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狠着心肠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好委屈鲁元了,让她入乡随俗吧!”
吕后一听,收住眼泪,绝望地说:“要是皇上真这么狠心,我也不再求你了,女儿出嫁的那天,明年就是我的祭日。”说完,拂袖而去。刘邦愣在那儿,也有些犹豫起来。
到了晚上,戚姬偎在刘邦的怀里,细声细语地说:“皇上,贱妾不懂得国家的大事,可我觉得把鲁元嫁给单于确实让人可怜,天下最难过的事,没有比母子别离更让人心碎了,就请皇上想个别的法子,把鲁元留下来吧!”
刘邦本来就有些动摇,听戚姬这么说,这才改变了主意,爱怜地说:“我的小美人,你的心肠可真好,难道不记恨皇后白天还跟你耍态度哩!”戚姬搂紧刘邦说:“只要皇上对我好,我才不计较别人呢。皇后心情不好,拿我发点脾气,也是情有可原吗?”刘邦听了心下喜欢,免不了又跟戚姬爱怜一番,然后起身对戚姬说:“你如此宽宏大度,就好事做到底吧!我这就到皇后那边去宽慰宽慰她,你可不能生气哟!”戚姬娇声道:“贱妾已经心满意足了,正想睡个好觉,皇上住在那儿也不妨。”刘邦于是叫人备车,径直前往吕后的椒房殿。
来到吕后的椒房,吕后正和鲁元抱在一起哭泣。刘邦最见不得这种场面,进宫就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已经改变了主意。”
鲁元一听,早忘了施礼请安,脸上挂着泪珠就扑到刘邦的怀里,不住地说:“父皇真好!父皇真好!我就说父皇不会忍心让女儿去受罪吗?”刘邦抚摸着鲁元的一头秀发,高兴地说:“乖孩子,别只感激父亲,你还应当好好谢谢戚夫人才对呀。”
吕后本来已经破涕为笑,听了这话,脸上又阴沉下来,心里恨恨地想,好个戚姬,我只当皇上仅仅是爱你年轻皮嫩,想不到在皇上面前,你说的话比我还管用,咱们走着瞧,有你哭的那一天。
就这样,经过一番周折,刘邦最后还是在宫中选了一个“家人子”冒充公主,于高祖九年(前198年)冬嫁给冒顿单于,并派刘敬为使者前往匈奴缔结和约。和约规定:汉与匈奴“约为兄弟之国”;汉每年要将大量的絮缯、肉食、酒米等送给匈奴。
刘敬从匈奴返回后,又向刘邦献了一策。他说:“匈奴的白羊王、楼烦王驻牧在河南地(今内蒙古河套一带),距离长安近的只有七百里,这不过是轻装骑兵一天一夜的行程。而关中刚刚经历过战乱的破坏,百里不见人烟,肥饶的土地白白地撂荒,臣以为应当迁徙人民充实关中。想当初,诸侯军起兵反秦时,无非都是原齐国的田氏宗族支属,原楚国的昭、屈、景等名门旧族。如今陛下虽然定都关中,可北有匈奴骚扰,东有六国旧贵族的潜在威胁,一旦发生意外的变乱,恐怕陛下就不能安枕而卧了。臣建议:把齐诸田氏,楚昭、屈、景及燕、赵、韩、魏的后裔,加上关东的豪族名门,全部强令迁徙到关中来。平时,可以利用他们防备匈奴的袭击;如果诸侯王发生叛乱,陛下也可以率领他们出关平叛。这可以说是一个强本弱末的统治之术。
愿陛下三思。”
刘邦欣然采纳了刘敬的建议,全权委托他把关东的强宗大姓十余万人迁到关中,从而加强了关中地区的防御力量。通过这一系列措施,史称匈奴暂时中止了对汉边的入侵,直到刘邦临死之前,尽管发生了卢绾率万余人叛逃匈奴的事件,但匈奴也没有大举进犯汉朝的边境。
(三)
刘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布衣”皇帝,辅佐他开创西汉王朝基业的大臣中,只有张良为韩国公子,属于贵族;其次张苍曾任秦御史,叔孙通做过秦的待诏博士,属于秦代的上层官僚。其余的文臣武将,多出自社会下层,出身略高一点的,如萧何、曹参、任敖、申屠嘉等曾做过县级以下的小官吏;出身低的就是一些屠夫、贩夫之辈。这些人或许压根儿就没做过充当君臣的美梦,是时势造就了他们,把他们推上了皇帝的宝座、推上了公卿大臣的交椅,终于使他们品尝了飘然升天的滋味。他们为此而陶醉,为此而趾高气扬,大有天下舍我其谁也的亢奋。
刘邦迁都栎阳之初,还依照家人礼节,每过五天一朝见太公。如此过了一段时间,有一个侍从太公的家令对太公说:“天无二日,士无二王。皇帝虽是太公的儿子,可毕竟是人主;太公虽是皇帝的父亲,可究竟是人臣,怎么能让人主拜见人臣呢!这样做,皇帝还有什么威重可言呢?”
