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世厚
我和妻是师范的同学。
我们肩并肩走出母校——朔师的大门,又手挽着手走进自己的家门——组合成一个幸福而温馨的家庭,至今已美满地度过了整整二十个年头了。在这二十年里,不消说,自然在一起饱尝了二十个,不,是四十个——新、旧大年的年味儿。
无论是与所在学校的师生或单位的同事们一起欢庆新年佳节,还是同家里的亲人们共度春节良宵,每过一个“年”,就必然会品尝一次浓浓的年味儿。然而,年复一年的祥和、欢乐和喜庆,以至于随着日月的流淌,自己在家庭里角色的转换,其内涵迥异的幸福、美满和温馨,这样的年味儿,在我们的心底深处,总是有一种不清的缺憾。
特别是一家老小围坐在热腾腾的土炕上,享用着香喷喷的年夜饭——包满了“年”味儿的水饺之时,我和妻总是不约而同地生发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筷头未动,肚子里就已经“饱”了。每当此时,细心的母亲总是用歉疚而迷惘的眼神,在我俩脸上搜索着,似乎努力寻找令她心急火燎的答案……这时候,父亲总是带着几分困惑,尽量安慰着母亲。
大年时节的饭,谁不是一拿筷子就饱?正份儿,娃们都是念书人,坐吃坐喝,自然不比咱庄户人拿饭,就算你做得再得味,怕是人家也吃不惯了吧。
听得出来,这平平淡淡的言语间,渗透着一丝无奈的怨嗔。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老人们哪会知道,其实在我们的心底“粘”着一种铲锄不掉的情结,也就是这种情结,才冲淡了之后的年味儿。
一九九一年元旦。
那是在朔师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
那天,老天爷仿佛也显得格外通情达理。几朵棉絮般的白云,飘浮在湛蓝的天空上,为节日平添了几分祥和。校园里,到处飞舞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彩带和巨幅标语;教室门前,张贴着鲜红耀眼的楹联,悬挂着形态各异的宫灯;室内,纵横交织的拉花儿,装饰成令人眼花缭乱的迷宫。高音喇叭里播放着热烈欢快的歌曲,把原本就十分热闹的校园,沸腾成一个喜庆的海洋。
大清早,我和几个班干部就分头忙着发请柬,组织同学们布置会场,安排准备各项活动。因为,那时候学校实行级主任制,我这个当班长的,自然就成了班里的特命全权大使了。
上午,学校组织大型庆祝活动。校长致了简短的元旦祝辞。之后,便是以班为单位的歌咏比赛。我班的大合唱《长征组歌》获得了金奖。那阵子的风光,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了。
下午,各班举办了师生联欢会。同学们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人人都出尽了风头。节目都是自编自导自演或即兴表演的,有诙谐的相声、幽默的小品、悠扬悦耳的歌曲、欢快优美的舞蹈……当然也免不了有令人捧腹的笑话儿和“洋相”。就连应邀出席的“嘉宾”老师和校领导们,也情不自禁地过足了一把戏曲联唱的瘾。
我和妻——那时还是处于不显山不露水的“老乡”阶段——表演的二人台“拜大年”,引来的喝彩声和掌声,险些没把整个教室掀翻。整整一个下午,每个教室里传出来的歌声和溢出来的笑声、掌声、喝彩声,汇成了欢乐的海洋……那个兴奋劲儿也就不必细说了。
单就一顿“年夜饭”——吃水饺,说出来就足够“粘”人的了。
水饺是同学们分成组,各组自做自“受”。那时候不比现在,大家多是农村孩子,还比较封建,平时男女生朝夕相处却很少交言过语。可是,过新年搞活动,自觉不自觉地闯过了“三八”线。一顿年夜饭,似乎加进了催化剂,又使同学们融如一家人了。
做饺子时,每个人都想露一手。无需吩咐,“烧火剥葱,各领一工”。和面的、拌馅儿的、张罗家具的,虽然谈不上井井有条,但是碰头磕脑忙乱,却更显得其乐融融啊!
我和妻当然是分在一个组里。她的宿舍就是我们组的饺子作坊。这时,地下挤满了人。大度的女“主人”们让男生坐在自己床铺上玩,饺子由她们来做。哪知道,男生们又何尝不想在她们面前露一手呢。机会难得啊!于是,就来了个男女“打狗”,一齐下手。女生把自己的行李一撩,铺排开做饭的家当,一场“人民战争”就拉开了序幕。不知是哪个调皮的男生,撂出来几句调侃的儿歌:
“狼打柴,狗烧火,猫儿上炕捏饽饽。”
逗得人们一阵哄堂大笑。
工序进行到包饺子的时候,问题突现出来了。只有一两个人能擀能包,可以算得上全面手,一两个半截手,其余的连我在内,大多数人是“新媳妇上轿”头一遭。我们这些“初虎”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下不了手。这时,大家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仿佛在发问:你看怎么办?这样恐怕到明儿也吃不上这顿年夜饭!
