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电视传播思想力:在中国传媒大学听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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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电视采访内外的思考(1)

主讲人:王志,中央电视台《面对面》节目制片人、主持人、记者。1989年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获硕士学位,2007年于中国传媒大学电视系获博士学位。从1994年进入中央电视台至今,王志先后在《东方之子》、《新闻调查》、《面对面》担任主持人,并于1995年、1996年和1999年三次荣获中国电视学会新闻奖一等奖,1996年,他参加“金士明杯”全国电视主持人大赛获得了新闻类的金奖。王志的采访风格也得到了国际新闻界的认可,1999年《生命》获得亚广联大奖,2000年《大官村里选村官》获得蒙特卡洛国际电视节银质女神奖。2003年11月,王志获得了中国广播电视节目主持人的最高荣誉——金话筒奖,12月,《与神话较量的人》荣获中国广播电视政府奖。

整理者:孙正亮、石林

各位上午好!非常高兴有这样一个机会与大家交流。

每一次到学校做讲座压力都特别大,因为我们只是当记者的,我做记者已经有18个年头了,可能在实践方面有自己的体会。我自己的博士论文虽然通过了,我还是不满意,还要进行整理。当初选这个题目是因为自己的专业,自己从事的工作。实际上当时读这个博士也是有这个原因——觉得自己有这个优势来做这件事情。

我的危机感

第一个题目我想讲一讲我的危机感。大家可能会有疑问,王志会有什么危机感?当记者当了18年,当到这个份上,有点小名气,有一个稳定的工作,现在老婆、孩子也有了,不应该有什么危机感。我这个危机感实际上是从我这个专业上来说的。我是湖南人,1965年5月生人,身高和体重就不说了吧(笑)。我一直在湖南念书,没有离开湖南。在1989年之前,我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北京,而且只来过一次,其他地方都没有去过。中学在县城的一个中学读的,跟你们大家不同的是,我是半天上课,半天运动,大家知道业余体校吧,就是像那种。我当时很野的,身体很棒。以至于到大学,学校开运动会的时候,我拿铅球第二名,大家很惊讶,说你怎么能把铅球推那么远呢?而且在我没有展示自己在田径方面的技巧的时候,我跳高居然得了全校第三名,那是需要专业技巧的。我弹跳很好,得益于业余体校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基本上没有读太多的书,早上训练,上午上四节课,下午训练,晚上上一个自习,这就是我的中学生活。

高中也是在县城的一个中学读的,但是这个学校比较好,升学率也比较高。当时选这个专业,与我的性格有很大关系。我不是一个特别刻苦的学生,但我是一个很有效率的学生。高考的时候出乎意料,我认为没什么戏,但高考的结果非常好,可是录取的结果又不好。高考的分数超过重点线十几分,录取的结果不好,在湖南师范大学,培养中学老师的地方。我当时很奇怪,为什么这么高的分会录取在这个学校?后来才知道,师范院校当年是优先录取的。我的第四志愿就成为我的第一志愿了。我三年级的时候,我的辅导员非常高兴地跟我说,你看我就没有看错你,把你选到我们学校来了。我心里在想,谢谢你啊,没有你我现在就到北京念书去了。

我当时的心情是非常愉快的,高考这个结果对我来说已经非常好了,班上有好几个同学成绩非常优秀,有一位分数非常高,后来哭了一个星期,因为也录取在湖南师范大学。也是因为体制问题,当年是先填志愿,再录取,填完之后就不由个人决定了。人的命运非常有意思的,那个同学哭了一个星期,觉得特别不平衡,我们俩同时进了湖南师范大学,他进校第一天就哭着说我一定要考研究生,结果四年之后,他没考上,我考上了。其实我没有想过考研究生,我是个很喜欢玩的人,在学校参加集邮协会、演讲协会、文学社、田径队、排球队、篮球队等等,我觉得大学生活应该比较愉快一点。

