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
湘君、湘夫人是楚人心目中的湘水配偶神。本篇是诗人依据楚俗祭神的歌词写成。写湘君对湘夫人的思念和思之不得的失望,由失望而引起幻觉,最后是欲绝而不忍绝的矛盾心情。全篇沉浸在悲怨缠绵的思绪之中,表达了对纯洁爱情的赞颂和对幸福生活的向往。作为祭神的乐歌,诗人将神与人的特点同时赋予湘君与湘夫人,使得神具有人的情感,同时似人而又非人,飘飘忽忽,令人神往。另外,诗中自然景物写得非常优美,寓情于景,情景交融,极富艺术感染力。
·韩非
韩非(前280—前233),出身韩国贵族,与李斯同为荀子的学生,是先秦法家学说的集大成者。当时韩国国力衰弱,韩非屡谏韩王而不用,乃著书十余万言说明治国之道。秦始皇读其书,十分钦佩。发兵攻打韩国以求韩非。韩非奉使入秦,备受重用,引起朝臣妒忌,为李斯、姚贾所陷害,冤死狱中。韩非的著作集《韩非子》55篇,为法家的重要著作。文章说理精密,笔锋犀利,文字峭刻,尤其对寓言故事的运用已经进入自如的境地。其《说林》、《内储说》、《外储说》等篇,积聚了众多的寓言。
说难〔1〕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2〕,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3〕,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4〕。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5〕,可以吾说当之〔6〕。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7〕,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8〕,必弃远矣〔9〕。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10〕,必不收矣〔11〕。所说阴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12〕,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13〕;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夫事以密成〔14〕,语以泄败〔15〕。未必其身泄之也〔16〕,而语及所匿之事〔17〕,如此者身危。彼显有所出事〔18〕,而乃以成他故〔19〕,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20〕,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规异事而当〔21〕,知者揣之外而得之〔22〕,事泄于外,必以为己也〔23〕,如此者身危。周泽未渥也〔24〕,而语极知〔25〕,说行而有功,则德忘〔26〕;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贵人有过端〔27〕,而说者明言善议以挑其恶〔28〕,如此者身危。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29〕,说者与知焉〔30〕,如此者身危。强以其所不能为〔31〕,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故与之论大人〔32〕,则以为间己矣〔33〕;与之论细人〔34〕,则以为卖重〔35〕。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36〕;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也〔37〕。径省其说〔38〕,则以为不智而拙之〔39〕;米盐博辩〔40〕,则以为多而久之〔41〕。略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42〕;虑事广肆〔43〕,则曰草野而倨侮〔44〕。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凡说之务〔45〕,在知饰所说之所矜而灭其所耻〔46〕。彼有私急也〔47〕,必以公义示而强之〔48〕。其意有下也〔49〕,然而不能已〔50〕,说者因为之饰其美而少其不为也〔51〕。其心有高也,而实不能及,说者为之举其过而见其恶〔52〕,而多其不行也〔53〕。有欲矜以智能,则为之举异事之同类者,多为之地〔54〕,使之资说于我〔55〕,而佯不知也〔56〕,以资其智〔57〕。欲内相存之言〔58〕,则必以美名明之,而微见其合于私利也〔59〕;欲陈危害之事,则显其毁诽而微见其合于私患也〔60〕。誉异人与同行者〔61〕,规异事与同计者〔62〕。有与同污者〔63〕,则必以大饰其无伤也〔64〕;有与同败者〔65〕,则必以明饰其无失也〔66〕。彼自多其力〔67〕,则毋以其难概之也〔68〕;自勇其断〔69〕,则无以其谪怒之〔70〕;自智其计,则毋以其败穷之〔71〕。大意无所拂悟〔72〕,辞言无所系縻〔73〕,然后极骋智辩焉〔74〕。此道所得〔75〕,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伊尹为宰〔76〕,百里奚为虏〔77〕,皆所以干其上也〔78〕。此二人者,皆圣人也,然犹不能无役身以进〔79〕,如此其污也〔80〕!今以吾言为宰虏〔81〕,而可以听用而振世〔82〕,此非能士之所耻也〔83〕。夫旷日离久〔84〕,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则明割利害以致其功〔85〕,直指是非以饰其身〔86〕,以此相持〔87〕,此说之成也。
昔者郑武公欲伐胡〔88〕,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89〕,因问于群臣:“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遂不备郑〔90〕。郑人袭胡,取之。
宋有富人〔91〕,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92〕。暮而果大亡其财〔93〕。其家甚智其子〔94〕,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95〕,厚者为戮〔96〕,薄者见疑〔97〕,则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也〔98〕。故绕朝之言当矣〔99〕,其为圣人于晋〔100〕,而为戮于秦也。此不可不察。
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101〕,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刖〔102〕。弥子瑕母病,人间往夜告弥子〔103〕,弥子矫驾君车以出〔104〕。君闻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忘其刖罪。”异日,与君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啖君〔105〕。君曰:“爱我哉!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106〕,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107〕,又尝啖我以余桃。”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变也。故有爱于主,则智当而加亲〔108〕;有憎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疏。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