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赶紧将电脑关掉了,我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心跳个不停,紧张、口干、身体发飘、头疼……
当天晚上我就发烧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不断做噩梦,浑身大汗淋漓,被子都湿透了。以后几乎每年我都要发上两次病,每次发病都是在下午五点钟左右,和我在同学家玩电脑游戏的时间正好吻合…… 在小果的叙述过程中,我们了解了当时的情境,他当时的想法、感受及躯体症状,并对此做出被伤害的等级评估即这种伤害的感觉有多大。比如说被伤害的极限为10分,没有伤害感是0分,以此对这次的伤害打一个分数,小果考虑了一下说是8分。
接着,我又问他:“你希望这次治疗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呢?”他脱口而出:
“能够让我感觉到平静、安全、放松。”我说:“现在你感觉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真实地体会到了这种平静、安全、放松的感觉?如果这种真实度的最高分值为7分,最低分值为1分,那你现在的积极认知的真实度是多少?”小果回答对自我积极认知真实度的评价是1分。
在眼动治疗的过程中,治疗的效果表现为消极感受的分值的降低和积极认知真实度的分值的增高。
我给小果演示了眼动的方式,并且调整了眼动的速度、方向、距离。接着开始了正式的眼动治疗。
我让小果重新体会那次创伤的情景,包括当时的视觉、听觉、想法和身体的感受,并保持住这种恐怖感,跟着我的手指的左右来回晃动做眼动……在眼睛左右转动十几个来回后,引导他开始放松、深呼吸,然后,让他感受自己目前的状况,再带着这些症状开始下一轮的眼动。
在一开始的几轮眼动中,小果随着情景的重现,出现了严重的头痛、心慌、呼吸急促的躯体症状,脸色也渐渐变得很难看,嘴唇开始发白,头上冒出了冷汗,几乎感到有些坚持不住的感觉。我一边鼓励他继续,一边让他给自己一个意念:想象自己正坐在一辆火车上,那些不好的感觉就像车窗外的景物一样,被甩到了身后,离自己越来越远……同时我及时调整了眼动的方向和速度。
随着一轮轮眼动的开始和结束,小果的躯体症状逐渐减轻,小果所想象到的图像情景也开始发生了变化。他说看到了电脑中的画面变成了红色,之后,又逐渐变成了橘黄色、土黄色、灰色、浅灰色,渐渐地图像变得越来越淡……在进行到二十几轮眼动时,小果说他几乎已经很难辨认想象中的画面了,他的脸部表情也从难看慢慢恢复平静,头痛、胸闷、心慌逐步缓解,身体变得放松、灵活。这时候我再让他重新评定恐怖感的分值,已由最初的8分降为2分。
接着,我们开始后一阶段的眼动,在这一阶段的治疗中,我让小果开始联想自己到海边度假的愉快经历,并联系那些所期望的积极的信念,即:我感到平静,我很安全,我觉得很轻松,并带着这种意念再进行眼动。这样又做了七八轮眼动之后,小果对积极认知真实度的评定已增至7分。应该说这次治疗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效果。
在治疗结束前,因为考虑到治疗会带出其他的一些创伤,但一次治疗不可能将所有的问题都处理完,我采用了“安置”技术——让小果在意念中想象面前放着一个结实的容器,并在意念中将这个容器打开,把治疗中所联想到的不好的那些景象、情绪、感受都尽量装到这个容器里。然后把盖子盖上、拧紧,之后引导他在意念中,将这个容器放到一个想象中的很深的山洞里,“安置”好…… 最后,我向小果解释在以后的几天乃至一周内,有可能还会发生一些躯体的不适或是不好的情绪感受,还可能会做一些噩梦,这都是正常的,因为治疗虽然结束了,但是,大脑中对创伤的再加工还在一定程度上继续。那时,依然可以想象自己正坐在一列火车上,那些不好的感觉就像车窗外的景物一样,在不断地往后飞逝,直至消失……同时可以想象自己在“安全岛”中的感觉。
在治疗之后的第三天,我接到小果父亲打过来的电话,说小果在当天夜里又被噩梦所惊醒,醒来时浑身是汗,他于是按我在最初交代的那样,让自己放松,想象这些不好的感觉在逐渐消失……不久,他就睡着了。
一周之后,小果父亲再次打来电话,告诉我小果已经去上学了。半年之后,我收到了小果发来的手机短信,说他已经完全摆脱了那场噩梦。
