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枫叶渐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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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夏的记忆(7)

距离会为人催生出希望,而有了希望就有了追求与幸福。人在实现希望、追求幸福的过程中,往往会产生种种的苦恼与怨恨,甚至是痛苦与后悔。而当达到目的时,就会发现真正的幸福不在于目的,而在过程。苏东坡就说过意思相近的话:人生的辉煌不在于达,而在于困。因为在距离之间,不仅有无尽的风光领略,更有个人的毅力与才华的展现。成就感的诞生,其实就是幸福元素的累积。正如十八世纪德国著名思想家兼文学家莱辛说的那样:不断追求真理要比占有真理更高贵。

作为有灵性的人类,除先知先觉的大智大勇者外,凡人大都摆脱不了地位、金钱、物质、诱惑的占有欲的困扰,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社会现象,不必大惊小怪。重要与关键是凡事都得有度,并且能适时自省,才不至于陷入不可自拔、万劫不复的地步。古人云“吾日三省乎己,则圣心备焉”,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当然,并不是说每个人都要成为圣人,但每个人却要努力学会知足。就这方面说,可以常常想想狐狸、盲人和诗人,他们都用了一种安慰自己的方式来看待结果,在知足的同时再等待时机,展望将来,继续践行。有了这种心理,即便选择的目标离我们尚远,但只要稍稍接近一点,都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欣喜与愉悦。在不知不觉中,痛苦便转化成了快乐,烦恼便转化成了开心,忧愁便转化成了舒然,落寞便转化成了喧腾——在对立演变之中,集腋成裘,聚沙成塔,赢得生命的健康延续。如果只是一味地埋怨、牢骚、诅咒、自怨自艾、顾影自怜,既折寿,也不会有人理会和同情。

无论是哪种距离,对于不断地追求着缩短距离的实践者来说,都是一种美,一种享受,一种幸福。

“美酒饮至微醉止,好花看到半开时。”这是一道风景,更是一种境界。

留得枯荷听雨声

在一个秋意渐浓的傍晚,诗人李商隐独自迈着沉重的步履走在黄昏里。不知是途经还是目的地,在匆匆的脚步声中,驼氏亭到了。举目望去,这里水清、竹秀,侧耳倾听,四处人寂、亭静,一片清幽雅洁。原本是一处远离尘嚣、适宜安置疲惫身心的地方,而此刻却勾起了诗人郁积心中的无限愁绪:想起自己少年早慧,文名早著,科第早登,然而,却在无意中陷入朋党争斗的旋涡之中,难以自拔。接踵而至的不幸,更是尝尽了人生早秀先凋的世态炎凉。如今为了生计,孑然一身客走他乡,孤苦飘零。不要说情真意笃的爱妻远隔千山万水,就连交往甚密的挚友崔氏二兄弟所居住的长安也是乡关万里,无以互慰。仰望长天,雨意渐浓,大地一片迷蒙。夜幕跟随时光渐趋暗淡,就在这里歇脚吧。刚安顿好,淅淅沥沥的雨点就飘落了下来,无情地敲打在池塘的枯荷上,喧腾起阵阵凄清婉约而又错落有致的声响。也罢,既然不能与友形影相随,互诉衷肠,那就借这风、这云、这雨声,把自己对他们的悠悠思念捎向远方,暂且求得寂寞中的慰藉,间隔中的契合吧!这样想着,一首《宿驼氏亭寄怀崔雍崔衮》的不朽诗作“瓜熟蒂落”了:“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这一夜的雨声,在诗人的耳中该是一种怎样的声韵啊?是秋雨的清韵,是枯荷的风韵,还是诗人略慰相思、稍解寂寥的心韵呢?

