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马拉松虽然历史最为悠久,但这几年面对不断扩大的规模正在进行制度转型:5年前采取了两大集团的出发模式,把两万选手分开,使起跑时免于过度拥挤。2004年采用了女子精英选手提前起跑的制度。过去十年,起跑模式就改了三次。今年则在精英女子选手提前起跑外,按选手的及格成绩采取了三大集团起跑模式:第一“红号”集团10点出发,第二“白号”集团10点19分出发,第三“蓝号”集团殿后。到了10点52分,“土匪”们接过比赛,组织者的尾随车辆则要等两分钟后出发,等于承认了“土匪”们的合法性。听我的两位“女匪”朋友说,她们到达起点时,那小镇早就封门,开车根本进不去,要停到老远的停车场。在那里有专门的大巴接她们到起跑点。而大巴载客并不查号,你是正式选手也好,“土匪”也好,“观众”也好,什么其他“闲杂人员”也好,全都一视同仁。
波士顿对待重大国际赛事采用如此开放的态度,推动了马拉松的普及,自然也增加了赛事本身的声誉。事实上,“土匪”们从来都遵守秩序,使比赛增色不少。居民们习惯了这样的比赛,也知道如何自觉遵守秩序。
比如,我一个月前参加了附近的32公里的比赛,赛程许多地方并不封路,车辆相当多。但是,开车的人不用警察指挥,也知道如何谦让等候,秩序成了自发的。这次马拉松赛前,《波士顿环球报》还刊登了起点镇霍普金顿居民的一篇文章,讲述几年前在家门口观战,一位“美女”突然脱队,当众把长裤脱下来扔给他们,并喊道:“兜里有5美元,麻烦你寄给我。”两人如获至宝,但发现兜里有钱却没有地址。于是一位到《跑步者世界》杂志刊登读者来信,最后找到了裤子的主人——一位加州的大学教授。大家彼此成了朋友。
开放社会有时纵容无序,其实是相信公民的智慧和品格,鼓励自发秩序的生成。波士顿马拉松,为我们提供了良好的典范。
美国的灾难演习
美国是个灾难频繁的国家。飓风、龙卷风、洪水、恐怖袭击......这几年你就掰着手指头数吧,很少有能幸免的年份。不过,其灾难自救的演习,也是从小就开始。有时其有效性让你吃惊。
我在中国生活了33年,到女儿出生后才知道自己全无火灾逃生的知识。女儿从小就在纽黑文上幼儿园。她4岁时告诉我,火灾发生后,要匍匐爬出去,因为越接近地面烟越少,越不容易窒息。另外,不要轻易夺门而出。要先用手摸一下门,如果门是滚烫的,则说明门那头火可能更大,开门会把火引过来。
我当时还将信将疑,等第二天到幼儿园接她时和老师说起此事才知道,这些幼儿园里已经演习了好几次。我再往教室的地上一看,才发现地上都标着逃生的箭头,在浓烟中帮助你顺着方向爬出去。老师还特别夸赞女儿,说她把演习格外当真,对箭头不放心,自己又用笔在地上画出连续的直线,并嘱咐所有小朋友沿着线走。
等女儿小学毕业时,就更不得了了。她上了一周的看孩子的学习班,并取得了证书。这样,她就有资格给别人家照顾小孩了。我倒是从来没有让她出去打工给人家看孩子。但是,慢慢发现她有一整套救生知识。比如人窒息时、食物卡在嗓子里时应该怎样急救等,讲起来头头是道。她越讲,我越觉得恐怖。我心里想:这些事情自己居然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居然也活到这么大了。
这样的训练,在美国从小开始。受益的也绝非受训者个人。我在超级市场和街头看见过几次事故:一个人突然晕倒,我心里“哎哟”一声,手足无措之际,救护车、救火车、警车这“三驾马车”就瞬间赶到。不仅如此,周围的环境平静异常,无人惊扰,有人跪在地上静静地照顾倒下的人。可见,大家的第一反应在瞬间内完成,不经过训练根本不可能。而出事地点多在城里最为拥堵的地方,救护车辆畅行无阻,马路上的秩序可想而知。
灾难是我们生活的组成部分,永远也无法避免。但是,如何面对灾难,则应该是我们社会化的重要过程。我不久前写了本书:《天才是训练出来的》,指出人类的一切成就都不能单纯依赖天赋,必须训练才行。同样,对待灾难能否淡定自如,也不仅仅是个国民素质问题。不管国民有多么好的素质,也必须经过训练。我们看到发达国家的国民对待紧急情况的沉着冷静时,常常惊叹人家素质高。其实,这主要是人家把对付灾难的训练融入了社会化过程。中国人若能如此,大致也能表现得不错。
美国的偷猪业
在经济危机的谷底中,各种奇闻逸事都会出来,绝望中的人无所不用其极。最近《纽约时报》报道,美国的偷猪业大盛。在明尼苏达,有农场丢了150头猪,有的则丢了594头。在爱荷华,偷猪人一次偷二三十头,前几周内就有八家农场丢猪。150头猪,价值大约在3万美元,还不算草料钱。经济损失惨重。