太公这才醒悟,到了刘邦又来朝拜时,太公手持扫帚以表示恭敬,出门迎驾,退步而行。刘邦大惊,慌忙下车来扶太公。太公轻轻挡开刘邦说:“皇帝,是天下的君主,为什么要因为我一个人乱了天下的法度呢?”
刘邦诧异地问:“可您是我的父亲呀,让您迎接我,这不是颠倒人伦吗?”
太公原是乡间农夫,不善于矫情掩饰,于是就把家令的话学了一遍。刘邦心里大喜,想不到当了皇帝会这样高贵,连老父也要屈身称臣,可表面上却假惺惺地把太公安慰一番,这才返回。
当时戚姬刚被接来不久,见刘邦春风得意地回来,忙为刘邦斟满一杯酒,问他何以这般开心。刘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伸手揽过戚姬的细腰,笑道:“做皇帝还真过瘾,连老父也得称臣,妙哉!妙哉!”见戚姬一脸困惑的样子,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学了一遍。
戚姬也为刘邦感到开心,和刘邦闹了一阵,有些忧虑地说:“皇上,贱妾以为这样也不稳妥,久而久之,宫中的事传扬出去,天下百姓会说皇上不守孝道呢。最好皇上能名正言顺地定期拜见父亲,才可为百姓做出表率,百姓才能由孝亲而忠君哪!”
刘邦沉思良久,拍了拍大腿,连说:“有理,有理!我有办法了。”于是下令赏给太公家令五百斤黄金,并下诏尊太公为“太上皇”,订立了私朝的礼仪。因此,太公得以坐享尊荣,刘邦也用不着以“人主”身份朝见“人臣”了。
未央宫落成后,刘邦又为这雄伟壮观的宫室撩得心里痒痒的,总有一种夸耀功业的冲动,使他想找机会发泄发泄。高祖九年(前198年)十月,正值辞旧迎新的元旦佳节,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赵、越王张敖、楚王刘交等纷纷来到长安,朝贺正朔。刘邦在未央宫前殿摆下酒席,诸侯王、朝臣依次落座,刘邦举杯为太上皇祝寿,王侯将相依次奉酒。几杯酒下肚,刘邦一时兴起,面红耳热,戏谑地对太上皇说:“从前,大人常说儿臣无赖,不能治理产业,不如兄仲勤力田园,善谋生计。今儿臣所创立的产业,与兄仲比较起来,大人说究竟谁多谁少呢?”
太上皇无言可答,只是尴尬地笑着。群臣连忙欢呼万岁,才把这事岔了过去。
刘邦虽然在家人面前耍尽了皇帝的威风,可他手下那帮功臣却一直不买他的账。原来,刘邦称帝后,痛恨秦法繁苛,下令一切从简,不料删繁就简,竟矫枉过正,使得那些乡野村夫出身的功臣武将全然忘了君臣规矩,随便入宫,狂饮喧闹,甚至醉后争功,拔剑击柱,不成体统。有一天,丽个武将喝醉了酒,相掺外出,行至阁道上时,偶遇几名宫女从此经过,两人竟淫笑着解开裤带在那撒起尿来,惊得宫女们四下逃散。刘邦看在眼里,烦在心上,可又毫无办法,皇帝的威严在这些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替他打天下的功臣面前,硬是树立不起来。正在他为此大伤脑筋而又左右为难时,有个叫叔孙通的儒生请求马上议定朝廷的礼仪,以正君臣的名分。
叔孙通是薛(今山东滕州南皇殿岗)人,自幼习儒。秦始皇在位时,他以通晓儒家经典被征为待诏博士。
士是秦代设置的官称,秦始皇时一共设有七十博士,掌通古今典教职,议论顾问,充当君主参谋,并兼有礼官性质。充当博士官的人以儒生为主,诸子兼备,其他如诗赋、方技、术数等也都曾立过博士。
博士官的设置,说明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虽然把韩非子思想体系定为一尊,但在一个时期内,也并没有完全排斥儒、墨、名、道、阴阳五行等诸子百家的学说。比如秦始皇在统治思想中就很注意吸收法家以外各家的学说。一是把阴阳家的五德终始说掺入统治思想,用以辩护秦朝的法统。五德终始说认为,各个相袭的朝代以土、木、金、火、水等五德的顺序进行统治,每一个朝代受一种“德”的支配,周而复始。每一个“德”都有盛和衰的时候,在它盛的时候,它支持一个朝代,到它衰的时候,为它所支配的这个朝代也就灭亡,另外一个“德”就支持另一个朝代起而代之。按照这种理论,秦得水德,水德尚黑,所以秦的礼服旌旗等都用黑色,给人一种庄严、肃杀的感觉;水德主刑杀,所以政治统治力求严格,不讲究“仁恩和义”;与水德相应,历法以亥月即十月为岁首等等。
二是把儒家宣扬的德刑并施、宽猛相济等思想揉进统治思想。比如1975年在湖北云梦出土的秦简中,有一篇《为吏之道》,其中在对官吏的道德规范和行为标准的要求上,就充溢着浓厚的儒家思想气息。另外,秦始皇每次出巡中都立有石刻,作为他昭示天下的施政大纲,我们在这些石碣的字里行间,也能品味出吸收儒家思想的味道。
但是,随着秦始皇在政治上的专制独裁,这些博士官往往是“特备员费用”,仅仅把他们当作花瓶摆设,装点门面,这就引起博士官的不满。因此博士官和他们的弟子纷纷指责和批评秦政,从而引出“焚书坑儒”事件。从此,博士官更与秦廷貌合神离,时刻都在准备反秦。
陈胜起义的消息传到秦宫不久,秦二世把博士官和儒生召到宫中,向他们问计说:“楚地戍卒攻蕲入陈,你们认为应该如何对付才好?”
