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1月初,法国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乘坐一条长五米、没有甲板的捕鱼小船在比斯开湾捕鱼,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海上一望无际的灾蒙蒙的气团像一只钟罩,把他们与外界隔绝了。船上一无淡水,二无食品,燃料也耗尽了。他们三个人经历了200多个小时的煎熬,靠双手划行了450千米,忍受了种种令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同死神进行了英勇的搏斗,终于获救。这是一场不寻常的遭遇战,一场人和自然的较量,也是一曲意志战胜险恶环境的凯歌。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第一天,1981年11月4日,星期三。49岁的咖啡店老板塞尔日·贝桑塞内带着11岁的儿子让·弗朗索瓦去海上度假,同行的还有塞尔日的老友阿尔贝·塞尔韦的儿子、30岁的贝尔纳。贝尔纳以前曾当过海员,他有一条装有柴油机的捕鱼小船,船名是“马莱”号。
由于他们只是到近海捕鱼,而且下午四点还要赶回来观看足球赛转播,所以他们上船时既没有带食品,也没有装淡水。
午饭后,他们出发了。这天的天气真好,万里无云,海面无风无浪。在一片静谧的海面上,他们三个人专心致志地捕鱼。小弗朗索瓦看到船舱里活蹦乱跳的鱼,甭提有多么高兴了。
可是,他们光顾了捕鱼,谁也没有察觉到海岸早已隐匿到视线以外去了,直到浓雾包围小船时,他们才决定返航。根据罗经的指引,小船在90。~120。之间欢快地行驶着。掌舵的贝尔纳满有把握地觉得他们很快就要到家了。
小船全速行驶了两个小时后,夜幕徐徐下垂,可海岸在哪儿呢?贝桑塞内开始不安起来,但又不敢稍露声色,唯恐孩子知道。他凑到贝尔纳的耳边轻声说:“没说的,伙计!咱们这下真的迷航了。”贝尔纳摊开双臂,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一句话也没说。可聪明机灵的小弗朗索瓦却早已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明白事情有些不妙。
到晚上九点的时候,贝尔纳的父亲阿尔贝·塞尔韦还不见小船回来,就向苏拉克舒梅的大西洋监视和救援管理中心报了警。管理中心立即通过无线电向所有游弋在这一带海域的船只发出了搜寻通知。
午夜,塞尔日和贝尔纳认为,与其继续盲目地航行,不如停下来等待天明更为明智。他们抛了锚,可锚放下了100米还不到底。贝尔纳推测,可能是比斯开湾的激流把他们送到了远离海岸的地方。为了求得片刻休息和避开难闻的鱼腥味儿,塞尔日把捕到的鱼全都扔进了大海。
小弗朗索瓦只穿了一条粗布长裤、一件短袖衬衫和一件单薄的夹克衫,很快就冷得打哆嗦了。塞尔日让他钻到船头的狭窄隐蔽处,又脱下自己的上衣给他盖上,困乏和紧张使得筋疲力尽的小弗朗素瓦很快就睡着了。塞尔日身上只剩下一条长裤、一件衬衫和一双皮便鞋,他也冷得牙齿咯咯作响。他是多么羡慕贝尔纳啊,因为贝尔纳既有防水裤和羊毛衫,还有一双靴子。
第二天,从清晨起四条汽艇就开始在被认为是“马莱”号所在的海域里搜索,但浓厚的雾霭却使寻找毫无结果。而“马莱”号上的两个大人此时却在使劲地划着沉重的桨,小弗朗索瓦则靠在舵把上,用脚打着拍子,唱着所有他会唱的歌,以鼓舞划桨的人,因为他们已经没有燃油了。
这一夜,担心被另一条船冲撞的念头搅得塞尔日不得入睡。清晨两点,他突然跳起来喊道:“一条船!就在那边!”贝尔纳立即用最后一点点燃料启动马达,朝着远处闪现亮光的小点冲去。塞尔日一次又一次地点燃求救信号,结果对方却毫无反应,那一簇亮光也很快就消失了。
第三天,星期五的凌晨,天空刚绽出一丝曙光,五架救援直升机和一架单翼机在洋面上来回搜寻,但却一无所获。贝桑塞内夫人焦急万分,由她的哥哥陪伴着来到昂格莱港,而港务当局也只能劝慰她耐心等待。
而此刻,迷航的三个人正忍受着干渴的折磨。他们多么想吞咽几口大西洋的海水啊!可他们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这种又成又苦的液体并不能解渴。他们的喉咙像纸板一样干硬,舌头被一层厚厚的白色糊状物所覆盖。小弗朗素瓦一声也不哼,他的父亲打量他并问他,“行吗?我的小大人!”他只是面含微笑地点了点头。他笑得那么自然,充满了信心,以致两个大人完全放了心,并从中汲取了新的力量。
第四天,塞尔日和贝尔纳两个人划桨划累了,倒下就睡起来。突然,弗朗索瓦叫喊起来:“一条船!我看到了那边的灯光!”两个大人被惊醒了,塞尔日赶忙掏出手帕绑在一根铁棍的顶端,做了一个报警的火炬。他把手帕浸泡在剩下几滴柴油的油罐盒里,点燃了火,张开双臂发出信号。
当火炬熄灭时,他用打火机发出一点儿火光,手指又被打火机上的钢轮划破了一个大口子,而那条船还是无动于衷地在远处消失了。
“如果明天还没有人来,”小弗朗索瓦撅着嘴说,“那我星期一就不能去学校了。”他的父亲把他抱在怀里,亲昵地对他说:“放心吧!小宝贝,我们肯定会找到海岸的。”
第五天,星期日的早晨,云开雾散,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这可能是第十次了。小弗朗索瓦把钓钩抛入水中,希望能钓到几条鱼,结果却一无所获。快到中午的时候,小弗朗素瓦张开他那干得发裂的嘴唇说:“爸爸,帮我把鞋脱下来吧!我穿着不舒服。”塞尔日给他脱了鞋,看到孩子的脚已肿胀得厉害,呈现青紫色。他一边诅咒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这是脱水的症状,得把脚浸在水里,再在阳光下慢慢晒干。”从这以后,小弗朗索瓦就像一个瘸子,只能扶着船板慢慢地移动了。但他真像一个倔强的汉子,从不呻吟一声。
这天下午,塞尔日和贝尔纳之间发生了一场关于往何处去的激烈争论。“我对你说,应该往那边走!”
