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未庄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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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小尼姑恨赌青春老主持妙说红尘(3)

目睹别人的潇洒,亲历医母之痛,婉心明白:这一切的幸与不幸,皆是因为一个钱字,钱能把人捧红养肥,也能把人逼疯逼死……

林婉心自幼循规蹈矩,原本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做些堂堂正正的事,过个安安稳稳的日子,可历经几番磨难,她切身地感受到现实的无情与不可逆转,感受到银钱的不可或缺,知道烟火人间只有富足的幸福,没有清贫的高贵,没钱的清高无人能够支撑到底,在混沌的现实里,要想活得不比别人差劲,就要什么水都能趟得过去……

在无奈与悲凉之中,婉心开始动摇了起来。她想放弃自己清高而愚蠢的坚守,去寻找一方能容纳自己的乐土,至少,让生存不再如此的艰难。

入庵之前,婉心也看到过外面的世界是何等的模样,听说过市面上那些青春女郎的故事,知道阳光与灯光之下有多少丑陋与阴暗,知道市面上除了贪赃枉法的官吏与拐卖坑蒙的骗子,还有多少卖肉猎色的男女。过去,她只是把这些皮肉的交易当作为人不齿的肮脏勾当,听闻此事不是躲得远远的,就是嗤之以鼻,很是把这些没廉耻的男女看得一文不值。如今,经此一番心灵的刺痛和彻底的感悟,反倒觉得这其实也是一条女人寻钱谋生的路子。看看那些女人,虽然算不上干净体面,但只要离了场子照样的有头有脸,走出去买东买西,人家只认银子,不问这银子的来路,干净邋遢,都是一样的银钱,一样的财富,卖春当色之人,反倒过得轻松快活,而自己这般姿色才学,却落得一无所有。再看看这做尼姑的勾当,一天到晚伴着青灯古佛,翻来覆去打坐念经,味同嚼蜡,既毫无任何上进的奔头,看不到出头之日,又挣不到钱财,解不了家里的饥荒,如此终老一身,她实在于心不甘……林婉心这样胡思乱想了好几天,既怕太过有损颜面,又担心爹娘再有个三长两短无钱料理,权衡再三,她横下了决心,决计乘着青春的时光,偷偷到外面弄它几年,待手里有了第一桶银钱再回到家乡,改邪归正,成家立业,做点正当的营生,彻底改变倒霉的命运。拿定主意,婉心深深叹了口气,脱下禅服,上床睡觉。

人生之路何去何从,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本该静修的“慧心”小尼姑,终因为银钱所迫,难逃红尘的诱惑,动了随波逐流的念头,不几天就跟老主持告了个“留职停经”的长假,下山自谋职业去了。

四、破戒

却说林婉心下得山来,换了一身时尚的衣裳,为了避熟人耳目,跑到离家不远不近的绍兴城里,专挑最繁华的去处寻找谋生的职业。婉心容貌姣好,气质不俗,当天中午就被一家叫“盛世豪门”的大酒楼看上。

这盛世豪门是绍兴城里最上等、最繁华的去处,里外的装潢气派非凡,欧式的建筑外形,金色的罗马大厅,豪华的法兰西吊灯,时尚的意大利沙发,红木的桌椅,烤瓷的马桶,里面不仅有吃有住,酒吧、喝茶、跳舞、玩牌、洗头、泡澡、健身、按摩、唱歌、打球等各式的时兴玩意一应俱全,分明就是个吃喝玩乐的总汇、灯红酒绿的世界,也是一个当代精英云集的所在。酒楼的女老板仔细看了看婉心脸盘身材,问了姓名、年龄后,交代了几个道上的行规,就把她安排到娱乐中心做了女招待,主要执事就是陪客人喝酒、喝茶、唱曲儿、跳舞之类,满足客人的“休闲”之需,正常的收入四六分成。并按场子上的规矩,给其取了个艺名叫“梅心”。

轻而易举有了着落,但婉心肚里却泛起了说不出的滋味。虽然这主意她反反复复想了好几天,脑子的准备很是充分,但真的到了这一步,心里依然很是纠结。走出盛世豪门,林婉心站在马路边呆呆地看着街上的行人,犹豫了好一阵,仿佛不知何去何从。

当天,林婉心在街上租了一间小屋作安身之所,买了些必用之物,安顿停当,只等到时去盛世豪门“招待”自己从来不认得的人。

盛世豪门就像一个花银子的熔炉,不但吃喝玩乐的项目齐全,里面的消费也非同寻常的“高档”,喝一壶碧螺春就要半两银子的开销,至于酒水吃食、住宿和其他的服务更是贵不可言。好在进来吃住的不是太爷就是阔佬,没一个差钱之人,玩耍起来只图快活,不愁银子,更亏得现今富人甚多,所以盛世豪门时常爆满,里面的女招待也是十分的繁忙,当天婉心就被一个背着外国皮包的男人点了去喝茶聊天。

