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盛开·90后新概念·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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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专栏那座城(2)

寻找凯鲁亚克—天津

文/曲玮玮

曲玮玮

出生于1994年。

平日淡然冷漠情不外露,写作与观影时情绪忽升忽降大悲大喜。文艺得不够水准,书呆子得不够彻底。

希望写出深刻的作品,在喧嚣世界留下有力的声音,打动每个人。获第十四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

天津不太喜欢被打扰,尽管这里曾是九国租界。它委屈地接受着一栋栋形式怪异的建筑在身体上拔地而起,接受着历史脆弱的重量。今天的它不管不顾要维持自己的风格,没有游人如织的风景区,扎根在城市古老的大卖场今日仍满足地服务于天津父老。它的街道很干净,建筑几乎是清一色的乳白,不想高傲地挺直身子仰起头与天空对抗,只有那么高。它安静淡雅,适合一个人说着永不变味的天津话在这里慢慢变老。

当日晚上去乘“天津之眼”,那是我第一次乘摩天轮。盒子升得很慢,有些光芒轻轻坠入海河,随着河纹摇晃,像儿时夏天闪光的裙摆。书上说光棍节出生的天蝎座注定有征服欲,我望着眼下的城市一隅,全然没有曾在北京与上海登高时的无端激动。我平静地轻轻眨眼睛抚摸她,犹如她静静仰起头跟我呼应。我们像分散已久的恋人,像老朋友。人们把摩天轮赋予太多与爱情有关的含义。爱情有时的确需要虚无的浪漫来架空,提醒爱情无处不在,让爱无处遁形。此刻我静静看着天津。

翌日清早前去古文化街。恰巧街道装修,灰绿色纱布蒙在朱红翠绿的琉璃瓦上,显得有些煞风景。好在走进去气氛一如寻常。店面的构词很有特点,泥人张,风筝魏,崩豆张,刻砖刘……我想一个人的技艺要炉火纯青、声誉有口皆碑时,才敢让姓氏与职业连缀,连成响当当的品牌。走进老字号店面跟逛创意店的心情全然不同,在后者要瞪大双眼麻利齐神地多淘几件宝贝,逛前者就不必神经绷紧眼疾手快,只需把心慢下来,慢到把百年前的历史也一并拈来,温柔地享受岁月走过的福祉。看够了,才想起要买一点纪念品带回家,敬重地打包收好。还有,对杨柳青年画也印象深刻:全部手工绘制,用大红底纸包装,简陋得喜气洋洋。造型风格仍旧是小时候外婆墙上的大头娃娃之类,色彩鲜艳线条流畅,把人拽进那种非常质朴、独欢喜地操弄柴米油盐的年岁。逢年过节文化街的天后宫有人表演龙灯舞、高跷、旱船、地秧歌、京戏等,都是百姓曾喜闻乐见的东西。

随后去不远处的文庙。庙宇不大,很静,适合虔诚的求佛者只身素净思考自我认知的佛学世界,适合不信仰宗教依然虔心的我默然叩问自己。逛了一小圈发现我们是唯一的游人,非常满足。在孔子的展馆内流连很久,不是去膜拜,不是去了解更多经纶典故,只想借着它,看看自己。

下午原定逛街,兴高采烈去劝业场,在门口两人竟默契地发呆没了主意。离开学不过三四天,新买的衣服哪肯压箱底?罢了罢了,收拾好已经干瘪的钱包,随处走走吧。劝业场,喜欢它的名字,劝吾胞舆,业精于勤……据说它曾拟名法国商场,颇具丧权辱国的意味,幸好未能采纳,否则早就在浩浩荡荡的建国初被又红又专的人民毁于一旦了。据说这个商场声誉极高,当年一分钱的买卖都要做。一分钱可以买两根针、一绺线,或三个扣钉、五个曲别针……相比天津新兴商业区的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劝业场像慈祥的老人,皮肤慢慢皱缩,身板儿仍然坚挺,伫立在涂满往事的黄昏里,用目光拥抱沉湎往事的我们。

