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明朝大人物:皇帝、权臣、佞幸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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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酷似乃父的朱棣(2)

方孝孺在威胁利诱之下屈服了吗?当人们看到他拿起笔往纸上落下时,以为他要起草“即位诏书”了,全神贯注盯着看。方孝孺从容不迫地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燕贼谋反”。然后把笔一丢,边哭边骂:死就死,诏书决不起草!朱棣威胁道:难道你想快点死?难道不顾虑株连九族?方孝孺应声答道:即使株连十族,也奈何我不得!

朱棣恼羞成怒,下令武士把他的嘴割破,使他无法讲话,并把他关进监狱。然后四处逮捕他的亲族、朋友、门生,当着方孝孺的面,一一处死。历史上的株连九族,是指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株连十族是在九族之外加上朋友门生一族,是朱棣的一大发明。受到株连而死的有873人,充军边地而死者难以计数。他的妻子郑氏和两个儿子自缢而死,两个女儿投秦淮河而死。那些受株连的人显然是无辜的,他们的后裔经受了长期的凌辱。万历十三年(1585),朝廷宣布大赦受方孝孺牵连而充军者的后裔,竟然有一千三百人之多!

方孝孺本人被押往聚宝门外,凌迟处死,就义前留下了一首绝命诗:“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猷。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铁铉之死比方孝孺更为惨烈。兵部尚书铁铉率军死守济南,给燕王军队沉重打击。兵败后被俘,押解到宫中,不愿正面向朱棣称臣,背身而立,正气凛然。朱棣下令割去他的耳朵、鼻子,继而下令割他的肉,塞入他的口中,问道:甜不甜?铁铉傲然回答:忠臣孝子的肉,当然是甜的。

朱棣无计可施,下令当场凌迟处死。在行刑过程中,铁铉始终骂声不绝。朱棣命令武士扛来一口大锅炉,把铁铉的尸体投入翻滚的沸油中,然后把尸体捞出,让他面向朱棣站立,竟然办不到。朱棣大怒,命令太监用铁棒挟持,使他面孔朝北。朱棣笑道:你今天也不得不朝见我了。话音未落,身上的沸油突然飞溅,太监吓得弃棒而逃,尸体仍然反背如故。野史传闻如此活灵活现,令人惊叹不已。他的两个儿子被处死,妻子杨氏和两个女儿发配教坊司为娼。杨氏病死,女儿始终不肯受辱,赋诗明志:“教坊脂粉洗铅华,一片闲心对落花,旧曲听来犹有恨,故园归去已无家。”

朱棣在惩处景清时又有一大发明,叫做“瓜蔓抄”。景清是个奇人,《明史》说他“倜傥尚大节,读书一过不忘”。建文初年,以都察院左都御史身份出任北平参议,燕王与他交谈,言论明晰,大为赞赏。不久,被召回都察院。南京陷落后,他与方孝孺等相约,以身殉国。然而,他却单独向朱棣表示归顺之意,得以留任原官。此举颇受建文旧臣的非议,其实错怪了他。原来他想潜伏下来,乘机行刺朱棣。此事的案发,据《明史》所说,颇有一点戏剧色彩。主管天象的官员向朱棣报告:“异星赤色犯帝座甚急。”迷信天象的朱棣信以为真,立即怀疑景清图谋不轨。上朝时,他看到景清身穿红衣,神色异常,马上命人对他搜身,果然查获随身携带的凶器。景清奋起喊道:“欲为故主报仇!”当然,仇来不及报,就被处死了。

景清死得很惨,斩首后,还要剥皮。朱元璋当年为了“以重典驭臣下”,搞了不少酷刑:刷洗、秤杆、抽肠、剥皮,听起来都汗毛凛凛。官吏贪赃银子六十两以上,先斩首,后剥皮。州县衙门左边的城隍庙,就是剥皮的刑场,剥下的皮囊塞进稻草,吊在旗杆上示众。朱棣下令把景清剥皮实草,悬挂于长安门。无巧不成书,朱棣的轿子经过长安门,悬挂皮囊的绳索忽然断了,景清的皮囊掉落在轿子前面,状如扑击,朱棣大吃一惊,下令烧毁。

