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非专业人士难以编好专业书目百科全书型的书目书最大的通病就是辗转抄录书名作者清单,而不是经眼阅读,四库全书都难免这种毛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虽然对书画著作进行了一一评介,但是后来的专业学者如余绍宋、俞剑华都发现其中有很多驴唇不对马嘴之处。只列举书名、著者、版本,是为藏书家或书商、图书馆管理员通行做法,比如孙殿起《贩书偶记》,虽然记录了成千上万古今书名与作者信息,但是并未一一遍读,只是一本售书账而已,当然也就无从臧否其利钝得失。当然,书目越是规模庞大,在技术上就越是无法通读各书。而读也未读某本书,如何编写其简介与概要?因此,从学术参考价值上看,非专业人员编写的书目,只可以作为书单或著者名录来看,要在学习研究中借鉴,还是得依靠专业人士编撰的专业书目。
书画专业书目的概貌与评析虽然中国书画作品名录一类的著作,早在唐宋就已成体系,但是,关于书画专业图书的书,却迟至二十世纪才诞生。文化发展史常常会有这种看上去不大合乎情理的偶然例外,集体视若无睹或集体无意识。不是当时没有人才也不是没有条件,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样做而已。在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中国虽然是世界上最早发明文字以及印刷术的国家,但是直到二十世纪才学会在印刷文字时使用标点符号断开文旬!其实,无论是秦是汉,只要有人认识到标点符号对于文字传播的重大意义,在写作时就加以标点,那么,中国的文化遗产,就完全可以是另一种面貌。
一、文科各专业基本都有阅读书目成熟的学科离不开文献、目录的传承。1949年后至今,出版了五花八门专业细分的书目书,其中,中文专业有八十年代《南开大学语言文学专业阅读书目》,历史专业有五十年代作为历史系教材的《中国历史要籍介绍及选读》(高等教育出版社)以及近些年的《中国历史要籍介绍与选读》(河北大学出版社),另外,钱穆《中国史学名著》、柴德庚《史籍举要》,社会学有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与南开大学社会学系编的《社会学参考书目》,新闻专业虽然没有评介性质的书目,但是出版有新闻传播学书目,而经济学、法律、哲学都有相应的同类著作。相比之下,当代的美术专业书目文献学成果,就显得乏善可陈。严格地说,大学教育中,任何专业都应以本专业文献书目为必修课,这方面最经典的范例是陈垣《中国佛教史籍概论》,此书是陈垣在大学开课的讲义,对佛教典籍一一加以评介,内容概述之外,尤为难得的是辩伪指谬,一一梳理,为学生指出一条研读佛典的新路,其真知灼见,是后世的高头讲章可望而不可即的。今天的大学教授,如果以此书为参照坐标,那么简直就是尸位素餐,真当愧死。
二、《书画书录解题》余绍宋著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年版在文化学术领域有一个现象,那就是一个学科或一个专业的奠基之作,往往最后被证明是该专业的顶峰经典。比如茶学之陆羽《茶经》,比如文学史之王国维《宋元戏曲史》。可以说余绍宋的《书画书录解题》,就是这样一部划时代的巨作,在书画专业书目书中,它既是第一部,也是至今为止最有分量的一部。《书画书录解题》是学术性最强的一部书画专著,也是必将传世的专著。余绍宋是远未得到足够重视的学者书画家,他强调“凡治一艺必通其学,乃可以善其术”。他遍读了历代书画典籍,全书对东汉至近代的863部书画论著进行题解评介。他在书中对《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敷衍塞责之处能洞察秋毫,对四库提要的编撰者未读或未读完一本书就操笔评介予以指摘。当年修四库的学臣们有因渎职而受惩处者,甚至被罚个人出资。看来,凡是官费办事,总容易出疏漏。林志钧在序中说“近儒有言,不通汉《艺文志》,不可以读天下书。《艺文志》者,学问之眉目,著述之门户也。吾亦谓不读《书画书录解题》,不可以论中国书画艺术。”今日反观此书在历史上的影响,此言并不为过。