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按照占梦者所坚持的梦是神灵对人的启示这一观点来看,第四、五条梦不能占,似乎还可以说得过去,因为梦象不全,占梦者无法根据全部梦境,推测神意,这样的梦不能占;然第一、二条什么样才属于胡思乱想呢?第三条梦者对自身的梦有某些模糊的预感算不算是自占自卜了吉凶呢?由于这些很模糊,无法确定,占梦者就根据自己的需要而定了。对那些他们觉得不好占释,没有把握或把握不大的梦,就以这些理由而拒之不占了。
其次是对占梦者提出“占有五不验”:
第一,“昧觉本源者,不验。”指占梦者不了解梦是神的显示,不知梦是神灵、鬼魂所通引。这样的人根本不懂占梦,不信占梦,是“外行”,自然占而不验,他们的占断只是胡说八道。
第二,“业术不专者,不验。”占梦技术不高明者,占而不验。
第三,“精诚未至者,不验。”梦者占梦要心诚,占梦者占梦也要心诚,诚才能通“神”,“通神”才能占知梦象所包含的神意。否则,即使懂得业术也不验。
第四,“削远为近小者,不验。”这是指那些不懂占梦的“大道”而玩弄小术者,若去占梦也不验。
第五,“依违两端者,不验。”指一梦数说,互相矛盾。为讨好梦者,言之为吉;为欺骗他人,又言为凶。由于占者所说的吉凶就不确定,怎么还能应验呢?
“五不验”表面上是对占梦者提出的严格要求,实际上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对于占而不验,他们可以认为这是由于占梦者“昧觉本源”、“业术不专”、“精诚未至”、“削远为近小”、“依违两端”造成的,这时“五不验”的原因就成为占而不验的托辞了。在实际操作上,“五不验”可以使个别占梦家的占而不验,不至于摧毁整个占梦迷信的堤坝。因为他们可以这样说,一些占梦家的占而不验,纯属其个人问题,而占梦本身的神圣和灵验是不容置疑的。
十一、占梦、问梦与疾病的诊断
中国传统医学非常重视梦的生理基础,早在先秦时期,我国医学家就已从生理病理方面探索了梦的原因和机制,提出了“淫邪发梦”的观点。中国传统医学之所以非常重视梦的问题,主要是把某些梦看作为有关疾病的一种症状。从而根据这种症状和其他各种症状,对疾病作出诊断。按照中国医学理论,梦象同脏象具有内在的联系。梦象既是脏象的一个组成部分,又是脏象的一种表现。梦象自然成为病理状况的标志之一。这对内科疾病的诊断,提出了可靠的证据。数千年来,历代医学家在论脏腑症候的时候,无不把梦象、梦状作为重要的因素之一。
对于梦兆,世界各国的许多心理神经学家经过考察研究一致认为:梦兆没有任何神秘性,只是客观世界的事物在处于睡眠状态的大脑里的再现。睡着的人的大脑,在梦景中能预告疾病的临近症兆,而这些初期症状在数周、数月乃至数年之前就能表现出来。也就是说,在病症还没有出现任何症状时,大脑就把病症预告给本人,而且还能指明具体患病部位。这一点,中国医学早在古代就已经证明。
由于梦象有时是某种病兆的反映,所以占梦家有时也根据人的梦象去占断人是否有病。
一般地说,梦见咽喉痛或受伤,可能得了咽喉病;梦见头破血流,或梦见帽子过小等可能正在头痛;梦见吃了腐坏的食品或梦见口中苦咸等,可能患有各种胃肠病。尽管一个身患重病的人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何种病,甚至于外人也看不出他已患病,认为他是一个十分健康的人。但是有没有病,也许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因为有病,人是可以感觉到的,正是这种亲身的感觉,才使得人因病产生某种心理压力和负担,导致悲观、沮丧之情。这种心理状态有时就会反映到梦象中去,所以《新集周公解梦书》中就有如下这些条目:
梦见恶人牵者,主病。
梦见屋倒者,主疾病。
梦见落厕者,主重病。
梦见着(着)新衣者,疾病。
梦见舡满者,大疾病。