晚唐这场秋雨的声响,穿越了千年时空,一直荡漾到了今天我的梦寐里。当我读到这首诗时,深感自己是幸运的。不仅幸运在身在家乡就有了一份安稳的工作,幸运在不需付出太多的奔波劳累,生活就已无忧无虑,更幸运在我曾经工作过的建瓯市吉阳镇政府大楼后有一口面积近3亩的圆形荷塘,距我办公室与卧室仅10米之遥,隔着窗户,与我日夜相伴。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满满的一塘春水上就飘浮出一张张碗口大小的荷叶来,微风下水波髻起,浪涌珍珠,晃动出一幅雅致的水墨。而随夏季走来,满塘的荷叶便在密密匝匝的茎杆高举中你挤我、我挤你,层层叠叠铺展开流光溢彩的翡翠,间杂着朵朵遥指晴空的粉红莲硕,活脱出“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绝俗美景,令人赏心悦目。而当到了深秋,莲果采收后,塘中的荷叶就在冷露和寒风的约定中渐渐地卸去了盛夏的浓妆,开始孕育来年的希望了。那斗笠般大小的莲叶,先是在叶缘边角显露出些许焦灼的灰黄,烈焰燃过一般,此时的叶脉便从叶肉间挣脱而出,纵横交错地呈现出网状的青缕,把叶面分割切块后,再由远及近、由厚到薄地将叶面上遗留的残绿吮干吸尽。而当荷叶完全失却青色记忆的时候,茎杆也就由上到下一圈圈地枯黄消瘦下去,不再挺拔与高昂,显得既纤细又柔弱,与叶片一同枯槁成了秋天的一种色块。有的虽还立着,但已没有了生机,孤独地支撑着无奈和寂寞;有的经不住秋风的轻挠,拦腰拗折,随着风向勾来搭去,败相横生;有的全身倒伏,漂在水面上,如腐烂的草绳,横七竖八,沾满了水垢——整个池塘似乎提早上演了严冬的肃杀与冷酷的残状,让不少多情善感的少男少女们望之而无不生发元代赵雍《秋初夜坐》的类似悲凉来:“夜深庭院寂无声,明月流空万影横。坐对荷花两三朵,红衣落尽秋风生。”面对这样衰败的景象,自然也要让我产生些许青春易逝、光阴如梭的感叹,但更多的还别有一番情致在心头。

这情致就来自这方枯荷的池塘。晴朗的秋夜,隔窗倾听,虽然少了蛙声一片,鸟惊荷叶,显得有些萧瑟、寡淡与沉静。但当遇上几场秋雨,池塘就热闹起来了。即便是细雨,飘过荷塘,也有一种深峡古筝的音韵轻轻地掠过耳畔,让人觉得是一支童谣从遥远的天际悄悄地飘来,给临窗就寝的我送来柔和而舒朗的催眠曲调;如果有更大的雨点击打在荷叶上,枯竭了的叶面再也没有了青葱时的反弹力量,那碰撞的音响就显得温顺了许多,温柔得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拍打着襁褓中的婴儿似的,充满着无限的温情与蜜意;而当大点的雨滴轮回地砸到水面上,那声响就叮咚叮咚地喧闹起来,时而急促,响彻寰宇,时而舒缓,空谷幽音,宛如一支管弦乐队,协奏在大地之上。随着大小雨滴的交替,击落点的转换,池塘上生发而出的旋律就抑扬顿挫地排山倒海一般急促而来,淤滩退潮一样缓慢而去,极尽出各种声响的模仿秀:乍听去,呐喊声、马嘶声、刀剑碰撞声震耳欲聋,仿佛是千军万马鏖战旷野,胶作拼杀;细闻来,又像是白居易笔下琵琶女悠扬的琴声:“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越到深夜,越是让人沉醉到一种“如听仙乐耳暂明”的美妙意境之中。此时,所有的烦恼与劳顿、失意与悔恨似乎都随着阵阵的雨声飘逝殆尽,心中涌动的只有春潮、惬意、酣畅和无限的希望与向往——有了这一塘枯荷的夜雨,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悲切落木萧萧的深秋呢?!

没有开不败的花朵,也就必然没有永不衰败的荷塘。池荷的选择是明智的,在生命蓬勃旺盛的时候,不仅将别样的风景呈现给了视野,还赋予了辛勤耕耘的人们以收获的翘盼。而当花谢叶败,孕育来年生机的时候,不掩饰、不造作、不管善赶季节的人们如何看待,总以一种自然的形态坦然天地间。而当到了雨夜,总以一种清明的交响给不眠者带来美妙的幻想,思绪的驰骋。这是一种怎样空灵的情致啊:似蓝空之下的苍鹰,沿着晴天丽日搏击苍穹;如大海之上的白帆,驶向浩瀚碧涛劈波斩浪;像草原湖畔的春花,迎着东启黎明嫣然开放;是百花园中的彩蝶,沐浴明媚春光舞姿翩然——没有时空的禁锢与人事的顾忌,只有纯粹的心愿在天地之间自由自在地翱翔。我想,如果有人和我一样,身心都已疲惫了,就请收藏起对自然变幻的敏感言行触须,尊重并适应身边发生并存在的一切,也许,生活就会时时处处呈现“柳暗花明”的景象来。

