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流年碎影,民国女子的爱与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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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心素如简淡如菊(3)

1942年,由王正廷做媒,她与时任重庆华中航业局经理的钟贤道喜结连理。他们在重庆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新郎钟贤道是王正廷的得意门生,为人忠厚老实,踏实肯干,对正寻求安定生活的王映霞来说是做丈夫的绝佳人选。婚礼那天,场面隆重,不仅二人的亲戚、同事到场,还有不少政府官员,社会名流,就连王莹、胡蝶、金山这些电影明星也前往捧场,甚至还有电影公司专门派人扛着摄像机去拍摄纪录片。着名作家施蛰存还专门为王映霞赋诗一首:“朱唇憔悴玉容曜,说到平生泪迹濡。早岁延明真快婿,于今方朔是狂夫。谤书欲玷荆和璧,归妹难为和浦珠。蹀蹀御沟歌决绝,山中无意采蘼芜。”这场婚礼,令山城重庆为之轰动,当时就有人称:“钟贤道拐了个大美人!”

婚后的王映霞颇为满足,虽然丈夫木讷、老实,没有郁达夫的浪漫与疯狂,但却让她有种安心之感,让她觉得,这才是能够过一辈子的夫妻。钟贤道任职经理,两人的生活过得颇为富足。而他也对王映霞很是爱惜,总是想方设法满足她的要求,有好的东西也总是先留给她用,简直是把她当作菩萨供着。婚前,他就对她发过誓:“我懂得怎样把你已经失去的年华找回来,请你相信我。”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王映霞有这样一个好男人相伴,算是抚平了心中的创伤,能够认真地与他共度一生了。

戴笠死后,她便辞职,专心在家相夫教子,昔日的“杭州第一美人”总算回归平淡,做了一回普通的妻子、母亲。

新中国成立后,她随丈夫留在了大陆。日后虽然经历了种种磨难,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迎来了幸福的晚年。闲来无事,在友人的建议下,她就写写自己的事,写写自己朋友的事,当然还有郁达夫的事。

郁达夫终究没有再回到中国,抗战胜利后,竟被日本宪兵杀害于东南亚的热带雨林中,尸骨无存。她得知郁达夫被害的消息后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毕竟自己也曾爱过这个男人。她本想日后若能以朋友的身份相见,必是极好的,谁曾想他竟遭此难。所幸郁君为国捐躯,亦是遂他所愿。

她终究是爱过郁达夫的,这个男人是她生命中永远绕不过的坎儿,她在自传中,绝大部分篇幅都围绕着她跟郁达夫之间的感情展开,而写钟贤道的只有寥寥几章。或许,在她生命之中,郁达夫就是一首革命诗歌,虽然饱含激情、梦想、浪漫、悲剧与绝望,但终究是自己无法驾驭的;而钟贤道却是一篇优美的散文,安静、祥和、温暖、和谐,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钟贤道病逝于20世纪80年代,她曾这样评价自己的丈夫:“他是个厚道人,正派人。我们共同生活了38年,他给了我许多温暖安慰和幸福。对家庭来说,他实在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好祖父、好外公。”

晚年的她已没有年轻时的冲劲儿,但依然是个“美人儿”。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一头青丝也被染成雪白,但还是一样的光彩照人,走在大街上,还会被人说“真漂亮的老太太”。

去世之后,家人将她与钟贤道合葬在杭州南山公墓。

在她心中,最爱的是郁达夫,但能共度一生、无怨无悔的,只有这一个钟贤道。

知性女子许广平:惊世忘年恋

1925年3月11日,当时正在北大担任教师的鲁迅收到了学生的一封信,这封信笔迹清晰,书写认真,看得出寄信人的诚意与敬重。信中写道,“执笔写信给你的,是一个受了你快要两年的教训,是每星期翘盼着有希望的人”,“先生!你放下书包,洁身远引的时候,是可以‘立地成佛’的了!然而,先生!你在仰首吸那卷着一丝丝醉人的黄叶,喷出一缕缕香雾迷漫时,先生,你也垂怜、注意、想及有在虿盆中展转待拔的么?”信中的语言透露着这个年轻学生的疑问与彷徨,对此,鲁迅自然很重视,竟在收到信的当天连夜写了一封回信给那个学生。

