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美国这头公牛:李杭育旅美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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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7月11日

星期一 芝加哥 晴

田桑家客厅墙上还挂着一幅配有镜框的语录,被称为“修文家的理念”,是当年小修文夫妇结婚时,老修文夫妇送给他俩的。

译成中文是:

我们的理念:过一种有意义的生活,经常欢笑,总是相亲相爱。

我们的理念:我们走到一起是为了互相支持,互相关心。

我们的理念:一起赞美我们的信仰、遗产和传统。

我们的理念:每个人的感受都是需要关注的,我们每个人的独特之处是我们聚在一起会更加强大。

我们的理念:在宽恕彼此的力量下,在互相关爱的力量下,我们在这个家里彼此信赖。

修文家

2009年立

我得承认,译文是后来田桑向我提供的,我只按中文表达的习惯修改了其中几个词。

像这样的做法,即在儿女婚嫁时,把家族的信条、理念作为一项重要礼物赠予,或示以期盼,或与其共勉,我不知道这在美国是否普遍。在中国,儿女婚嫁,做父母的通常只以钱物相赠,然后再加上“白头偕老”一类的祝福。而今出手大了,要有房子,要有汽车,光是这两样就足以把一多半的中国父母吸干了。美国人肯定没有送红包的习惯。但我是中国人,田桑结婚我给了2000美金。她母亲可能给得略多一些。婚礼的费用由婆家承担,主要是招待一百来号亲友的自助晚宴,估计顶多一两千美金。田桑穿的婚纱,是27年前琳达结婚时穿过的,经琳达改缝以适合田桑的身材。那场婚礼,虽不豪华,却十分庄重,感觉神圣而美好。就这样把女儿嫁了?我百感交集,竟有片刻热泪盈眶。

婚礼结束后,所有人都转移到一家高尔夫俱乐部的餐厅,这里已经准备了各种食物和饮料。大多数人没有固定的座位,端着盘子或酒杯各处走动。亲友们难得碰面,瑞恩表姐一家还是从德克萨斯赶来。气氛轻松,让人无拘无束的自助餐为众亲友提供了交流、叙旧的机会。美国人从来不会把太多的时间花在吃喝上。接下来就是欢闹了。鲍伯做主持人,先把儿子夸了一番,大致意思是他的儿子不知不觉中已然成为负得起家庭责任的男子汉,让他颇感自豪,说完他唱了一首歌。瑞恩及其乐队演奏了一支重金属曲子。我还唱了中国的《康定情歌》,由事先和我排练过一番的瑞恩用吉他为我伴奏。我之所以唱这首歌,一来因歌词中有“李家溜溜的大姐”这句,我想这分明是在说咱们老李家的田桑嘛!更因为,田桑小时候爱听我唱歌,但别的歌她不知道或记不住歌名,而《康定情歌》每一句都有“溜溜”二字,容易记住,于是每当她要点歌,点得上来的就只有“溜溜”了。我那天唱歌之前对田桑讲,爸爸很可能是最后一次给你唱“溜溜”了,弄得田桑几乎要掉眼泪。而那天晚上最让我感动的是,亲家母琳达和她的双胞胎姐妹,拥抱着她们的八十多岁又体弱多病的老父亲,很慢很柔地跳着舞……

美国式的新婚派对也有恶作剧的搞法,其中之一是,新郎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埋头于新娘的婚纱长裙,把她的吊袜带解下,抛向在场的一堆未婚男女。无论谁接着了这袜带,下一个就该他(或她)结婚了。

我这些年参加过年轻同事或朋友的孩子的婚礼不下七八场,每每都是同一个套路,就是花钱请来一两个所谓主持人,竭尽插科打诨之能事,对两位新人甚至双方的父母开各种玩笑,尽情调侃一番。等到新郎新娘在带点恶作剧的导演之下半推半就地拥吻之后,接下来就是我们大家都再熟悉不过的中国式的大吃大喝。每次参加这样的婚礼,我丝毫没有一点婚姻神圣的感觉。西方人的婚礼,是把婚礼本身和事后招待亲友的餐饮当做两件事,分开两个场合来做,不像我们这样,索性把婚礼办在了饭桌上!