古人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对于一部著作或一个理论成果而言,有没有生命力、有没有价值,最好的外在标志,就是在别人的著作里有无著录、评介,另外,就是能不能成为后人研究的对象。余绍宋此书一出,著名学者姚名达在其《中国目录学史》中评为“其体例甚精,考证甚备,固不仅为空前之作也”,能被目录学专著作为范例予以评介,足以说明一本书目书的专业成就。近年来浙江、吉林的学者分别撰写了《<;书画书录解题>;目录学成就浅探》、《余绍宋<;书画书录解题>;初步研究》,可见余绍宋的学说香火不绝。据周云青说,余绍宋尚有《画法研究参考书目》。另据竹孙说,余的著作尚有《续修四库全书提要·子部·艺术类》,以及未刊稿《学画师承记》,想来都有可观之处,以余氏之才学,乃所谓“饭牛而牛肥”,凡所著意,无不精能,其所主持编纂《民国龙游县志》,即是地方志中的经典名作。
三、《书画书录解题补》吴辟疆对余著进行了增补,所撰《书画书录解题补》,附《书画书录解题》骥尾以行世,亦为《美术丛书》、《中国书画全书》所收。吴氏所补以清人著作为主,亦有近人著作,如康有为《万木草堂画目》,康圣人多言必失,画目中“举贤不避亲”,竟录及亡妾之作,吴氏在评介时一针见血,言语之尖刻,倒多少继承了余著的风格。续书、补书是中国著作史上的一个特色,范希曾《书目答问补正》与吴辟疆此作,都是成功范例。吴辟疆用心画学,除了补余绍宋之著作,他还编印有《有美草堂画学书目》,对于书画文献目录学亦算有功之臣。
四、《四部总录艺术编》丁福保、周云青编文物出版社1984年出版书、画、法帖、版画收1500种,内容广博,乾隆年间编四库之后二百年间新出之艺术类图书,也基本上一一收录在内了。丁氏以编辑家享誉,编大部头著作皆不同凡响,可惜的是丁福保未及终卷便去世,因此由周云青续成。萧红临终前曾有一句传诵至今的感叹:“半部《红楼》只好由别人去做了”,其实,能有人续作或补全,应是著作家最好的价值认定。
五、《中国古代画论类编》俞剑华编著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年版虽然是画论文选,但是在每篇之末附以作者传略以及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书画书录解题》等书中摘下的相关评介,再加以按语,其实完全可以视为一本书画书目。《中国古代画论类编》一书据说俞氏曾披阅三十载,数易其稿,所以内容之扎实丰富,足可泽被艺林,是书画学的基石之作,正不知有多少书画方面的后人著述,均导源于此书!俞剑华对中国美术史论学术贡献巨大,其于画学功力之深,足以与文史专业国学权威相提并论。他的《中国绘画史》上下卷,也有很强的书目导读参考价值。
六、《中国古代画论要籍简介》温肇桐著,62页,篇幅之小,今天的出版社已不复愿意接受出版。顺便提一句,他在同一出版社还出了一本《中国绘画批评史略》(1982年),亦不过96页。《中国古代画论要籍简介》要言不烦,对四十六种画论要籍名篇予以评述。书目类著作,正如积薪,后来居上是很正常的现象。温肇桐还编有《1912年至1949美术理论书目》(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与《历代中国画学著述录目(增订本)》(朝花美术出版社),共著录自东晋至当代美术书目2000余条,资料性极强。他还在《南艺学报》发表有《中国古代绘画研究报刊文章编目(1949~1979)》。南京艺术学院在中国古代美术典籍的整理与研究上,是国内最有传统也最富成果的艺术院校,甚至可以说在中国美术史论界形成了一个颇有特色的、薪尽火传的学派。在公开出版或发表的美术书目成果之外,还有已故的刘汝醴教授的《中国画学书目考(未定稿)》。
七、《中国画学著作考录》谢巍著上海书画出版社1998年版此为大部头著作,字数多达150万字,以作者一人之力全国访书,数十年而成此一帙,堪称画学著作的百科全书,是至今为止收录画学书目最全、最细、最准确的著作。以耗费心血而论,此书有过于《书画书录解题》者。
此类著作例应后来居上,因为前人荜路蓝缕开辟了道路、奠定了基础。