塞尔日大声叫喊着。
“我早对你说过要走这边!”贝尔纳指着相反的方向发怒似的吼道。
小弗朗索瓦见他们俩互相掐住喉咙争执不下,便噙着眼泪说:“别这样,我恳求你们别打了!”这一来,两个大人对自己的行为也感到羞愧,便各自到船的一端生闷气去了。
与此同时,那些搜寻者也泄了气。他们认为不可能找到“马莱”号上的人了,贝桑塞内夫人也认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彻底完了,她号啕大哭,被人送了回去。只有那位固执的老海员塞尔韦老爹还在唠叨:“只要还没有发现漂流物,就还存在着希望。”
第六天,贝尔纳突然打破了沉默,激动地用一种嘶哑的叫声喊道:“看那儿呀!那不就是圣让德吕兹海滩吗!”可塞尔日父子却什么也没看见。起初他们还认为贝尔纳真的看到了海滩,但很快就明白了,他们这个可怜的同伴是被幻觉缠住了。贝尔纳叫嚷着看到陆地了,跨过船沿就要下水,塞尔日迅速跑过去把他按住,这才避免了他往海里跳。
下午,小弗朗索瓦看见一群鲨鱼围着小船游动,心里十分害怕。有几条鲨鱼游得很近,塞尔日不得不用桨推开它们,惊恐的孩子缩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最后一条鲨鱼的黑鳍在海面上消失为止。
这一夜,温度下降到摄氏零度以下。塞尔日把孩子紧紧地抱在胸前,让孩子的手伸进自己的裤兜里,以便使孩子感到暖和些。几天来,孩子第一次嚷着要妈妈了。
第七天,老天爷像是要更加严厉地考验他们似的,刮起了大风,大海沸腾起来,汹涌的波涛猛击着船体,把他们淋得透湿。船里很快就装满了水,他们就用唯一的一只塑料桶拼命往外舀水。到了下午,弗朗素瓦突然发现水平线上有一条绵延不断的峰峦,“这是比利牛斯山!”他欢快地叫起来,以此显示他的地理知识。塞尔日和贝尔纳看到孩子的坚定目光,不由得激动万分,又重新抓起桨划起来。
小弗朗索瓦想给他们唱歌鼓劲,可他那肿胀的喉咙锁住了歌声,于是他就抓起悬挂在救生衣上的哨子,有节奏地吹起来,哨音里洋溢着信心和力量。
可船走得太慢了,他们划了三个小时,海岬还是离他们远远的。到天黑时,海岬又根本看不见了,他们累得倒在船板上大睡起来。第二天醒来一看,海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懊悔、失望、泄气一齐向他们涌来,他们再也鼓不起劲儿来了。更糟糕的是,船桨也不知怎么丢了一只。小弗朗索瓦被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又发烧打寒战。父亲十分揪心,后悔不该带孩子来,他偷偷准备了一条绳子,心想要是儿子一死,他就用绳子把孩子同自己绑在一起,跳海自杀。
第九天,一阵模糊不清的马达声突然把塞尔日从昏迷中惊醒。他大声喊道:“一条船!有一条船!”这回他看清了,在离他们几百米的水面上,有一条拖网渔船,惊喜万分的塞尔日发疯般地挥动着他的救生衣,放开嗓子呼救。小弗朗素瓦也被惊醒了,他想站起来,却又像一个布娃娃似的倒下来了。
那条船又开走了!塞尔日和贝尔纳垂头丧气地凝视着远去的船影,获救的希望又一次从他们眼前溜走了。
“这下可真的没救了!”塞尔日一边哭泣一边喃喃地诉说着。可他刚说完了这句话,那条船就猛地改变航向,朝他们开过来。
这是一条西班牙的渔船,船名叫“佩德洛”号。船长乔里罗德里格看到了他们,便把船开了过来。他俯身看了一下蜷缩在积水里的孩子,问道:“死了吗?”
“不,不过,请快一点!”
“佩德洛”号的船员们立即下到船上,把孩子抱起来,用被子裹着,送上大船。又把塞尔日和贝尔纳也送上了大船。乔里·罗德里格用无线电通知距离此地27海里的拉斯特斯港港务当局,告诉他们找到了这三个遇难者。
下午四时,当“佩德洛”号靠岸时,几乎全城的人都来迎接他们,还送来了热汤、被子和钱。上岸后,塞尔日十分艰难地来到电话机旁,给他妻子打电话:“吉莱特吗?我是塞尔日,孩子得救了!”说完,他就痛哭起来。
三位遇难者立即被送往医院,那是一幅多么可怕的景象啊!三个人的脸部和手上的皮肤被海水和太阳灼烧得完全龟裂,已经化脓了,胳膊和腿肿得发亮,塞尔日和贝尔纳的体重减轻了近20千克。弗朗索瓦的伤势最重,他在医院待了三个星期,出院后又治疗了好长一段时间。
事后,据港务局的调查报告说:“马莱”号上的罗经装反了,因而导致了180。的差错,结果造成受难人在九天里背向海岸游历了450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