对警方来说,这实属奇案。首先,偷猪的事情过去很少听说。丢猪的农场主,开始也警惕不够,甚至不知道丢了猪。美国中西部是养猪中心,都是大农场饲养,农场主的住处和猪圈很远。他们养猪,大多是几千头,猪长得也很近似。所以,刚开始丢猪时,自己毫无感觉。直到拿到市场上卖时,才发现猪少了几百头,于是赶紧报警。警察来一查:果然,本来圈得好好的猪圈围栏,被人铰开口子,给猪提供了通道。可惜的是,农场主连什么时候丢的也说不清楚,闹得警察毫无线索。
其次,这么大批的猪集体丢失,窃贼如何操作?这个问题谁都回答不上来。一头猪的体重超出普通人,而且猪叫得很凶,见了生人更是如此。几十只上百只地把猪偷走,是怎么跟这些猪达成和平协议使之归顺的?农场主自己都没有这个本事。
最后,猪的交易大多是圈内人的事情。养猪的农场主和买猪的商人彼此都认识。这种纽带,保证了猪的质量。外人偷了猪,很难在这种封闭的市场内找到买主,公开贩卖很容易被暴露。
现在一些调查人员怀疑,一些大型屠宰场或牲畜拍卖会可能给这些偷猪者提供了通道。大型屠宰场经常是谁送来猪都照价收购。拍卖会也是让大家公开竞价,规模大的参与者彼此不认识,这就使偷猪贼有了可乘之机。尽管如此,许多人还是怀疑,这种高技艺的偷盗恐怕是业内知情人所为。外行根本无法得逞。
案子如今在警方手里,破解的头绪几乎没有。人们不禁感叹,经济危机使得世风日下,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居然是农村。据不久前的报道,虽然经济危机水深火热,美国的犯罪率近年来还是有下降的趋势,大概是由于警察巡视更为严格之故。但是,在一向以淳朴著称的农村,居然出了这等事。极为在行的作案手段,使彼此本来非常信任的业内小圈子开始互相警惕。猪无宁日,人亦没有宁日。
美国的管道工
我家居住在波士顿西部的远郊,平日用水全靠自己家的水井。最近井坏了紧急修理,正好赶上个大周末。电话求救,赶来了两位管道工。一算账2000美元,其中工钱500美元(两人)。因星期天工价贵不少,我别无选择,也只好让他们修了。其中一位闷头干活,一声不响,领头的那位是34岁的克里斯,倒很喜欢说话。他一边干活,我一边陪着他聊天。这才发现,已经有些发福的他,当年是个业余马拉松运动员,成绩达到2小时25分钟,靠跑步拿奖学金进大学,读了运动医学,曾经在棒球队干过一段。后来阴差阳错,当了管道工。他颇为自豪地说,自己已经拥有几处房产,且都在出租,计划十年内退休享清福。我屈指一算,十年后他不过44岁,我找到第一个教职时也已33岁。
美国的管道工牛,是2008年总统大选时见到的。当时奥巴马称要给年收入20万美元的富人加税,结果在俄亥俄竞选时被一位“管道工乔”拦住质问。这位乔声称自己努力工作,扩大生意,你凭什么给我加税?管道工能有此收入,算是让大家开眼了。
其实,一般管道工肯定不可能有这样的收入。乔讲的不过是未来展望:他从管道工干起,有了自家的生意,当了小老板。这次我请来的两个管道工,两个小时之内把我家的水井修好。最后结账,部件加工时2000美元。其中工时为145美元 /小时,服务费一次性145美元,共435美元,比开价少要100。他们来回路上一个半小时。总共算来一小时124美元,一人62美元。靠这样的小时工薪年收入上不了20万。但是,女儿的钢琴老师,从当地最好的钢琴学校请,一小时课就这个价。有的还是博士。在我们附近地区一些钢琴老师在网上打广告,居然有28美元一小时的!所以我说,这是美国式的脑体倒挂。
美国著名的社会政策专家查尔斯·默里(Charles Murray)曾经撰文呼吁,希望大学热降温。他称一窝蜂地上大学是巨大浪费。你四年不工作,反而要贷款读书,这花销和丧失的收入加起来就是几十万!不错,上大学后可以干白领,白领的平均工资比蓝领高不少。但是,三流的经理,收入远不如一流的木匠或管道工好。另外,像编程序等技术活,说外包就外包。管道工怎么外包?所以,有些服务型的蓝领工作更稳定,一个好木匠年收入能超过十万。
给我干活的克里斯,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示范。他学运动医学,又是马拉松运动员,按说到医院当个理疗师收入会不错。但是,估计继续上学上不起,自己阴差阳错当了管道工。靠这62美元一小时的收入,只要勤奋努力,总会小有积蓄,然后购房出租,多种经营,在经济上反而比我这个当教授的宽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