他在信里谈了很多,学校的问题,社会的问题,还谈了自己的想法。信也写得颇为平易近人,语气和蔼,甚至还在信的开头称那学生为“兄”,但鲁迅是只把旧日的朋友、同学或直接听课的学生称为“兄”的。

寄出信之后的那名学生还在辗转反侧,忐忑不安,生怕石沉大海,现在先生的回信既令她受宠若惊,又让她满心喜悦。很快,她就又寄出了第二封信,这是她与鲁迅的通信之始。

她就是时年27岁的许广平,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国文系二年级的学生。

(一)

许广平的家族在广州可谓是名门望族。她的祖父许应骙是慈禧太后的干儿子,官至闽浙总督,堂兄许崇智、许崇灏并为辛亥元勋,另一堂兄许卓则是红军烈士。许氏一门,不愧为当时广州的第一家族。

不过许广平之父许炳竗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庶出的他在家里是不受重视的,自然连前途都没人关心。读过几年书,最多算是个不得意的诗人,头脑里没有许多陈腐的观念,故此也算开明,许广平在这个家里也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受“三从四德”的束缚,甚至都没有缠小脚,到了年龄居然还被允许像男孩子一样上学堂。

不过,如此幸运的她也遭遇过令人哭笑不得的不幸。在天津上学的时候,她竟收到一封催问婚事的信,来信的是一个土豪劣绅的儿子。据说当年出生刚满三天,他的父亲就在酒席上将她许给了香港的马家,事后他亦很是后悔。不过却碍于“道义”,难以拒绝。马家是当地的地头蛇,向来横行霸道,哪里会合许家的意。许广平自然也对这门婚事不满,绝不同意。谁想马家竟将许家告上衙门,好在广平的三哥不知用什么手段,把事儿了了,婚也退了。可是今日马家的儿子居然还死缠烂打,寄信骚扰。许广平愤然拒绝了。

五四运动的号角响起,一大批青年响应号召,投身于如火如荼的爱国运动之中,许广平也在其列。她跟同学们一起制作标语、横幅,策划活动,一起上街游行,高呼口号。她还同时投身了妇女运动,在当时的报纸杂志上发表了不少关心妇女问题的文章。

虽然她能够参与这一场全民的运动,还贡献出自己的智慧与力量,但是总觉得心里缺少了什么。看着那些热情、无畏的青年,看着他们举着标语前行,与他们并肩之时,有时候她会想,我们在向何处去?不过这一疑问最终在爱国的大潮下烟消云散,只在心底留一点小小的余烬。

升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简称女高师)的许广平依然不改初衷,积极地参加学生运动,还结识了刘和珍等好友,而与鲁迅的相遇便是她升上二年级之时。

其时,女高师校长为许寿裳,与北大校长蔡元培乃同乡至交,故此两校关系颇为密切。北大的不少老师都曾同时接受过女高师的聘书,前来讲课授业,鲁迅自然也在其中,其他诸如周作人、钱玄同、沈尹默等不可胜数。鲁迅在女高师教的就是国文系的《中国小说史略》。

(二)

上课的那天,课堂上弥漫着一股紧张又期待的气氛。鲁迅当时已是在小说界赫赫有名的了,在学生中间亦是无人不知。同学们或期待地看着门口,或聚在一起讨论,对新来的周树人老师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好奇。许广平就坐在第一排,盯着大门,心里却想着这位老师究竟会是什么样子,接下来的一年时间该怎样与他相处?

上课铃一响,学生们尚未坐定,一道黑影便从她眼前闪过,刷刷地登上了讲台。许广平定睛一看,只见一名清瘦的男子立于彼处,眼神深邃透彻,留着大约两寸长的短发,似“怒发冲冠”般,黑直且硬,一派精神焕发之感,这人身穿黑色长袍,上面却有无数补丁,仔细一看,确是两件衣物,一件夹袍、一件马褂,只是穿得太久,洗得连颜色都分辨不出,甚至连脚上的皮鞋也打着补丁。赫赫有名的鲁迅竟是这样一番形象,一时间教室里议论声一片,似乎难以置信这乞丐一样的人竟是周树人老师,连许广平都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