一年以后,我打电话给小果进行回访,得知他再未发过病,生活和学习都已恢复正常,并且即将作为交换学生赴美国学习一年。他说他去美国以后,一定会替我收集关于眼动治疗的最新资料寄给我。
“那我先谢谢你了!”我笑着说,内心感到无比欣慰。
呕吐真的能减压吗
从茹雪走进我的咨询室那一刻起,她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倒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与众不同的打扮,而是因为她那特别瘦削的身形,以及那青白的脸色、暗淡的眼睛。茹雪大概是我的咨询者中最为消瘦的人之一了。她的外表,已隐约向我昭示,她正在承受着很大的痛苦。
咨询之初,茹雪有些闪烁其词,“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向您咨询一些吃东西的问题。”在我看来,每位主动走进咨询室的人,都是很有勇气的,因为承认、面对自己的问题往往是很难的。他们已经跨出了关键的一步。当然主动求助,并不意味着他们在咨询中就不会有防御、掩饰的心理,为了让来询者敞开心扉,咨询师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相信在茹雪轻描淡写的“吃东西问题”背后一定还隐藏着很多内容,而我要做的就是给茹雪关注、温暖、鼓励,让她感到安全、信任。茹雪是个改变意愿很强的女孩,渐渐地,她道出了“吃东西问题”后面的情况:
我经常会猛吃很多东西,然后再去吐,比如前几天我去系里领了奖学金,回来的路上,又忍不住去了超市,我买了一袋一斤左右的切片面包、一筒薯片和一大杯珍珠奶荼,一口气吃了下去,之后马上去洗手问里吐。这种情况有一年多了,您说我是不是很不正常啊?
咨询中我从不给咨询者简单地贴上正常或不正常的标签。望着茹雪那期待从我口中得到评判的目光,我告诉她:“其实有不少人遇到过和你类似的困惑。”
茹雪点了点头。
我接着问她:“还记得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吗?”
记得。第一次吐是在大一军训过后。那些天我们在烈日下,接受着高强度的训练,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不过“因祸得福”,10天军训结束后,我竞瘦了8斤,衣服一下子变成“袍子”荡在身上。当我发现同学们用羡慕的眼光看我时,我非常得意,下决心要将那种身材保持下去。
从那以后,每顿饭我会刻意吃得很少。
有一天晚上,我饿得特别难受,就决定吃一片饼干,后来竞一口气把它全都吃了。吃完我就后悔了,担心它们将会转化成脂肪。越想越不是滋味,眼前仿佛浮现出饼干在胃里变成脂肪的情景。正在我自责的时候,忽然想到可以把它们吐出来,于是就去了卫生问。
最初吐只是因为怕长胖,后来演变成心情不好时也去吐,频率也在不断加大,从5_7天一次,逐渐恶化到几乎每天都吐,甚至一天数次。这样的情况已经有一年多了,我非常想摆脱这种状况,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说到这儿茹雪眉头紧锁,一脸的焦急。
从茹雪的叙述看,问题与她想要保持体形有关,于是我询问她:“你好像特别害怕长胖,对吗?”
听了我的问题,茹雪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竟抽泣起来,“我是很害怕长胖,因为这样就没有男孩喜欢我了。”
她讲起了过去的一段情感经历:
高三的时候,我暗恋上同班一个男生。因为想他,我寝食难安,两个月里成绩从全年级前五名下滑到一百多名。我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再这样下去,就让好朋友给他递了一张条子,说有个女生喜欢他。他回个条子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就是茹雪。”我心里一下子踏实了,顺利地度过了高考。
高考结束后,我鼓起勇气约他出来玩,他却不去。我追问起那张纸条的事,他不回答,后来却寄给我一封信。信中说:“当初我回递那张条子,纯属闹着玩。
之所以会写你的名字,是因为我觉得全班女生你和我之间最不可能。很抱歉让你误会了。”我看完信后伤心极了,原来他是在玩弄我的感情!我知道他说“我们之间最不可能”是什么意思,他肯定是嫌我太胖了!男生都是一个样子,只看重相貌!
