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人间锦书,雁字无回:中国历代女才子的红尘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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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贺双卿(清)

《凤凰台上忆吹箫·残灯》

已暗忘吹,欲明谁剔?向侬无焰如萤。听土阶寒雨,滴破三更。独自恹恹耿耿,难断处、也忒多情。香膏尽,芳心未冷,且伴双卿。

星星。渐微不动,还望你淹煎,有个花生!胜野塘风乱,摇曳渔灯。辛苦秋蛾散后,人已病、病减何曾?相看久,朦胧成睡,睡去还惊。

“孤影自怜秋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刘小青尚有秋水可怜,贺双卿虽有“双卿”却无关爱之人,一世凄苦悲凉,纵有才华,到底是天妒红颜。

凤凰台上忆吹箫,词牌名,源自萧史和弄玉的爱情佳话,不过萧史和弄玉最后双双成仙,做了一对快乐幸福的神仙眷侣。相比之下,贺双卿的《凤凰台上忆吹箫·残灯》则将贺双卿一个人的孤寂、凄凉写得感人至深。两首词在词牌上一样,在内容上则相反,在强烈的对比中,贺双卿的可怜、孤独更触动人心。

贺双卿,表字秋碧,出身农家,家境虽谈不上富庶却也衣食无忧。自小聪慧绝顶,在私塾外听了三年课,自此通诗书,擅诗词。虽才貌双绝,但是天意弄人,她所托非人,最后嫁给了一个大自己十多岁的农夫周大旺。丈夫粗暴冷淡、婆婆凶狠残酷,这位聪明善良的女子悲惨的一生便永无回旋之地。

“已暗忘吹,欲明谁剔?”不知不觉间灯已经暗淡,贺双卿似乎在似睡似醒间感受到了残灯,其实暗了的又何止“灯”,贺双卿的性命也早已如残灯,微弱飘忽。“残灯”二字不仅写出当时的孤冷凄凉,更写出了贺双卿内心的苦楚。贺双卿寓悲凉之情于残灯之景中,情景交融。

贺双卿嫁入金坛周家,丈夫略识字,新婚之时对贺双卿十分怜爱。自古婆婆和儿媳的关系就难圆满,贺双卿得到了丈夫的怜爱却招来婆婆的厌恶。许振清对吴藻是真的疼爱,周大旺却是个残暴的莽夫。一次,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贺双卿被丈夫锁进房中,只有摇摇欲坠的残灯相伴。“欲明谁剔”,灯太昏暗了,娇弱女子贺双卿本就胆小,她害怕从此独对黑暗。但灯花开得又太旺盛,双卿希望剪去灯花以照亮自己黑暗的世界,但终是无力。贺双卿在周家做着繁重的家务,却仍旧得不到婆婆的欢心,正如她在《浣溪沙》中所述“暖雨无晴漏几丝,牧童斜插嫩花枝。小田新麦上场时。汲水种瓜偏怒早,忍烟炊黍又嗔迟。日常酸透软腰肢。”美丽的风光,恬淡的生活,但是对于贺双卿而言,无论她怎么做她都得不到丈夫和婆婆的宽容。一个“谁”字状出贺双卿渴盼有人帮助,直接告诉我们她的婆家是多么冷酷无情,此句话“无声胜有声”。“听土阶寒雨,滴破三更”,着一“听”字,写出暗暗黑夜中,淅淅沥沥的寒雨打在屋檐,也打在贺双卿心中。此句以动写静,可谓“寂处有声”,浓烈地渲染了寂静的气氛,更加突出贺双卿的孤苦寂寞,感人至深。“独自恹恹耿耿,难断处、也忒多情”这句话写出了残灯独自挣扎,作者移情于灯,仿佛灯是有情的,即使就要燃尽,还惦念着卧病中的双卿,依依不舍离去,挣扎着陪伴在这个孤苦的女子身边,为她驱赶寂寞清冷的漫漫寒夜。以灯之有情反衬婆家之冷酷,表达了贺双卿对自己不幸生活的控诉。同时贺双卿将自己的感情全部通过残灯展现,残灯似乎就是她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中挣扎不息,追求着自己热爱的生活。贺双卿生得美丽动人,令人“惊为神女”。嫁人后“镜里相看自惊,瘦亭亭。春容不是,秋容不是,可是双卿”,贺双卿即便是被折磨得疾病缠身,最后只好将这满生悲苦诉诸诗词,似乎只有诗词能暂时将她的愁苦治愈。她以田妇之身用田家之语,传人所共有之情。说残灯“难断处,也忒多情”,灯油将尽,残灯将熄,但是残灯有情,希望竭尽全力去安慰和温暖这位可怜可悲的女子。正是“香膏尽,芳心未冷,且伴双卿。”

词的下半阕“星星。渐微不动”,那将尽的灯芯还发着最后一丝光,残灯终于将灭,贺双卿的世界终会彻底黑暗,心如死灰后的贺双卿又希冀着“还望你淹煎,有个花生”,既然无法相伴,残灯愿你能结个灯花,给我报一个吉祥的喜讯。贺双卿是善良和执着的,她借灯尽结花生,来求一个美好的未来。贺双卿心思温柔细腻,一点残灯在她昏暗的生活中都是那么美好和动人。那最后的一点微弱之光,在贺双卿眼中也是“胜野塘风乱,摇曳渔灯”,终于要彻底进去了黑暗。当此之时,一介弱女子贺双卿终于卸下坚强,想到了自己的悲苦和病痛。写出“辛苦秋蛾散后,人已病、病减何曾?相看久,朦胧成睡,睡去还惊。”我早已生病,病入膏肓,疾病缠身的自己似乎终究也会如这残灯一样,到了命运的尽头。这种悲观的念头一旦出现,便怔怔“相看久”。生病之人,朦朦胧胧终于入睡,带病之身,却入梦都是惊。贺双卿似乎坠入无限深渊,出不来,进不去,就这样在痛苦无奈中如残灯慢慢熄灭。

贺双卿有“清代李清照”之称,只是她没有李清照的幸运,在她的诗中没有贵妇人的多愁善感,但她又是一个困于封建礼教的女子,她放弃了走出困苦生活的机会,史震林爱慕贺双卿却最终空有“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遗憾,贺双卿一生悲苦,这首词正是她对自己悲苦命运无声的控诉,读来让人悲楚。此词宛转曲达,移情于物,化虚为实,渲染出了一种悲凉、凄苦、寂寞的气氛,不仅烘托了贺双卿的痛苦的心情,更含蓄成功地表达了词人的思想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