当时我的成绩比较好,但不是拔尖的。包括现在做主持人,我不愿意领跑,跟着别人跑比较舒服,最后一圈有希望的话超一下,没有希望跑第二、第三也不错。但是在大学四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连续三年我都当三好学生和标兵,每一年的奖学金我都有份,但是突然一夜之间失掉了“群众基础”,大家都不选我了。后来我才知道有人在后面操作,说怎么每年都是他,要换个新面孔。这个时候在我心里有一种很强的失落感,所以在这个情况下我决定要考研究生,这样才可以挽回我的名誉,因为考上研究生是没有任何情面可以循的。大家说这个人表现那么好,他就是因为想捞一个好的工作,不想去中学教书。考上研究生以后,这些都迎刃而解。我是在很匆忙的情况下决定考研究生,当时离考试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没想到考上了。之前我们学校的一个副校长还找我谈话,因为我当时是学校学生会的主席,他们认为我是若干年来我们学校少有的全面发展的学生,可能是因为爱玩,成绩也不差。他想让我留校,他跟我说的原话是“我觉得你可以接我的班”,就是做行政,但是当时我不想,我必须找一个借口,我就说我要考研究生。我当时的想法是,如果我真的去做了行政,同学对我的这些议论就成了真的了,我很在乎大家的议论,要打破议论的话就不能走这条路,于是我就考了研究生。当时心里其实特别没底,没想到考上了。所以我大学四年最愉快的时刻是在毕业的那一个星期,因为我没有就业压力。大家对我的看法一下子就改变了,现在回想起来也很有意思。

考研并不是自己的一个真心的选择,而且选择了最难考的——文艺理论,就是美学。考上了之后我发现我对它并不了解,也没有兴趣,因为它是纯理论的东西,但是歪打正着。美学事实上就是哲学的一个分支,在这三年期间,我读了很多哲学书籍,但都不是太明白。等到我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还是留校,担任学校的团委书记(副处级)。我当学生的时候已经兼任学校的团委副书记了,因为我在学生之间享有崇高的威信,再不喜欢我,开田径运动会得让我去拿分呀。评三好生,投票到最后,黑板上剩下的就是我和另外几个同学的名字,竞争力就明显地摆在这个地方了。

这样一个环境对我成长的好处在哪儿呢?就是夹着尾巴做人。记得当时我在毕业总结中说了,我说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能为别人克制自己,能在年轻的时候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做一些事情,别人都休息了,我可能会去做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学生干部可能都会有这样的体会。这两点在我后来的工作中很管用。我前两天搬家,书一本都没丢。你想,一个湖南人,那么年轻跑到北京,现在成家立业,很多东西都丢了,但是书一本都没有丢。现在翻开看看,摆在书架上的那些书,有些是我20年来读过的,有些是还没有读过的,没有读清楚的。这就是支撑我人生的一个支点,在我生命中起指引作用——有些在我现在看来已经没有用了。但是这两点,恰恰不是从书本上学到的,我觉得对我现在做新闻这个工作来说恰恰是最重要的。一个是控制自己、克制自己,不管是为什么目的。另一个就是通过读哲学书培养一种逻辑思维。有的人觉得很奇怪,你也不是广播学院的人——当然现在算了,但不是播音专业出身的,不是专门培养记者的专业出身的,你怎么能这样?而且在我们这一行里面,大家总觉得这个人可能跟别人不一样,除了长得不一样以外啊,可能就觉得你的提问方式、思维方式不一样,或许与这两点有密切关系。

为什么选择当记者呢?是由我们的时代决定的。我们的同学正好新老交替,77级、78级,带着孩子来上大学,我们跟他们曾经在一个校园里面,他们给我们带来的影响是非常大的。而且那种学习氛围恐怕也是空前绝后的,不可能再有的,对我们影响很大,是一个理想主义教育的年代。当然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我不是诋毁今天的生活方式,但它的确是另外一个年代。我现在虽然在广院读了三年,但是我对校园生活还是很陌生的,只是听过只言片语。现在有点小名了,还容易脱离群众,不容易深入群众,人家不跟你说心里话了。来做讲座,校长、老师陪着,讲完以后照几张相就走了,我也不会把电话给你们,你们也不知道我住哪里,我也不知道你们生活的情况,确实对校园生活还比较陌生。