由此,我总想告诉朋友,当我们听完了赞歌与掌声,走过了辉煌与巅峰,生命以一种平静的方式进入时间隧道漫步的时候,就应该安定下来,为现状感到满足,开始用温和淡定的心态呵护自己的拥有。因为每个人的生命之树或迟或早总要在岁月的风霜雪雨中渐渐褪色、枯萎,直至枯竭成墓碑上一行渐渐模糊了的竖写名字。枯荷还有来年,人生没有来世。即便只剩一寸光阴,也没有理由放弃自己的希望与追求。正如米奇.阿尔博姆在《相约星期二》中所说:“人必须与自己的命运和解,以一种平和的心态享受生活。”当你真能心无旁骛地享受着每一缕阳光,守护着一种温和平静的心境,飞扬着一份清朗柔美的思绪,保存着一种始终感恩心情的时候,你已在为别人塑就了一种特有的季节形象,也许不很完美,但仍然能让人产生别样的悸动。就如枯荷上的雨声,虽平常,但依旧能给世界回响一种昂扬;虽孤寂,但坚守着为人间孕育不尽的美好想象。

诗人眼中的秋雨还在下着,下成了思念的一道风景;诗人耳边的雨声还在响着,响成了人生的一种憧憬。且借这枯荷的雨声,澎湃自己心中的潮汐,日日夜夜。

心中有太阳

早年在乡下工作时有个同事,每天晨起碰面时,看到浓雾时就说:雾退了,太阳就会出来;看到多云时就说:云散了,太阳就会出来;看到阴雨时就说:雨停了,太阳就会出来。周而复始,百说不厌。开始听了并不以为然。地球公转,自然有阴晴圆缺;地球自转,必定有白天黒夜。这是亘古不变的常识,略有读过书的人,大抵都知道,只是他更强烈地希望每天都能过上有太阳的日子,并且喜欢表达自己的意愿罢了。但接触时间长了,发现他常把这种乐观的心态引入处理一些繁杂的事情和排除生活的苦恼之中,总是举重若轻,迎刃而解,许多在别人眼中看似一时难以处理的矛盾与难以挣脱的苦恼,他却能轻而易举地给予解决并微笑着将苦恼轻易地摆脱,心底不禁对他产生一份钦佩之情。其实,太阳每天都在,只是在地球与太阳的距离之间有许多自然产生的物理现象,在我们生活的某个区域或某个角度上形成了暂时的障碍,看不到而已。道理都懂,可是许多人与我相似,总爱诅咒没有阳光的天气。而他的过人之处,就是在心中总藏着一轮别人看不见的绚丽而温暖的太阳。

静下心来想想这种心态,还真能叫人品出个中的一二。心中有太阳,让人目光更远,成就更大。人的自然目光受制于所处的环境与条件,当二者相似时,不同的人却有相似的视野;而心理的目光则与个人的胸怀与见识息息相关,不同的人心理目光常常显现较大的差别,所以就有了常说的目光长远与短浅之分。记得有这样一个故事:三个泥水工,一同为房东建房子。第一个泥水工每天就忙着砌砖块,只想按图索骥快快地把房子盖好;第二个泥水工在砌砖块的同时,还考虑到如何改变局部的结构将房子建得更好;第三个泥水工一边砌砖一边总在琢磨与思考,整座房子的结构要如何改进才能更合理、更舒适、更宜居。几年之后,第一个泥水工成了很能干的泥水匠;第二个泥水工成了颇有名气的建筑师;第三个泥水工成了名声斐然的设计专家。三个泥水工当年起点的技术水平大抵相近,然而几年后的综合水平却相去甚远,何也?目光决定结果。第一个泥水工眼中只有图纸、砖块、速度与按部就班的技艺,他的目光全都落在建筑材料的堆积上;第二个泥水工眼中当然也有图纸,也有砖块,但不为图纸所囿,不为垒砖而快,而能进一步思考房子如何建造才更合理,更能体现风格,他把部分目光落在了整座建筑的构造上;而第三个泥水工除了具有前二者的特长外,更多的把目光落在了建筑的适用性、整体性、美观性以及与周边景观的协调性等因素上,不为建房而建房,而把建房当作一门艺术来看待,这就注定了他在本行业中更有发展的潜力与空间优势。当然我们不是要藐视第一个,重视第二个,注视第三个。但就事论事却是不争的事实。从个人的角度上,应该说他们都是有成就的。但在成就的层次上,三个人的影响度与社会的认可度肯定是有区别的。就是这么同一个行当,同一条起跑线,竞争或说奋斗的结果却不同,除了个人天赋有所差异外,更多的说明目光的远近与成就的大小是成正比的。一个人目光要高远,就必须像被太阳牵引着的双眼一样,始终保持一种昂扬向上的姿态。荀子在《劝学篇》中说:“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一个想要有所作为与成就的人,还真少不了要心存阳光,并能登高望远,顺势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