博士诸生三十余人近前说:“人臣蓄意杀害君上而谋乱的,即使没有付诸行动也与叛逆同罪,罪死无赦。希望陛下马上发兵镇压。”
秦二世早被赵高蛊惑得鬼迷心窍,一心想着高高在上,粉饰太平,听了这话,非常生气,只差没有立即发泄出来。
叔孙通见风使舵,就想趁机拖住二世,好让义军发展壮大,于是走到前面说:“陛下,臣以为诸生所论未免小题大做。如今天下合为一家,郡县的城防工事已被推倒,兵器被销毁,向天下人表示不再用兵。而且英明的君主高高在上,法令明明白白地公布于下,使普天之下归心朝廷,各守其职,哪里会有人敢造反?使者所言,不过是一些鼠窃狗盗罢了,何足挂齿。放手让郡县官府收捕即可,陛下何必担忧。”
秦二世听了大喜,连声叫“好”。又问那些儒生,儒生有的说是造反,有的改口说是盗贼。于是秦二世下令,把说是造反的儒生统统收捕下狱,而把说是盗贼的儒生放回去。又赏给叔孙通二十匹帛,拜为正式博士官。
叔孙通返回住地后,诸生都愤愤不平地指责他说:“先生为什么这般阿谀逢迎,口是心非?”叔孙通回答说:“你们有所不知,我差点就掉进虎口了。”因此他连夜就逃跑了。叔孙通出关后,先后投奔过项梁、项羽,后来投靠刘邦,被拜为博士,赐号稷嗣君。
这时,叔孙通见朝臣毫无章法可循,于是就找机会对刘邦说:“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愿陛下征召鲁地诸生,让他们和臣的弟子们一起制定朝仪。”
刘邦说:“这样也好,可是别搞得太繁琐!”
叔孙通说:“五帝不同乐,三五不同礼。礼仪,是要根据时事人情而有所增损的,所以夏、商、周三代的礼仪有继承,也有扬弃。臣下愿意采摘古礼与秦仪可行者定之。”
刘邦说:“那就试着做吧,只是要考虑到我能否做到,千万别搞得繁文缛节。”
叔孙通于是前往鲁地征召了三十多个儒生,有两人不愿意跟他进京,讥笑道:“你先后追随了十几个主子,全靠当面说好话才得到亲贵,你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现在天下刚刚平定,死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掩埋,伤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医治,你倒有兴致制定礼乐。古代礼乐的产生,是积德百年之后的产物,你的所作所为不合古礼,请不要来玷污我们。”
叔孙通笑道:“你们真是鄙儒,不知时变。”于是和征召的三十余人返回长安,会同皇帝左右侍从以及弟子百余人,在野外编排并操练了一个多月,这才请刘邦大驾光临。刘邦看了他们的排练后,感到礼仪庄严,场面肃穆,很能显示出皇帝的威严,高兴地说:“这等礼仪,我可以做到。”
当即下令满朝文武,都要按照孙叔通制定的朝仪反复练习。
高祖七年冬十月,长乐宫落成。诸侯王、群臣都来朝贺。在谒者的主持下,引导众臣按顺序进入殿门,功臣列侯将军依次站在东厢,面朝西方;文官自丞相以下站在西厢,面朝东方。侍卫武官夹着台阶布岗,手持武器,旗帜招展。一切就绪后,前面传出严肃警告:皇帝驾到。不久,刘邦乘辇车出房。谒者引导诸侯王以下至六百名官吏依次敬礼。气氛庄严肃穆,文武群臣个个心怀恐惧。朝拜礼毕,摆下礼酒,大家坐在殿上,弯腰低头,不敢仰视,以尊卑次第向皇上敬酒祝寿,共行九轮,然后谒者宣布“罢酒”。这时,御史(监察官)出来指控若干举动不合规定的官员,立即逐出宫殿。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喧哗,行为粗鲁。
刘邦乐不可支,高兴得拍着大腿说:“到今天我才知道当皇帝可真尊贵呀!”
当然,刘邦在品尝了做皇帝的尊贵的同时,自然也会体味到坐稳江山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