这里,恶人牵显然是坏人把自己拉走了,坏人拉走肯定不是好事,其中包含了梦者对自身的某种忧虑,这种忧虑很可能来自于体内的某种疾病。对常生病或大病的人,我们常说他是“病魔缠身”,这里恶人就是“魔”的象征了。所以“恶人牵”意味着病魔缠身了,此梦断为主病。患病或处重病中的人是很担心自己从此一病不起,所以“屋倒”极具患病象征意义。身患重病的人总感到自己力不从心,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上厕所时掉进了厕所,显然是力不从心的结果,否则他不至于掉进厕所里去,掉进厕所这个梦象极有可能是身患重病的潜在表现。在中国古代,由于生产力水平极低,又受到沉重的剥削和压迫,广大贫民百姓生活极其贫困,有些人一生可能都没有穿过一件新衣裳。但是,有一次穿新衣裳的机会几乎是人人都有的,那就是死后入棺时。所以梦见着新衣很可能就是因为担心自己会死去,而死大多是因病导致的,这里事实上就隐藏着自己对疾病的深深忧患。“舡满”即船负载,很可能会下沉,下沉便使得船上的人有生命危险,这同疾病使人有生命危险一样,所以梦见舡满者,梦断为大疾病。
以上对病梦的占断是不具体的,他们也主要是从梦象的事理分析和精神分析来进行占断的,所以是有一定科学性的。有些占梦家能够根据某些人的梦而预言人是否有病,或什么病,不是不可能的。
当然,仅仅根据梦象由占梦家占卜疾病,并占断出疾病之所在是不准确的,也是不科学的做法。上述梦象就一定说明梦者有病,显然是没有说服力的。病症的发现和治疗,主要取决于医生对各种症候的观察诊断,而梦象只是作为诊断的一个重要根据。所以在中国传统医学中,问梦是诊断疾病重要的方面。
唐代着名医学家孙思邈认为,高明的医生在问诊的过程中,除了询问病人的其他症状以外,还要细心地询问病人的梦象、梦状。只有这样,他作出的诊断,才能达到“尽善尽美”的境地。所以问梦是疾病诊断的重要依据。
传统医学认为,脏象决定人的梦象,不同脏象产生不同梦象。比如:
肝气盛则梦怒;
肺气盛则梦惧、哭泣、飞扬;
心气盛则梦善笑、恐畏;
脾气盛则梦歌乐、身体重不举;
肾气盛则梦腰脊两解不属。《黄帝内经》《灵枢·淫邪发梦》。
……
以上是《黄帝内经》中说明梦象与脏象的关系的片断。事实上后世医学家并不仅仅限于此,他们根据《黄帝内经》开辟的路子问梦以诊候,并且不断有所创新和补充,丰富了我国古代医学中问梦以诊断疾病的理论。如:
唐代孙思邈在《千金要方》中转引说:
肝:“肝有病则目夺精。虚则寒,寒则阴气壮,壮则梦山树等;实则热,热则阳气壮,壮则梦怒。”
脾:“脾有病……,直虚则多癖善吞,注其利实。若阳壮,则梦饮食之类。”
肺:“肺有病……,实热则喘逆,胸凭仰息。其阳壮,则梦恐惧等;虚寒则欬息,下利少气,其阴壮则梦涉水等。”
孙思邈在《千金要方》中进而明确指出:
肝:“肝伤善梦。”
胆:胆虚“卧不安席,小便赤黄,时时恶梦,梦与死人共饮食……”
心:“心气虚者,其人即畏,合目欲眠,梦远行……”
脾:“食五味必不得暴,嗔多则令人神往,夜梦飞扬。”
金代张元素《医学启源》说:
肝:“虚梦花花草草,实梦山林茂盛。”
心:“实则笑不休,梦火发。”
脾:“实则梦筑墙垣,盖屋。”
肺:“实则梦刀兵、恐惧。”
肾:“实则梦临深渊,投水中。”
以上各家之说略有差异,然而他们的思路都是一样的。这就是先从肝、胆、心、脾、肺等脏象入手,什么样的脏象会有什么样的梦象,又回过头来,据此而由梦象到症候,接着下去,就是由症候进行诊断,诊断后再进行治疗。所以问梦对于诊断人的疾病是大有裨益的,中国古代早已认识到这个问题,并在临床中得到较广泛的应用。
十二、帝王之梦“受命之符”
占梦,在中国古代社会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并有着独特的意义。一些梦境离奇古怪,玄妙莫测。因此,人们就可能对它作出种种不同的解释,占梦存在着不可忽视的社会影响。殷周时期,曾把占梦作为观察国家的吉凶、决定国家大事的一个重要手段。以后历代统治者都喜欢用占梦来论证他们“受命于天”,是与神灵相通的,并为“君权神授”提供依据。这样,大多数的帝王都有用来论证其统治是合乎天意的梦。
在中国先民的宗教信仰中,天就是天帝,董仲舒在《春秋繁露·郊祭》中说:“天者,百神之大君。”而人间帝王则是天帝之子,又称为“天子”。在中国历史上,一些统治者为了更有效地统治人民,编造了众多君王与天帝、神灵相通的梦,以证明自己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在古代,人们把日看成是君主帝王的象征,所以有“梦见日者梦见君”之说;龙又被看成是天帝的化身,天子即所谓真龙天子。由于这些观念在人们头脑中根深蒂固,无不见之于占梦。所以历代帝王在登基之前或登基之后,都要编造出其母或自己梦天、梦日、梦龙之类的神话,进而又杜撰说,其先王原来也是如此。