却说这盛世豪门喝茶的地方也是古怪,说是商务的茶室,地点却选在大院最为僻静之所,廊回路转,曲径逶迤,外来之人颇不易识。这茶室既非大厅,亦非通间,全是一间一间的净室,大小仅宜容纳两三人而已,里面的陈设布置雅致、幽静,喝茶的客人按一个时辰二两银子的价钱包下一间这样的小房,另要一份茶水、瓜果之类,在里面聆听着悠扬的麦克风,或与挚友同好慢慢地品茗消遣,或与商道中人洽谈生意事务,或邀了心仪之伴在里面谈情说爱,或干脆选一名陪侍的女子猎色取乐,如何打发,酒楼一概悉听尊便。不过,陪侍取乐的女子皆由酒楼提供,其身价银子按项目计算,喝茶聊天谓之小陪,调情做爱谓之大陪,小陪五两,大陪翻番。可见,这茶室实际就是一个勾男引女的淫秽之地,到此消费的客人多半都是奔着女色而来。而这盛世豪门也是名不虚传,里面养着三十几个年轻标致的女子,个个都像林婉心一般,容貌姣好,才艺俱佳,而且陪酒陪茶、陪歌陪舞、陪吃陪玩,样样精通,荤素不忌。只要客人肯付银子,点了哪样她们就服务哪样。这日下午,林婉心正好被这位客人点了去喝茶。

婉心本来不是个放浪形骸的女子,初入此行很是不习惯。最是她意想不到的是,这看似富丽堂皇的精英之地,竟然同外面的发廊、泡脚房一模二样,也是个藏污纳垢的场所,只不过消费的人色和价钱不同而已。这些来消费的大爷,有钱有势,在外头个个体体面面,光鲜照人,进来时也是人模人样,一本正经,不知道有多大的正事要来此办理,只是一进到这休闲的小“茶室”里,便陡然变色,庄严也没有了,眼神也异样了,嘴里的粗话也出来了,开起口来污言秽语,肉麻、龌龊之极,除了色迷迷的一副嘴脸,那手脚也极不规矩,说是喝茶消闲,实质分明是占便宜,泄邪火来了,在这男女独处的狭小世界里,体面的贵人转眼便变成了吓人的牛头马面,斯文教养和神圣的仪态荡然无存。开始之时,婉心很是有些防备,举止端庄有度,言谈吐语很是注意,尽量不往那些下流的字眼上搭。可人家是存心来吃肉的,岂能容得你端庄到底,到了这男女独处的烟花之所,一个美貌的女子怎禁得住那些猎色之徒的纠缠与进攻。尤其要命的是,这些两副面孔的“贵人”竟比赖皮的阿Q还要粗鲁,好端端的一双手,进去就没个闲的辰光,这里要捏,那里要摸,也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哪里要害就奔哪里去,从没个分寸忌讳,和阿Q捏脸蛋儿的情形完全不同,弄得婉心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挡又挡不住,让又让不了,面子上好不难以为情,羞得只是躲躲闪闪。

在这狭小包间里,婉心的躲让其实很是有限,何况女老板已然吩咐在先:“要把客人当上帝服侍,尽量满足客人的需求。”到了这两人世界的小房子,婉心才知道客人的“需求”是怎么一回事,才彻底明白这是一个非得献身不可的行当。对此,她虽说心里已有所准备,但一时仍觉放不开面皮,羞羞答答,欲迎还休。如此这般,和这男人摩挲了一阵,最终还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将思想和衣带一起解放了开来,把自己的姿色当作了供奉上帝的香火,与这男人搂搂抱抱,颠颠倒倒,让腰包里揣满银子的上帝尽情地消受了自己的肉体。

盘亘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那男人心满意足方才放手。临别之时,这男人分外塞给她二十两银子,又结结实实地吻了她一口,说过些时候再来看她。婉心接了银子,鼻子里嗡了一声,强作笑颜,摇手“拜拜”了那不知道姓名的上帝。客人走后,婉心一个人在小房子里,心里噗噗地乱跳,脑子里似乎有些发混,她下意识地定了定神,轻轻叹了口气,整了整衣裳,歇息了一会,依旧回到了众姐妹的小憩之所,静候下一个上帝的光临。

这天晚上,婉心又陪另一个男人OK了一场,那情形和先前大同小异,一直疯癫到半夜过后方才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

初次入行,婉心收入颇丰,数数手里的银子,心里的不安和惶恐渐渐散去,洗漱洗漱,倒头睡下。

胆子是练出来的,面皮是磨出来的。初始,婉心尚有羞怯乃至负罪之感,可天长日久,在这环境里浸泡、锤炼,看着其他姐妹都是如此,不久,本能的羞耻之心几乎荡然无存。无论是姐妹们的实践还是她亲身的经历都告诉她:在如今信奉商品与交换的自由世界里,男女之事就像店铺里摆的杂货,都是可以随便挑选的,只要照价付账,想要哪样就拿哪样,客人给了银子,你便有供货或服务的义务,有银子就换得女色,有姿色照样能换得银子,银子才是当今人类获得一切的媒介,这似乎也是天经地义。