“干,学中干,干中学!”我一捋袖子,抓起一块面团,心中无数地“玩弄”开来,“不就是个包饺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原子弹也是人造出来的!”
于是干起来了,可产品质量极不争气。大小不匀,形象怪异,就足以让人忍俊不禁了。然而,呲嘴咧腮的、爆肚露馅儿的、还有打补丁的,这些先天残疾的饺子们,摆列在一起,像是互相诉说着各自的不幸和委屈。谁看了能不发出“幸灾乐祸”的大笑才怪哩!反正,我们全组人是笑得横躺竖卧,一片“狼狈”,甚至有的人笑到肚疼得直不起腰来,有的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笑归笑,营生还得正儿八经地做。
大家众口一词:如此“佳”作,肯定一入锅就成拌汤了!
这时,几个全面手主动当起了老师,我们这些“初虎”也乖乖地作了她们的学生。大家男教女、女教男,师傅讲要领、做示范,手把手地教;徒弟专心听、仔细看,俯首帖耳地学。几个半截手看着男女生零距离、手把手地接触,大概有些心痒眼馋,也丢开原先那自以为是的颜面,放下居高临下的架子,老老实实地学起来。
俗话说,地有沙坝卤碱,人有能力不同。尽管包饺子不是个科技活儿,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成的。我们的产品质量虽然有了大幅度提高,然而蹩脚的匠人打造出来的产品,毕竟还是笨拙得多些。你看我们这些“作品”,有“骆驼和山羊比高低”,有“蝙蝠戏乌龟”,有“修长的蚕豆荚”,也有“腆着大肚的蜘蛛妈妈”……总之,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让你搞不清是误入了诡秘的森林公园,还是闯进了奇幻的童话世界!反正是有传说、有神话,还有寓言,颇具“文学创意”啊!当然那几位师傅的杰作,究竟还是俊秀雅致了许多,正是它们,才使人们恍然明白:哦,原来那些奇形怪状的“大众产品”也叫饺子!不管怎说,在我们看来,这些饺子们里面的馅儿,就是我们的甜蜜、惬意、幸福,以及或多或少还有些悄悄话儿;而外面的皮儿,显然就是我们的欢乐、温馨和陶醉!
终于轮到我们煮饺子了。
看着那些勇敢的小精灵们争先恐后地跳进沸腾的锅里,同学们都围在锅口拭目以待。不一会儿,它们有的渐渐地安全浮出水面,像一对对鸳鸯在沸水里嬉戏追逐。后来泛上水面的多了,这些赴汤蹈火的饺子们,便结伙成群,宛若草原上奔腾驰骋的骑兵勇士。大家兴奋地手舞足蹈,纷纷指认着自己的“杰作”。不一会儿,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家伙消失了许多,沸腾的水面上泛起一层花花绿绿的肉“浮萍”,随之而来的是水蒸气里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儿。
“啊呀,煮成片儿汤了!”突然,有人惊呼。
大家愣怔了片刻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开怀大笑。这笑声融入了香味儿里,随着蒸腾的热气笼罩了厨房上空,弥漫在校园里。
开饭了。同学们端着满碗的片儿汤,不,准确地说是馄饨,因为里面还有少量的整饺子哩——喝着、吃着、说着、笑着,分享着黏糊糊、香喷喷的年味儿。这年味儿深深地沁入我的心脾,洋溢在我的记忆里。
二十年过去了,这浓浓的年味儿却沉淀成一种情结,“粘”在我的脑海里,永远也抹不去、除不掉的!
这就是朔师的“粘”味儿!
作者简介:任世厚,男,1973年11月出生,山阴县人,1987—1991年在朔州师范学习,大学本科学历,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1991年—1995年在上岱岳学校任教,1995年至2008年在山阴教育局工作,先后任出纳、教育系统党工委办公室主任、教育局办公室主任、从2001至2008年兼任山阴县关工委办公室主任。2008年8月至2010年2月任山阴县第三小学校长,2010年3月至今任山阴县第二小学校长。
十几年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卓有成效的工作,得到了领导和同志们的一致好评。多次受到国家、省、市、县的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