茹雪认为自己太胖,所以男孩不喜欢她——不论这是那个男生的观点还是她自己的观点,她都接受了这一点。这次感情挫折,导致了茹雪日后特别在意自己的体形。
不过,茹雪对苗条身材的过分追求,充其量只能算作其心理问题的诱因,而并非最主要的原因。在心理学中,“吃”一般与情感欲求没有得到满足有关。很多正常人也会把“吃”当做缓解压力、填补情感欲求的方式,但厌食症或贪食症患者与普通人的区别在于,他们往往把吃当作缓解紧张、焦虑和获取心理补偿的唯一方式。换句话说,厌食症或贪食症患者常常在生活中因为欲求不满、压力过大而郁积很多负面情绪,而他们又缺少健康的心理宣泄、调节的方式。
第二次咨询的时候,我询问茹雪目前在大学里的生活状况。茹雪先是一愣,然后咬着嘴唇,目视斜前方的地板,沉默良久。茹雪此时的沉默,表示她正在思考,所以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思索的答案。终于,茹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大学生活很痛苦!”接下来茹雪讲出了她心理问题最主要的根源,原来茹雪一直没能很好地适应大学生活。
茹雪自述:
我家在农村,能到上海读书,家乡的人都非常羡慕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还信誓旦旦地向家人承诺,到上海后,一定好好努力,日后闯出一片天地,把他们都接到大城市去住。可是踏进大学校门后,我很快就发现自己不过是只丑小鸭而已。我什么都不懂,室友们经常聊衣服、化妆品,而我根本插不上话。常常是她们聊得兴高采烈,我却孤零零地坐在床上,对着那台从家里带来的旧收音机,假装听音乐。以前在家乡我的成绩一直是数一数二,老师和同学对我都特别好。上了大学,尽管我拼命地学习,但成绩至多也就是中上游,一些同学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比我少,成绩却比我好,或许我真的不如别人。
宿舍里其他女孩的条件都比我好,我很少和她们在一起。她们出去玩的时候,我得去勤工俭学;她们聚餐时我躲开;我和她们聊不到一起去,而且我也没钱。
厌食症和贪食症患者往往具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如敏感,过分好强,对外界的认可、表扬有强烈的依赖心理,在人际交往方面存在一定障碍等等。这些在茹雪上面的叙述中都有明显的体现。
茹雪从农村来到大都市,由于见识、经济条件上的差距,以及曾给她带来优越感的学习优势的消失,敏感、好强的茹雪感到非常自卑,自卑的她远离同学,又使自己陷入孤独之中,孤立无援。生活单调,缺少朋友的茹雪,无法正常地宣泄自卑、焦虑、孤独等负性情绪。遇到军训时的偶发情况,茹雪将吃、吐变成了自己的情感发泄方式。如果把她的体重变化按时问记录下来,形成的曲线就是其情绪起伏之线。从这方面看,她可以学习面向外部的情感表达方式,如与他人沟通。
茹雪的咨询共用了8次,历时6个月。在咨询之初,茹雪就表现出强烈的改变意愿。报据这一特点,我运用了目标设定法,帮助茹雪设定具体而现实的目标,逐步减少呕吐的次数,茹雪从实现目标中体验到巨大的成功感,后来每一次的目标都能实现。咨询结束时,茹雪已创造了三个多月零次呕吐的纪录,而且,通过认知矫正,她开始接受自己逐渐恢复的体重。
在咨询的后期,除了维持零次记录外,咨询的重点转移到帮助茹雪更好地与他人沟通,创造一个温暖的人际环境,由于自卑,茹雪的头脑里充斥了很多不合理的观念,使她无法走近同学。一次快要放假了,因为行李箱很重,茹雪很想找同班男生帮忙,送她到车站。但茹雪迟迟不敢付诸行动,她觉得别人肯定会拒绝帮她。我们通过角色扮演,我扮演茹雪,茹雪扮演她要求助的男生,使茹雪获得客观的认识,打消了无根据的担忧。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茹雪与室友、同学的关系比以前亲近了很多。她的面庞,也因内心的平和、温暖而变得生动和有生机了。
我和茹雪曾约定半年后她再到咨询室来一次,但她没有再来。我有深深的担忧,也有良好的祝愿。深深的担忧是:每个人的路都不可能一帆风顺,走出咨询室后,遇到挫折和困难时,茹雪会有回到旧习惯的冲动,因为那是她常用的方式,她最熟悉的方式;良好的祝愿是:在咨询室里她曾经有过克服不良习惯的成功经验,当那种冲动来打扰她的时候,她可以选择用新习得的方式去应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