这几天我在当一个主持人大赛的评委,中央电视台从1988年开始搞了第一届主持人大赛,到今年是第五届。为什么搞这个比赛,要我去当这个评委?因为我是第二届的选手,1996年,叫金士明杯,而且我很荣幸,得了个金奖。为什么得金奖呢?我很客观地说,因为你们分了类:新闻类、社交类、青少类、综艺类,分了四类,我得的是新闻类的金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年的《东方时空》如日中天。这个奖不是颁给我个人的,无论当时《东方时空》派谁去,我估计其他人都夺不去这个光彩,这是实话。但是这个奖对我个人来说很重要,因为这个比赛,我后来到了《新闻调查》,这是后话了。所以参加这个比赛,我的危机感在哪儿呢?看看台上有很多中国传媒大学的同学去参加比赛,形象、气质非常好,很多其他学校的学生,有博士生、硕士生、本科生,都有。有从国外回来的,很多名牌大学,像LSE,就是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有牛津的,很多名校的学生。大家怎么对我们这个行当都那么热衷呢?其实我在选这个行当的时候,并不是对这个行当那么热衷——当然,我觉得这个行当很刺激。我就问别人,现在有没有了解到,培养的记者、主持人现在一共有多少人?我问了原来我们广院的一位教授,他说没有统计过,但估计每一所学校都会有。一千所大学,每一所大学算五百人,大家可以算一算。五百人怎么算出来的?某一个年级可能没有,但一共不是有四个年级么,现在听说还要招硕士生、博士生。其实这个专业怎么说,这是另外一个话题。有多少人在从事这个职业,现在每一年用的人是多少,得了解清楚,对吧?我倒不是说怕竞争,大家向往这个行业,说明这个行业很吃香嘛,大家看重这个行业可能因为有名有利,无利不起早嘛。咱们现在也没有说招清洁工爆棚的,我们从小父母打骂我们就是说好好读书,不好好读书以后就扫地,对吧。说明记者、主持人这个职业很吃香。

我的忧虑是学校在培养什么?好记者、好主持人究竟需要什么?我举个例子,有的选手形象、气质真的都不错,会四门外语。我今年42岁了,考大学的时候考了英语,到现在英语说得还不利索,还不能说过了关,人家懂四门外语。至于形象、气质,我一看我当时的形象,我就跟所有的评委说,就这个人,当时你们要是当评委,会给他打高分么?我当时出图像的那个形象出来,大家就发笑,反差太大了。当然头发比现在茂密很多。(笑)

现在学校到底在培养什么呢?我们有几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连线,就是现场做一个报道,我现在作为总主持人,在主演播室跟你们说话,你们做一个现场报道。这是第一个环节。第二个环节是共同空间,就是有一个话题,大家一起来讨论。前面有一个自我介绍,最后有一个待定区,通过的选手就通过了,没有通过的选手还有一个机会,当然这是操作方面的了。

我的忧虑在哪儿呢?我就觉得现在不是技巧上的问题,是意识上的问题。比方说,一个选手形象非常好,很漂亮,气质非常好——我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形象、气质非常好,但是一开口就完了。自我介绍的时候说:我叫XXX,我那个地方出了两个美女,两个大眼睛美女,一个就是演员XXX,另一个就是我。另外一个选手就说,她的名字的一部分跟我们一个主持人的名字是重的,她说她何时能成为XXX。另外还有一个男选手,他站在一个假设连线的现场——可可西里,做一个世界环境日的报道。撒贝宁问:“你在哪儿?”他说:“我在可可西里。”撒贝宁说:“你能不能介绍当地的一些情况?”他马上说:“我也不明白领导为什么把我派到这么艰苦的地方来。”可能我是用一个挑剔的眼光去看,但是不是一个选手,很多选手在比赛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很脆弱,我觉得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