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
冷艳原无异,孤高自不同。罗浮明月夜,香彻梦魂中。
林下谁为伴,冰霜只自知。生成贞洁性,红紫不同时。
侯承恩也是身世堪怜的女子,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子。
寻常的布衣女子,倘若所适非偶,往往也能委曲求全地将生活继续下去,等待儿女环绕膝下,那少女时代关于爱情的所有幻想,便消磨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她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伤春悲秋,更没有那份勇气去追寻自由的爱情。
但是饱读诗书的女子,由于受到爱情的启发,对爱情的追求比一般女子要热烈得多。一旦所适非偶,她们便会用各种决绝的方式维护内心中的爱情。朱淑真是主动“休夫”,李清照更是在晚年与第二任丈夫张汝州离婚,并勇敢地揭发了对方的罪行。而侯承恩,她采取的方式是独居修真,从此与丈夫隔绝。
历史上对于侯承恩的记载实在是太少太少,她的爱情,她的婚姻,已经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无处可寻了,一句“所适非偶”,就囊括了她所有的爱情悲剧。
但我们依然可以通过她的诗词想象,这绝对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容貌虽不出众,但才华却是有目共睹,她从小读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长大,她熟谙《九歌》里湘君、湘夫人的罗曼史,她悲怜那些才华横溢的奇女子如虞姬、绿珠、江采萍、朱淑真等人的命运,更渴望能像李清照那样,遇上一个懂自己的人。
而且,这还是一个喜欢做梦的女子,她的梦中有眉目清扬的书生,有花前月下的柔情,她曾经在《记梦》一诗中这样写道:“理罢丝桐月色莹,小窗无语黄昏静。银镫挑尽梦初成,飘然似入蓬莱境。苍松古柏若龙盘,瑶草琪花满三径。玉洞玲珑路渐深,青鸾白鹤声相应。娉婷仙子笑来迎,谓予到此游何胜。俄而引至玉楼中,笙歌齐奏方开饮。麟脯琼浆取次供,冰桃雪藕还贻赠。须臾筵散步层峦,举头四望如明镜。峰回路转近林泉,丹桂香清风露冷。尘寰回首隔千重,山水苍茫不可竟。方拟蹑云天上游,邻鸡喔喔旋惊醒。窗前月色尚微微,四壁寒光浸孤影。”
这个梦境恍若《红楼梦》中的太虚幻境,缥缈而不可捉摸,但依然可以看出侯承恩对美的渴望。
侯承恩应该是一个羞涩的女子,没有朱淑真那样的大胆,她甚至不敢在诗词中表达春情,她的诗歌以淡泊自处的生活为主,显得平淡,但这绝对不是一个心如止水的女子。
遗憾的是,侯承恩嫁的不是如意郎君,羞涩而卑微的她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这段并不匹配的姻缘,最终,她悄然离去,独自幽居。
这首《梅花》便是侯承恩独居时的作品,可以说是侯承恩的写照。“冷艳原无异,孤高自不同。”她就是这样孤高如空谷梅花的女子,世间无人理解,她便将自己的美丽藏在山间,哪怕默默绽放给春花秋月,也不能将一生托付给无情无趣的匹夫。“罗浮明月夜,香彻梦魂中。”在这无人的明月之夜,她独自绽放着自己的幽香,不为悦己者容,只为知己者死。
下半阕,“林下谁为伴,冰霜只自知。”一句道出了独居生活的无限寂寞,但即便这样,她也不愿意委曲求全,她是真正的隐士,为了一颗孤傲的心。“生成贞洁性,红紫不同时”,便是她品性的全部写照。
侯承恩还有一首《漫兴》,应该是她独居生活的描写:“立身重意气,黄金何须有。富贵非本愿,山林宿所耦。清肃峻门墙,箴规日谨守。闲或理琴书,健还操井臼。衣须裁称意,食惟期适口。栽菊取晚香,种松因耐久。煎茶委小婢,浇花必自手。乐在可忘忧,事简无取咎。翻覆任世情,是非休深究。”由此可见,此时的侯承恩不仅不觉得幽居生活的寂寞和孤苦,反而以此为乐,能够享受到无穷的乐趣了。这样的自甘寂寞,恐怕是唐代那些女道士们永远也无法做到的吧。
侯承恩留下的诗集有《松筠小草》、《盆山阁词钞》、《盆山诗》,如果有人愿意走近这个孤芳自赏的女子,一定会在她的诗集中发现,她曾经在幽居无人的时候绽放过自己无与伦比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