对抗得热火朝天的人。借着微弱的星光,一个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已经有点体力不支的颤动的女生,而另一个轮廓分外眼熟,银亮的月光攀附着他的侧脸游移、驻留,映亮了他的脸,竟然是雷落帆!

而现在显然不是纠结次要问题的时候,你快步走向角落里那个被打得嘴角渗出血来的文弱男生。那个男生的呼吸猛烈地起伏着,然后咳嗽。他的长袖衬衫早已褴褛不堪,混杂着血和地上的灰尘。你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的大橘子T恤给他擦拭嘴角的血,然后抱起他,对我们说:“快,去巷子口打的,送李继安去医院!”

〔四〕

那天晚上你叫我先回去。本来雷落帆和那个女生都与我同路的,可那女生见你不回去,自己便怎么都不肯回。原来你和她也认识,这个小世界还真是过分地小。

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医院我才看清楚,那个女生挑着长而细的眉,眼睛狭长,嘴唇抹了好几层的唇膏,过分晶莹,反倒显出油腻腻的样子,身材高挑,一副烟视媚行的样子。我听见你在医生给李继安包扎伤口的时候吼那个女生:“赵美妮,你别胡闹了!”

她原本嚣张地死缠着你说什么就是不回去,可被你这么一骂竟一下子像只斗败的公鸡那样,讪讪地坐回了等候椅上。姣好的脸上已是梨花带雨,可那张恶毒的嘴却还是不消停——

“本来是大发好心救人的,我和雷落帆都挨了几拳。妈的,没想到救的竟是你那帮子的狐朋狗友,早知道老娘才不干呢——他被打死了才好哩!”

坐在椅子上被医生悉心包扎着胳膊的李继安,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于是你怒火攻心,竟然一巴掌打在了赵美妮的脸上!

“啪”一声。

我清楚地看见那一刹那,你近乎绝望的眼里带着哀求的神色。

月亮隐入云端,地上原本浓重的影子渐渐地淡去。彼时我和雷落帆走在回家的路上。最后赵美妮还是死乞白赖地跟着你送李继安回家了。

我问雷落帆赵美妮是不是他新女朋友。他吊儿郎当地笑:“还只是在追而已,她傲得很,估计拿下不是那么容易。”

心像是被鼓槌恶狠狠地敲击,钝重地疼。从来都没有想到我和雷落帆有一天会有这样的对话。

是的,我和他分手是我提出的。那时候是元旦前夜,校园祭是阳明的一大特色,而最后的压轴戏则是放孔明灯。一开始漫天都是绚烂璀璨的烟花,砰砰的响声震得我的泪都快掉下来了。然后来自市中心的大钟一下一下地敲响,十二声,最后一响的瞬间我和雷落帆共同放飞了那个一起扎出的白色孔明灯。望着那个孔明灯内燃着火冉冉升起的时候,我说:“雷落帆,我们分手吧。”那个孔明灯有一点摇摇欲坠的样子,可很快便升得很高了。放孔明灯最好是不要有风的,但莫名其妙却刮来了一阵夜风。雷落帆说:“噢。”然后那个孔明灯就着起火,像火球一样从空中坠落下来。事实上每一次都会有些许自燃坠落的孔明灯,可我没想到会轮到我们的。2008年,就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开场。

别人都以为是我不爱雷落帆了,可事实却恰恰相反——我爱他,爱得太深了。

金庸所说的情深不寿就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因为太爱雷落帆,所以难以忍受他一点点的怠慢,哪怕是无意的,甚至会根据他的一举一动胡乱猜度他在想什么。我会因为自己不好的想法而神经质地难过、伤心。一开始雷落帆还有耐心哄我、安慰我,可是时间一长,便不耐烦起来。于是两个人的心渐行渐远。

情深不寿。

新的一年第一天的凌晨,雷落帆送我回家。

站在我家的门口,我仿佛看到暖黄的路灯光芒下雷落帆的眼睛如同漫天星辰那样明亮。他松开了我冰凉的手,说:“到了。”

我“哦”了一声,转身小鹿一样逃进了楼道。

最后我听见雷落帆自语一般地说:“对不起,我爱你。”

而时隔半年多的此时此刻,雷落帆又将我送回了这栋楼。我们的手各自放在口袋里。

“呐,到了。”

“是啊,到了。”

于是我转身淡然地走进了楼道,泪水却瞬间倾泻成了海洋。

而我无法看见的是,楼梯口雷落帆的身影以极低的频率颤了颤。

〔五〕

后来很长的时间你都没有联系我。而我宅在家里,好几次都握着手机傻傻地发呆,只是在等《大海的咏叹声》响起。我也曾想过主动打电话联系你,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在我们住宅区街心花园的画作果然引人围观,甚至电视台都来拍摄报道了。我琢磨了半天,报喜怎么说都是相当符合逻辑的理由,于是我就揣着这样的理由打电话给你。

那头,你压低着声音说:“我在医院里,现在不方便说话。”

“啊,李继安留后遗症了?”

“不是不是。”你急切地说,有想挂掉电话的意思。你的旁边传来了赵美妮不耐烦的声音:“珂非,快点挂了。跟他们这些混混有什么好说的。”

“改天解释,我先挂了。拜拜。”还不容我反应,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嘟嘟”的忙音。一时间我心中黯淡。

你……跟赵美妮在一起。

我知道你跟赵美妮关系不一般,虽然还不知道你是混哪条道的,但我却明了赵美妮非常讨厌你和“那道上”的狐朋狗友厮混。显然,我也被划分到了狐朋狗友那一类。

而那烟视媚行目中无人的赵美妮的语气和行为,十二分地像是你女朋友,哦不,更像是“妻管严”家庭里的老婆,简直是让我这狐朋狗友自惭形秽啊。

过了几天,你果然打了电话过来,不过不是解释上次的医院事件,而是单刀直入地说:“钟丫头,晚上陪我去市中心露天体育馆吧。”

“啊哈?”

“陪我去看别人放孔明灯。我心里有点乱。”

我不懂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陆珂非,你是不知道,从2008年的第一天开始我看了无数次放飞孔明灯,可对雷落帆的喜欢却从来没有随着那些高升的明亮孔明灯飘飞而逝。

从来没有。

越夜越缠绵。这个城市暧昧的一面在庞大黑色天幕的笼罩下逐渐彰显。因为能见度很低,所以根本没有交往的我和你却也可以毫不遮掩地牵起手。

没有一盏孔明灯飞升,制作好孔明灯的人们都在等待着无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