一日,朱棣午睡,梦见景清手拿利剑追杀过来,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醒来后惊叹:想不到景清死了还这么厉害!下令诛杀他的九族以及乡亲,一共株连了几百人。他的乡亲全部被杀,村庄化为一片废墟。这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瓜蔓抄”。

“瓜蔓抄”并非孤立的事例。大理寺少卿胡闰,与齐泰、黄子澄昼夜策划军事。南京陷落后,不肯归附朱棣,与儿子一起被处死。他的家乡江西饶州城西硕辅坊,乡亲217人被牵连处死。吕毖《明朝小史》描写那里的惨状:“一路无人烟,雨夜闻哀号声,时见光怪。尝有一猿,独哀鸣彻晓。东西皆污池,黄茅白苇,稍夜人不敢行。”御史高翔颇有军事才干,朱棣闻名召见,高翔却穿了丧服前来,出言不逊。结果,除了本人处死,株连亲族之外,朱棣还搞了一点新花样。《明朝小史》写道:“帝没御史高翔田产,给诸百姓,皆加税,曰:‘令世世骂高御史也。’又,发其先墓,杂牛马骨焚灰扬之,而以其地为漏泽园。”

朱元璋推行特务政治,设立检校、锦衣卫,承担监视官员的特殊使命。

检校的职责是“专主察听在京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及风闻之事”,直接报告皇帝。朱元璋自己坦率地说:有这几个人,譬如人家养了恶犬,则人怕。检校的鹰犬无孔不入,到处刺探,一举一动都报告皇帝,皇帝对大臣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

胡惟庸案发两年后,即洪武十五年(1382),在检校之外建立了锦衣卫。这是一个由皇帝直接指挥的军事特务组织,掌管侍卫、缉捕、刑狱,凌驾于刑部、大理寺之上。它所设的监狱称为“诏狱”,逮捕皇帝特批的人犯。处理胡惟庸党案、蓝玉党案,锦衣卫起了很大的作用。

朱元璋晚年意识到“法外加刑”,使得人人自危,告诫他的继承者:“非守成之君所用常法。”有鉴于此,他取消了锦衣卫诏狱。朱棣登上皇帝宝座以后,把它恢复了。正如孟森所说,锦衣卫诏狱是“以意杀人”,“不由法司问拟,法律为虚设,此皆成祖之作俑也”。

不仅如此,朱棣还建立另一个特务组织——东厂。《明史·刑法志》说:“东厂之设,始于成祖。”朱棣在北平时,为了刺探南京情报,收买建文帝左右的宦官为耳目,即位以后,特别倚重宦官,东厂就是由宦官掌控的机构。从此厂卫横行,流毒无穷。《明史·刑法志》还说:“盖明世宦官出使、专征、监军、分镇、刺臣民隐事诸大权,皆自永乐间始。”毫无疑问,朱棣把特务政治推向了一个新高度。

吴晗对明太祖朱元璋有一个尖刻的评语:“十足自私惨刻的怪杰。”这个怪杰的二十几个儿子,得其真传的莫过于朱棣,把这一评语加到他的头上,无需增一字减一字,正好合适。朱元璋的皇太子朱标,《明史》说他“为人友爱”;朱标之子即朱元璋的皇太孙朱允炆,《明史》说他“仁柔乐善”,都不像朱元璋、朱棣那样“自私惨刻”。同一父亲所生的儿子,秉性截然不同,只有朱棣酷似乃父。

明成祖朱棣并非无能之辈,他五次出征漠北,亲历战阵,并且死于榆木川军旅途中,还发动了郑和下西洋这样的壮举,应该说是颇有作为的皇帝。历史是复杂的,历史人物有他的多面性。在溢美“永乐大帝”的当下,尤其需要看到有意无意忽略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