《河图挺佐辅》中说:黄帝告诉天老:“余梦见两白龙挺白图以授余。”转引自(明)陈士元《梦古逸旨·宗空篇》。
《周公解梦书》中曾说:“文王梦见日月照身六十日为西(伯)。”
《东观汉纪》中引占梦者说:尧梦攀天而上(或曰“尧梦乘青龙上泰山”),汤(梦)及天而之。转引自《太平御览》卷七百六十五。
《白孔六帖》中曾记载:夏禹未遇时,梦乘舟月中过(“月中过”即天上过之意)。
另据《吴越春秋》记载,夏禹到了三十岁时还没娶妻,恐怕时间太晚违背礼制,于是祈祷说:“如果我将结婚,会有什么征兆?”不久禹就梦见一只九条尾巴的白狐狸,来到禹的面前。禹心想:白色是我的衣服颜色,九条尾巴是王者的象征。这个梦预示着禹将要登上王者之位。
汉代以后,由于天人感应的神学成为占据统治地位的社会思想,占梦则成为论证上天感应、帝王受命和汉得天下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工具。
据《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刘邦之母在大泽之陂休息时,梦与神遇,是时雷电交加,只见蛟龙压在其母身上,不久怀孕,生下刘邦。
汉文帝原为代王,周勃等人平定诸吕后被迎立为帝,这种转变有什么“天命”作根据呢?据《史记·外戚世家》记载,汉文帝是其母薄姬曾梦“苍龙据腹”而生。《汉书·邓通传》中又说:“文帝尝梦欲上天,不能,有黄头郎推上天。”
汉武帝母孝景王皇后怀武帝时,曾“梦日入怀”《史记·外戚世家》。。又据《王纂》记载说,她曾梦见“神女捧日授己,吞之遂孕,生武帝。”
汉光武帝为了登上皇帝宝座,竟毫不掩饰地告诉他的部下冯异说,“我梦乘龙上天”。冯异对刘秀的梦心领神会,赶快同诸将议定尊号,让刘秀正式称帝。
这种梦日、梦天、梦龙的风气,历经魏晋,特别在南北朝愈演愈烈。曹丕称帝时,曾梦日坠地一分为三,自己取了一份置诸怀中,这显然应的是三分天下。《宋书·符瑞志》。孙坚妻子怀孕时,“梦日入怀”而生孙权。前赵的皇帝刘渊母祈子时“梦食日精”。刘聪之母有孕时则“梦日入怀”。北魏太祖拓跋珪,其母有孕时曾“梦日自室出,光上属天”;世宗拓跋恪其母有孕时则梦“日化为龙”,曾在她身上绕了几圈。
另据《南史·齐本纪》记载,萧道成十七岁时,梦见自己乘着青龙西行,追逐太阳,直至太阳落山。他醒来后感到害怕。于是派人去找占梦家占梦,占梦者说:“这是至贵之象啊。”又有人说:“青者,本色;日暮者,宋氏末日也。”即表示刘宋王朝的末日到了。又载,南齐时清河人崔灵运任上府参军。一天崔灵运梦见天帝对他说:“萧道成是我第十九子,我去年已授其天子之位。”自三皇五帝至萧道成受神登基,凡开国之君恰好是十九人。
隋唐时期,由于佛教的影响,梦天、梦龙、梦日的风气似乎有所淡化。但是占梦仍被统治者作为论证王权的神学工具。隋文帝称帝前曾梦见他无左手,一老僧占曰:“无左手者,独拳也,当为天子。”唐高祖称帝前则有着名的堕床之梦,梦中他身堕床下,为群蛆所食。这个梦本来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智满禅师却占断说:“公得天下矣!死是毙(谐音陛);堕床是下也。陛下,至尊之象也。群蛆所食,亿兆趋附也。”经过占梦者一说,反倒变成王者之象征了。
两宋时代,梦日、梦龙、梦天的神话急增。太宗之母有孕时,曾“梦神捧日以授己”;真宗出生时,其母亦“梦日而裙承之”;宁宗之母有孕时,则“梦日于庭,以手承之”;理宗出生时,其父“梦一紫衣金帽人来谒”,“室中赤光属地,如日正中”;度宗之母有孕时,曾“梦神人采衣,拥一龙纳怀中,己而有娠”。这些梦象、梦兆或梦征,其主体仍然是“日”、“龙”、“天”,但花样翻新,原来只是梦日入怀,现在则以裙承日,以衣承日,以手承日;原来只是乘龙升天,现在则是神人捧之登天,神人拥龙入怀。但不管怎么变,都是用来论证其“受命之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