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亦安是第二天白天跑到子虚那里去的。见子虚闷头睡在床上,一把把他拖起,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不见了。我到处找你,你知道铁匣子里的东西都已经见天日了吗……”
子虚睁眼一看,眼前一张金光灿灿的图片,上面一件器物,无疑是新出土的。子虚问:“是从那铁函里出来的吗?”姚亦安就急不可耐地告诉子虚,铁函里藏着六样宝贝,其中就包括了这一件,鎏金银质金涂塔。从塔身的镂空处,你可以看到金质容器。银塔金棺,佛螺髻发就藏在其中。
子虚听后想了想又躺了下去,说:“我真不明白,大家都疯了似的去证实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就算佛螺髻发真在里面又怎么样?
佛螺髻发算个什么?”
姚亦安又把子虚拉起来说:“你看看你看看,你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看看这塔像什么?”子虚只好再次坐起来,“……好像,好像……”
“别好像了……就是武亭!从塔身四角的四根山花蕉叶,到整个塔的形制,你看看,是不是完全如出一辙。现在你明白了吧。绿衣人为什么让你到武亭来与你约会,她是暗示你,将要出土的会是一件这样的宝贝。至于用武亭来暗示即将出土的银塔,这也没有什么奇怪。这种塔的形状,名叫‘宝箧印经塔’,民间一直就有铸造的。历史上铁质木质的都发现过,不过银质的倒是第一次发现。绿衣人这一宝倒是给她押准了。”
子虚不想让姚亦安再兴奋下去了,他平静地说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看到金涂塔了。姚亦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说:“那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里告诉我,你知道什么是吃新闻饭吗?
我不但没有采到第一新闻,还急得到处找你,有一会儿我都出现幻觉了。我还以为看到你就那么纵身往西湖里一跨,就突然销声匿迹了呢。当时我脑子都吓出毛病来了,以为那绿衣人幽灵附身,把你拖下水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第一新闻。现在好了,人家大小报纸都见报了,你又来说胡话了。”
子虚想了想,就说:“你还是会有你的独家新闻的。不是已经说了,武亭像雷峰塔地宫里铁匣子中的金涂塔,就当是你的发现吧。
背景材料我找朱静帮你凑一凑,这个角度肯定新。”
姚亦安说:“什么帮我凑一凑,是帮你自己凑一凑!你要写好了雷峰塔的后续报道,在报社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子虚摇摇头,他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不在报社混饭吃了,回学校再作打算。是考博士,还是找别的工作,走着瞧吧。
姚亦安不解地看着子虚。他发现子虚越来越神神叨叨,而且注视着他的目光也越来越令人不安,越来越带有审视的意味。他生气地看着他说:“你盯着我看干什么?我又不是铁匣子,能看出一个什么名堂来。”
子虚却在想,那个穿长衫的姚亦安到底会不会和八姨太发生故事啊?姚亦安又说:“你那个绿衣人算是把你坑了,你看你现在这个迷迷瞪瞪的样子。”
陈子虚摇摇手说:“算了算了,别提这件事了。”
姚亦安却拍着陈子虚的肩膀说:“老弟,你的好戏才开场呢。再说我比你还想弄明白这件够刺激的事情。这事本来归我,可惜美差落到了你的头上。绿衣人者,007电影里的邦德女郎也。至于她的神秘的出现,目的究竟何在,请看子虚出场,且听下回分解。起来吧你,给我干活去。”
他一把就把子虚拖下了床。子虚懒洋洋地跟着他上了车,一边说:“别看你跟朱静三天两头吵,我看你们实在是很一致的,你们都在玩捉特务的游戏了。你们对绿衣人的思考太常规了,你们肯定统一过思想吧。”
姚亦安捅捅他的肩膀,说:“别以为我和她一致,我和她是不一致的。我认为绿衣人不存在,反过来说,是为了一切对绿衣人的怀疑都被解释之后,我可以最终承认绿衣人是存在的。朱静不一样,她是一个占有狂,一个忌妒狂,她找出一切理由来证明绿衣人是不存在的,最根本的原因,乃是因为她妒忌她。”
“不会吧。”子虚说,“你这就过了,朱静只是读书读教条了!”
亦安长叹一声,拍拍子虚的肩膀:“子虚先生啊子虚先生啊,人性的复杂你是探不到底的啊,女人的复杂也是你探不到底的啊。真实世界就像物质的分解一样,是无穷尽的呀。世界上许多最大的事件的原因,有时候,只基于一个听上去最微小的原因啊。”
分手时姚亦安又要走了陈子虚的扇子,说他要专门找人鉴定,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子虚去找朱静要金涂塔的资料,朱静只是很简单地告诉他,这种金涂塔是从印度传过来的一种古塔样式,五代十国时期就只在吴越国一带流传。后来听说钱俶发愿要造这样的金涂塔大大小小四万八千尊,以后这种塔式就神秘地不再在中国大陆上流传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子虚拿着材料要走,朱静却一把拉住他问:“你那个绿衣人的梦做醒了吗?”
子虚想了想,就把他昨夜与绿衣人在湖上约会的事情告诉了朱静。他告诉她,昨夜他经历了一个史学工作者梦寐以求却达不到的境界,昨夜他目击了中世纪和现代史上的许多重要事件,而且都是在绿衣人的指导下见证的。
朱静听了,怔了一会儿,才说:“我真没想到,叶惠红给你带来那么大的刺激。”
叶惠红?子虚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叶惠红就是那位前女友,那位弃他而去的未来的女律师。他说:“这和叶惠红有什么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怎么没有?要不是叶惠红弃你而去,你也不可能失魂落魄胡思乱想到这个地步!”
“我,我失魂落魄?你太夸张了吧。”
“不是我太夸张了,是你太夸张了。就算叶惠红走了,你也用不着立刻就拉来一个绿衣人平衡你自己。从现实中失去的东西最终还是应该从现实中得回。”
子虚说:“你别再提叶惠红行不行,我都觉得我和她之间从来就没发生过故事。我的生命中只有绿衣人。”
朱静就冷笑:“我会让你明白,你的生命中到底是红还是绿。”
子虚生气了,轻轻地叫了起来:“我也会让你明白,你的生命中,到底姚亦安占了什么位置。”
朱静一把拉住他,冷静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绿衣人的世界里还有姚亦安。”
“不但有姚亦安,还有我。不但有我,还有八姨太呢。除了没有你,该有的也都有了。”
朱静奇怪地看着他,一点也不生气,平静地说:“我已经打电话把叶惠红从上海叫回来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嘛。是她惹的祸,你再跟她好好聊聊,你那些莫须有的绿衣人世界里的故事,就会烟消云散了。”
子虚听了这话真是直跳脚,叫道:“朱静你这是干什么,我一点也不想见叶惠红,她从我的世界里一笔勾销了。你干什么那么无事生非?”
“她已经到了,就在学校大门口等你。你还是见一见她。你现在是当局者迷,你见她之后,头脑就会清醒过来。”
“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要你那么费心干什么?”
“我不费心能行吗?”朱静也叫了起来,“是姚亦安把你发到那个什么香薰护发去的,从那以后你才开始不正常的。我不能看着你越来越迷乱下去。我有责任!”
“你还是费点心思管住你的姚亦安吧,八十年前他就想打八姨太的主意了!”
朱静呆了好一会儿,才怜惜地摸摸子虚的额头。她个子矮,踮起脚来才够住子虚的脸,像个小母亲似的,缓缓地说:“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