厮混了些时日,婉心心里渐渐踏实下来,也适应了这卖春粜色的生活,而且还据此推论:现今既有了这许多风月的所在,消费的又是当今社会的精英与主流人物居多,则说明世人对此业已认同,存在即为合理,如今这世上弄钱弄权之人的肮脏和祸害之事比这不知过分多少,事后都还是干干净净的人物,照样的风光无限,其他的肮脏能容,此等的勾当也当无碍……这么一想,婉心对自己贴肉卖色,便一点也不觉得难以为情和胆怯了。

光怪陆离的世道迷惑了婉心原有的本性,在放荡与糜颓的世界里她索性放着胆子厮混起来,朝眠晚起,逢场作戏,只要看见了银子,无论客人怎样“消费”,她都爽爽快快“有事妹子服其劳”, 拼着青春年华和那些没羞没臊的男人缠绵挑逗,尽情快活。

婉心风姿不错,又有知有识,解得风情,知得品味,只要放开了兴致,玩耍起来很有一点情调,算得上是行里色艺双全的花魁,时日不久,这魅力十足的“梅心”便声名鹊起,成了盛世豪门里的红粉领袖,人肉招牌,引得不少有钱有势的达官名流暗中慕名而来,私下里都争相与其相交。因此,婉心的生意格外的忙碌,一年到头,不是在酒吧、茶室里,就是到唱曲儿的地方和人OK,还时常陪知己的熟客出去洗澡、游玩,日日的与腰间装满银票的上帝逢场作戏,每天的进项比街上的牙医还多了许多。

越是花银子的地方,越是寻钱的所在。盛世豪门一边耗费着富人的资财,一边不停地造就着新的富人。在这世界里,花钱与挣钱宛如一对双胞的龙凤胎,一阴一阳,都是靠一样的羊水孕育起来的,只要你有手段,这里的财富同样可能流入你的腰包。婉心凭着青春与姿色,在花花世界里谋生、谋财,轻轻松松地挣得了大把的银钱,除了自己日常的打扮用度外,每月还寄一些给爹娘贴补家用,余下的都存入了钱庄。有人看见,这盛世豪门里的“梅心”手上提的那只小坤包里,花花绿绿的银卡就有一大把。坊间有云:

盛世佳人为钱狂,

夜夜疯癫抱财郎,

只道风月无限好,

怎知春雨也摧花。

五、恨天

天上风云叵测,世道人心难猜。人世间的是非清浊,全在于世人所设定的规制,说清则清,说浊则浊。譬如法条说棒头出孝子,老子动手动棍管教儿子则被视为“家规严明”,可为乡间教子楷模;法条上说要保护未成年之人,棒头教子则可视为家庭暴力,有违反法纪之嫌,可依律追究拿问。这半开半掩的风月之事,也是如此的一个糊涂账,既可说是休闲的产业或娱乐的文化,亦可说是色情的交易和伤风败俗的勾当。虽说我邦自古就不缺风月的场所,也都是张灯结彩,金粉红楼,官家照准,公开合法的交易,也算是千行之一。但那时卖身卖艺者,多半是被逼、被骗或饥寒交迫,无法生存之人,从事此等下流职业乃是身不由己,一旦坠入风月,便如入火坑,任人盘剥欺凌,于是一有机会便想从良,逃离苦海。而如今的情形却大非如此,从业之人大多如林婉心一般,完全是受银钱的诱惑,自觉自愿身入其境。虽亦有凌辱之苦,但个个乐在其中。所以,今时的风月算不得黑暗腐朽,也算不得是戕害良民。或因如此,这许多年各地的官府对其都开一只眼,闭一只眼,间或还有暗中保护之举,说是昌盛的标志,致富的产业。在百无禁忌的理念之下,皮肉的经营便得以繁荣起来,成了一道光怪的风景。

然而,鲜花和杂草终究是有分别的。杂草在需要之时可以任其生长,甚至有人布种浇灌,比如饲养牛羊,喂猪喂鱼,但这也只能按照在限定情形适可的繁殖,断不会让其泛滥得到处都是,如果到处都是杂草,天下便难看之极,鲜花和粮食也无法健康的生长。故此,杂草迟早必要有人来薅除。这色情的行当也犹如这野外之草,因其究属污泥浊水,自古即为世人所不齿,到这昌明时代,岂可任其堂皇发展,泛滥成灾,玷污盛世之名。故此,这风月的生意看上去虽一时颇为兴旺,但暗中也有着莫大之风险。官府对其纵擒两可,说你是娱乐致富的产业,便装聋作哑,见之不理,让你暗中悄然地繁衍,说你是伤风败俗的污秽,就有随时剿灭之危险,叫你戛然而止。此等的事体,其中的利弊说不清,道不明,算不到,掐不准,最后命运究竟怎样,全看官家的兴趣如何,正可谓:是非廉耻尽在人心,张扬遏止皆在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