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玩意儿之画外烟云:收藏背后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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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马老板,对不住,我们冤枉了您(5)

可是他这笔钱不好凑啊,因为这时候他已经家道中落了,手头不富裕啊,这便引出了他与妻子潘素艰难地为筹钱而变卖家产、金银首饰的行为。

最后千辛万苦又凑出了四十多两,马宝山几次三番来催,但是交不齐确实是交不齐,你催也交不齐,能不能等?反正现在张伯驹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马宝山没办法啊,也得等啊,也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情伤了交情。毕竟张伯驹说过到时候一定给你凑齐了。

按说张伯驹正人君子说到做到吧,但是就这一回,张伯驹最后一直欠着后面的三十两,到末末了也没还上,估计是真凑不出来了,困难到一定程度了都。

最后这几家古董商号们也都理解张伯驹,大伙一商量,算了,三十两何足挂齿,生意也不外乎人情,就不再追究了。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

交易也就是这么完成的,顶多就是张伯驹拖欠了款项,让这事情显得不那么干净利落脆,别的环节都十分单纯,但是后来人一杜撰好家伙了!那玩意儿热闹的,什么马霁川老奸巨猾,漫天要价吧,又什么马霁川唯利是图,企图暗中偷偷把《游春图》高价卖给洋人吧……

乱七八糟屎盆子全都扣马霁川脑袋上了,他招谁惹谁了,多冤得慌啊,马霁川老先生已经作古,他要是知道后来这帮人写文章这么塑造他,子弹要一毛钱八粒儿非给那帮人先来一万块钱的不可。

可气,更可乐。

我也看过不少描写这一段交易的纪实文章,写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连对话都给你编得合情合理,说马霁川老板一口价要八百两黄金,扯!主持交易的是李卓卿,他马霁川就是一股东,他凭什么要价儿啊。

当时这单生意是四拨人一块做的,其中任何一方都无权做任何决断性行为,必须大家都同意才行,马霁川也没这个权力,他还偷偷卖给洋人?他卖什么呀卖。听着就假。

所以当后来这种不正确的并带有一定诽谤性质的说法渐渐成为关于展子虔《游春图》的主流看法的时候,大家就更肆无忌惮地以讹传讹了,结果就让错误变得更主流了。

渐渐的,有些书籍,有些文章,网上都支持这一种说法了。

那些真正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人看到这些虚假的描写估计乐得假牙都能掉地上。然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默默地俯下身去,把假牙捡起来冲冲……

故,写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诚挚地,满怀歉意地对玉池山房已故的马霁川先生道一句:“马老板,冤枉您老人家了。”

马霁川(1892—1959)

那么说这位马霁川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我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要不然各位读者如果有的真不了解他的话,当看到一些关于他的负面的介绍之后,怕没有抵抗力,所以我得先给马先生抱一个不平。

玉池山房的马霁川原是一名手艺精湛的书画装裱师,光绪年间在北京竹林斋、竹石斋做学徒。

琉璃厂

后来因其装裱手艺超群,做买卖又讲究诚信,对客户负责,达不到效果,全额退款。因为这个,他积累了很多好的口碑,生意也发展得很大,在当时的古玩行里这个名字大家都知道。

玉池山房是马老板开的一家以字画装裱为主的店面,其中应该也做一些古玩的生意,但是他们做生意有一个原则,而且这个原则还相当的重要,就是忌讳国货外流。

在琉璃厂古玩商之间,大家普遍都认同这一点,也都能充分理解,基本上还都是按着这条原则去做的。

这就说明了商人尽管“重利轻别离”,但是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古玩商好歹也是文人居多,不了解历史文化他干不了这行啊,不然不就光剩“打眼”了吗。所以这些人一定有自己的道德底线的,背叛祖宗的事情不做,败家的事情不做。

把中华民族自己的东西卖给非本民族的国度,就属于一种败家,尽管有利可图,但是当时人比现在人更在乎“君子求财,取之有道”这句话,所以别觉得那会儿人都怎么着似的,那会尽管社会乱,但是好人还是很多的。

好了,旁的就不说了,咱们还是书归正传。

《游春图》被张伯驹买走了以后,到了后来,我们知道一个结果,就是张伯驹将家藏的很多珍贵名画无偿捐献给国家了。无偿啊,原来他买的时候可都是倾自己全部的财力买的,现在无偿捐献,就好像是自己掏腰包,为国家尽义务收购散逸文物的。

《虢国夫人游春图》

唐张萱绢本设色纵52厘米横148厘米辽宁省博物馆藏可关键是那时候中国不是现在的人民政府,旧政府人民不怎么信任,张伯驹不是冲着国民政府,那时他纯是为了社会,为了国人的尊严来争取抢救国宝,避免流失海外。

后来他知道这些东西他终不能永世拥有,人的寿命是极有限的,所以他才选择了捐献,那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成立了,政府博得了人民的信任,也博得了张伯驹的信任。

张伯驹为国家可谓“蜡炬成灰泪始干”,但是后来也遭到了□□。

有极左的人给他确定的名号是“封建阶级的孝子贤孙,资产阶级在文化界的定时炸弹”。

这话不知从何说起,而且听着就互相矛盾,先半句说是封建阶级的,怎么后半句又变成资产阶级的了。那他到底是哪头的?

那时候的张伯驹基本上是个“三无产品”,无户口,无工作,无粮票。不过毛主席还是托周总理给张伯驹找了份工作,主席说伯驹是个人才,这样的人是应该给条出路的。

这样张伯驹才被调到中央文史研究馆,1982年病逝,终年84岁半,八十多岁可以了,也算活够本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