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啰唝曲六首》
(其一)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
(其二)
借问东园柳,枯来得几年。自无枝叶分,莫恐太阳偏。
(其三)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其四)
那年离别日,只道住桐庐。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
(其五)
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黄河清有日,白发黑无缘。
(其六)
昨日北风寒,牵船浦里安。潮来打缆断,摇橹始知难。
所谓参军戏,是唐代流行的一种戏曲形式,以调笑戏谑为主要内容,演出者共两人,一为参军,一为苍鹘,男女演员均可扮演。刘采春,就是这样一位参军戏演员。
此外,她还是唐代中期较为著名的流行歌手,据说在江浙一带,只要听到刘采春的歌声,“闺妇、行人莫不涟泣”,她的粉丝以闺中少女、少妇为主,可见她的歌大多是以闺情、闺思作为主要内容的。
最为著名的莫过于她的《啰唝曲》,这首歌又名《望夫歌》,乃刘采春自创,据说,当时的商人妇最喜欢刘采春的《望夫歌》,曲中“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黄河清有日,白发黑无缘”的诗句,成为无数思妇的共同心声。
由于身处乐籍,刘采春很早就嫁给了同为参军戏演员的周季崇为妻,在倡优等同与娼妓的唐代社会里,他们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出身低贱,为人耻笑,尽管刘采春几乎成为当时的女明星,也丝毫改变不了她卑贱的命运。
不过,周季崇心地善良,对刘采春十分疼爱,夫妻感情非常融洽,为了生计,夫妻二人与周季崇的哥哥周季南一起,组成一个家庭戏班,走街串巷,浪迹天涯。
这样的生活虽然艰辛,但也不乏温暖和乐趣,何况刘采春名声在外,他们的收入也不算太低。如果不是在二十五岁那年遇上了风流才子元稹,刘采春一定会随着丈夫浪迹天涯,直到老死。
不幸的是,她遇上了元稹,并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他的猎艳目标。
那一年,刘采春与丈夫前往浙江绍兴演出,消息一出,万人空巷,人人都希望一睹刘采春的真容。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有一个人远望着刘采春清秀的面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艳羡,他就是当时的绍兴地方官,著名的大才子元稹。
说起他的风流艳史,不可谓不多:他与少女崔莺莺有过“始乱终弃”的情史,与才女薛涛进行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姐弟恋,他号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却在妻子韦丛死后不久便立刻纳妾,而此时此刻,让人心动的不是别人,而是刘采春。
为了俘获美人芳心,元稹下了一番功夫,他先是写了一篇评论刘采春才艺的文章,将她吹得天花乱坠,接着又写了著名的诗歌《赠刘采春》——“新妆巧样画双蛾,谩里常州透额罗。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
再聪明的女子,恐怕也逃不脱男人的花言巧语,更参不透那虚荣背后的虚假。如果刘采春知道,远在成都浣花溪畔的薛涛还在痴痴苦等着这位薄幸郎君,她一定不会为元稹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但遗憾的是,面对元稹强烈的攻势,刘采春屈服了。
一个情场浪子,一个有夫之妇,就这样走到了一起。至于刘采春那个温柔而木讷的原配丈夫周季崇,在元稹塞给他一笔还算丰厚的报偿后,沉默地收拾起自己的行囊,继续他浪迹天涯的生活。在倡优被称为“下九流”的时代里,他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去表达自己的愤怒,卑贱如他,顺从往往比反抗有用得多。
与薛涛一样,刘采春没名没分、非妻非妾地与元稹过起了同居的生活,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七年的时间。当刘采春在元稹府中唱起动人的《啰唝曲》,引得元稹击节赞赏时,薛涛却依然在浣花溪畔翘首而盼,等待着有一天,他们会重逢。
薛涛的等待最终成为绝望,而刘采春的所谓恩爱也最终成为了绝情。七年后,元稹恩断义绝,毅然离去,甚至忘了留给刘采春一个值得纪念的背影,已经年过三十的刘采春从此沦为弃妇。
刘采春没有选择“忧伤以终老”,而是选了一种惨烈的方式——投河自尽。她站在晚秋的风中,想起元稹的绝情,想起前夫的温柔体贴,内心之中一定懊悔不已,如果生命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选择与周季崇去做一对贫贱夫妻,哪怕经历人生的风霜刀剑,起码他们的心永远在一起。
远处的江面上传来了刘采春的《啰唝曲》,歌声悲戚而伤感,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刘采春,可惜的是,她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