没有婚姻神圣,没有建立家庭的理念,只有红包、房子、汽车和酒肉。这回来美国前,我看到电视节目里在讲中国十年来的巨大变化,其中有讲婚庆业的,新人们已从十年前拍一套婚纱照进步到如今要拍婚礼小电影了。但是电视里没有讲,这十年中国的离婚率上升了多少。我们的GDP已经跃居世界第二,我们的离婚率排位是不是还更高一些?

因为田桑的车要修,我们暂时没车用。昨天阿莉和微妮出去玩,不得不步行到离这里最近的火车站,要走四十多分钟,再从那里坐地铁去芝加哥市区。阿莉回来后说,来回一个半小时的步行,走在芝加哥郊外一个个小镇(grove)的街道上。

除了她俩,没见到别的人在街上行走。所有人都是在房子里面或是在车子里面,这让她俩感觉十分古怪,仿佛她俩是天外来客。

而每天有很多时间坐在田桑家门外的我,看见街旁的人行道上偶尔还是有人行走的,但无一例外都是在锻炼——漫步、快走,或者溜狗。这里的人要办事,一定是开车前往。城市郊外被称作grove的这类地方,最高的房屋只有三层,人口不多,居住分散,且家家户户都人手一车,所以就没有必要安排公交,出租车也很少见。

今天,两个外孙又留在了家中由我们照看。“乖女”摩根开始变得不那么乖了,越来越喜欢我们中国式的育婴做法,也就是让人抱着,而且最好是走来走去。朱利安则越来越肆无忌惮,他一个人竟从地下室搬上来两件巨型组合玩具。这还不够,还把厨房兼餐厅铺满一地小人,或古或今的武士或大兵,还有坦克、飞机、军舰。我忍不住挖苦他说,你以为你们美国佬又搞诺曼底登陆了?他头也不抬,显然既不懂汉语,也不明白诺曼第登陆是怎么回事。

瑞恩因为是起早上班,下班也早,下午2点就回来了。他一回到家就不让我们再管小孩,生怕我们累着。在做了一番准备工作之后,瑞恩开车,带着两个孩子还有阿莉和微妮去公园玩了。我留守家中,按照田桑的吩咐,从冰箱里拿出昨晚在Jewel-Osco超市买的两份牛排化冻。两份牛排够我们六个人吃的,才12美元,算成人民币还不到80块钱,而这Stockman &Dakota牌的牛排虽说不是最顶级的,却也足够好了。

我做了两个蔬菜,干煸四季豆和炒包心菜,主食是土豆泥。两块牛排烤得有点偏老,但味道还是很好。瑞恩和朱利安不爱吃蔬菜,尤其是中国式的炒菜,田桑说她因此缺乏动力做中餐,久而久之这上边的能力就退化了。

晚饭后,田桑在厨房洗刷,我照例还是坐到他家后院的露台上吸烟,阿莉抱着摩根坐在离我远一些的地方。瑞恩带着朱利安在草地上练习打棒球。他们很快就把微妮吸引过去,让她做了几下抡棒击球的动作。在她对面的朱利安则摆出一副接球手的姿态,像煞是那么回事。再后来,阿莉竟也入了他们一伙,对着搁在练球架上的白球,抡空了两下,于是朱利安便指导她怎样握棒,怎样挥动。瑞恩对我说,早晚他也要把我拖下水。他这个话我听懂了。

芝加哥的夏天舒服极了,直到上午11点,户外的气温只有28℃,且还微风习习。我成天呆在户外,只要不是被太阳照着就不会出汗。这个城市散热很快,不大不小的风总是一阵阵地从东边吹来。东边是密歇根湖,大得像海一样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