八、《美术论文论著资料索引》石同生、陈俊杰、况瑞峰主编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年版在美术书目类图书中,此为规模最为庞大者,上下两巨册,16开4279页。该书综合了到1998年为止的所有美术书目成果与各种相关资料信息,是一部检索引得工具书。全书著录论文四万五千篇,论著一万二干部,涵盖了1949年至1990年中国美术论著。此书编了十年,仅卡片就抄录了十万张,称得上是沽大工程。全书有多种检索形式,从作者姓名到篇名,可以说极为实用方便。不过,由于体例格式,此书只是罗列篇目,没有内容概要与评介,因此,就不具备阅读价值,而只有查找价值。
九、美术史中的书目中国史书自《史记》开始,体例上以纪传为主,辅以表志,因此,从唐代的《历代名画记》开始,画家小传加作品著录以及著作评介,就成为画史的标准格式。在大型美术史、书法史、绘画史中,一般也都安排有艺术著述章节,如王伯敏主编的八卷本《中国美术通史》(山东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王伯敏著《中国绘画通史》(三联书店2000年)与杨仁恺主编之《中国书画》(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以及朱仁夫著的《中国古代书法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就都有专门的书画著述评介贯穿全书。虽然这些美术书目评介的着眼点与书目学有所不同,基本上着重于其理论与思想内容而非版本、得失,但是史家的文章,扎实而厚重,对每一本著述的意义、特点认识与分析得非常透彻,如果善于读书,不妨把分散在一部大书中的这些篇章抽出合并来读,这样,对于了解美术著作治学门径当极有帮助。然而中小规模的美术史、书画史则往往没有这方面内容,乃因体例、学养所限,事实上,如今相当一批美术史的编写者,未必读过多少美术史论典籍,只是把各家成说抄袭改写后出版,以凑评职称、考核科研成果的指标罢了。郑午昌所著《中国画学全史》附录《历代关于画学之著述》,收书目171种,而傅抱石《中国美术年表》参考书目70种。当时一批美术史学者,本身都从事艺术创作,同时,中国最早的一批美术史家,几乎都是留日出身,这显然也非偶然巧合。李一著《中国古代美术批评史纲》(黑龙江美术出版社2000年版),以美术批评为纲,评介历代著述就成为题内应有之意。在篆刻方面,韩天衡所编《历代印学论文选》两册,是至今最全的篆刻史论集,黄悖所著《中国古代印论史》也是对中国历代篆刻著述的梳理与剖析。韩天雍编著的《日本篆刻艺术》一书所附《日本印学研究资料目录》以及《日本印学年表》,也都提供了对日本篆刻著作的鸟瞰。
十、书法著述目录学成果在美术与画学之外,书法与印学的专业书目,也有专攻之人。其实,在这一专业领域如果加以扩展,延伸到文字学、金石学。那么古今著作成果就要多得多,事实上,四库全书与《书目答问》中,与书法有关系的文字学、金石学书目,都相当可观,甚至比书画书目还要多,以《书目答问》为例,仅小学之属书名含《说文》二字的专著,就多达36种。
十一、《书法篆刻书目简释(1949—1984)》杨泰伟编著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年版所收录之图书不仅是书论书史,更多的是各种碑帖作品集,文字较简易,极少论评,更鲜有观点,其读者对象为入门初学,可当书目资料查,不可当书来读。作者是图书馆学科班毕业,又在图书馆工作,所以编著此类书目实为近水楼台。
十二、《中国书法论著辞典》张潜超主编上海书画出版社1990年版兼收论文,并且予以摘要,资料性甚强。从时间上看,正是国内编工具书最热之时,当时高校各据地势,成立了何止百干工具书编辑班子,主要是由老师牵头,研究生与本科生执笔,号为编词条,彼时我正在校读研,身边同学所参与的就不下十几本大书,而我也忝列《宣传舆论学大辞典》编写组,所以颇知其详。当然此书未必就是同样的产物,但是作为数十人共同编写的书,大概我的推断虽不中亦不远矣。这类书的长处是人多力量大,可以集中人力在短时间里搞出一般人需要用很长时间才完得成的成果,但是缺点是水平参差不齐,滥竽充数者多,应付差事者多,所以,只有资料性,不好讲学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