津湾广场让我们有点吃惊。下午四五点是客流量低峰,但那里顾客少得让人心里发虚,是不是闯入大片黑店了?电玩城里倒是乌烟瘴气,廉价的彩灯让人目不暇接。意兴大发想冲进去大玩一番,奈何怎也拽不动同伴。因为购物的欲望被扼杀,时间一下子充裕太多,提早吃过晚餐,两人沿海河漫无目的地散步。天津的温度刚好,微风在每个毛孔周围打旋儿,最后吹到人心坎儿里去。

城市的酒吧街都是中西交融的产物,但风格迥异,各有千秋。意大利酒吧街相比三里屯的水深简直不值一提,这里适合老人牵狗遛弯散步,适合孩童手举气球玩耍,适合相依偎的情侣,适合观光的路人,适合满眼悲伤的失恋者。这里西餐厅的水准比不上新天地精致的十分之一,只是大桶德国黑啤堆在一起制造异域风情的幻象。这儿的驻唱歌手都不太帅,有一位弄巧成拙把深情款款的动作做成了脸部抽筋。这条街太短了,情侣牵手压马路尚未进入状态就被街末的车水马龙打搅。但是对上了感觉,我就是喜欢这里。跟声线很棒的男歌手打趣了两句,临走前指着镜头对他说:“看这里!”结果他竟然满脸羞涩地偏过头,留下令人浮想联翩的侧脸。花花世界目不暇接,很快淹没他磁性的声音,倒是同伴对他念念不忘,恨不得用仅有的侧脸人肉俘获之。

去瓷房子,顾名思义,就是用瓷片贴成的房子,富丽堂皇好不气派,大俗又大雅。印象深刻的是馆内讲解员说建馆用了四千多件古瓷器,四百多件汉白玉石雕和二十多吨水晶石与玛瑙……馆长亲自砸了一个价值两亿的瓷器摆到最上方……有人说他无私,倾尽所有弘扬中国文化,有人说他是败家子把文物砸了填墙……我向来对人物不做褒贬评价,只是感激他让我走进这样一座房子去张大嘴巴。万物的形态归属都是人为界定的标准,精美文物被创造者赋予生命和灵气,然后吸取天地之精华修炼出自己的气质。在顶级博物馆被玻璃包围受荧光灯追捧是一种范儿,被老实巴交的农民用来盛放五谷杂粮也是一种范儿,被慧眼识珠的收藏家偶得藏在箱底又是一种范儿,那么,把它贴在墙上呢?

瓷房子不远处有名流茶馆,闻声寻人,推门进去时捧哏逗哏在台上打得火热,台下起哄声叫好声连连。大抵有三四十观众的样子,木桌木椅,自费买些瓜子,清脆声一片。表演算是精彩,包袱抖得讨巧,演员们实实在在。观众中有的是天津人,每周要来听一场相声,有的是跟我们一样好奇的游客,还有的自报家门说是其他茶馆的演员跑来探底。相声百年前就有了雏形,建国初因为收音机的普及,听相声一度成为老百姓们放松的主要方式。后来有了小品,大家就更喜欢本山们有声有色的表演。在我看来,小品只是低俗的插科打诨,而相声口口相传,打开收音机,泡一壶茶,躺在摇椅上,无案牍之劳形,悠然自如,反倒有些雅致。散场之后的所见,让我对相声演员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他们很快脱下长衫,年轻人换上简单的耐克T恤,年长些的就穿深色衬衣,跟观众们一起走向车水马龙。偶尔有观众意犹未尽,拍他们的肩膀说“演得真好”,他们非常高兴地说谢谢。他们随手拦一辆出租车,或坐在别人的电车后座上两脚局促地缩着,有的甚至两腿一跨,自己骑自行车离开。他们就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