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明朝大人物:皇帝、权臣、佞幸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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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酷似乃父的朱棣(1)

朱棣酷似乃父朱元璋,并不是从容貌体形而言的,从长相来看,两人迥然有别,乃父獐头鼠目,儿子魁梧高大、满脸络腮胡须,两人很不相像。但是从政治品格来看,朱元璋是“十足自私惨刻的怪杰”,在这点上朱棣酷似乃父。洪武三十一年(1398)闰五月朱元璋驾崩,皇太孙朱允炆继位。不久,户部侍郎卓敬向新皇帝呈递秘密奏疏,其中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燕王(朱棣)知虑绝伦,雄才大略,酷类高帝(朱元璋)。”如果光看字面,似乎是对朱棣的褒奖之词,其实是话中有话。再看他的下文,端倪便显露出来了。卓敬说这句话的本意是提醒新皇帝,要提防此人:“北平形胜地,士马精强,金、元所由兴。今宜徙封南昌,万一有变,亦易控制。”建议把燕王朱棣从北平改封到江西南昌,便于控制。他还意味深长地说:“将萌而未动者几也,量时而可为者势也,势非至刚莫能断,几非至明莫能察。”第二天,朱允炆召见卓敬,责问道:燕王是朕的骨肉至亲,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卓敬当即叩头请罪,解释道:臣所说的是天下至关重要的大计,愿陛下明察。朱允炆没有接受卓敬的意见。在对朱棣的判断上,卓敬显然棋高一着。

洪武二十五年,皇太子朱标病逝,法定接班人死了,由谁来继承皇位?明太祖朱元璋十分欣赏四子燕王朱棣,因为性格、脾气、作风都与他酷似,想立他为皇储。翰林学士刘三吾期期以为不可,理由很简单:把二子秦王、三子晋王置于何地?他建议立朱标的长子即皇太孙朱允炆为皇储,那样的话,“四海归心,皇上无忧”。朱元璋采纳了这个利弊参半的建议,“利”的方面是,体现了嫡长子继承的原则,可以服众;“弊”的方面是,那些藩王都是皇太孙的叔叔,能够容忍一个年轻的侄儿做皇帝吗?燕王朱棣尤其难以摆平,在二哥秦王、三哥晋王相继死去后,他自以为是理所当然的接班人。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去世,皇太孙即位,成为明朝第二个皇帝,年号建文。于是,建文帝与燕王的矛盾逐渐明朗化。朱棣心怀异志,却颇会伪装掩饰。郑晓《初学编》写到这样一些细节:朱棣在燕王府经常装病,久而久之,宣称病入膏肓。大暑天居然围着火炉,还冷得发抖,连喊:太冷了,太冷了。在王府中走路,都拄着拐杖。有的野史甚至说,朱棣常在街上发酒疯,倒在路上胡言乱语。所有这一些,刻意制造假象:他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庸人。

种种迹象表明,机敏过人的朱元璋对叔侄之争是有所预料的,他事先留下遗诏,关照分封各地的藩王不得前往南京哭临,意在防止争夺皇位的宫廷政变。

燕王朱棣得到父皇驾崩的噩耗,立即带领军队从北平赶往南京奔丧,快到淮安时,建文帝派人带来先帝遗诏——“诸王各于本国哭临,不必赴京”,只得悻悻然退回北平。心怀不满的朱棣发布了《报父仇书》,责问建文帝:“焉有父死而不得奔丧者也?”并且援引他即位之初所说的话,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陛下即位之初,尝谕普天下文武百官,其中有云:“太祖高皇帝用心三十年,大纲纪大法度都摆布定了。如今想着太祖皇帝开基创业,平定天下,便如作了一所大房子与人住的一般。若是做官的政事上不用心,不守法度,便是将房子拆毁了,却要房子里安稳住的一般,世间安有此理。”旨者言乎。今陛下听信奸臣齐(泰)尚书等之言,即将祖业拆毁,与诏旨大相违背。

一个藩王居然敢和皇帝这样叫板,野心已经暴露无遗。这一点也许朱元璋早有预料。根据野史记载,他甚至考虑到有可能会发生宫廷政变,因此预先给皇太孙朱允炆留下锦囊妙计,放在红色的宝匣之中,去世前交代说:如有大难,可以打开。建文四年(1402),朱棣的反叛军队进入南京金川门。建文君臣在危难之际打开这个宝匣,里面有三张度牒(和尚的证件),以及袈裟、僧帽、僧鞋、剃刀、银元宝等物,要建文君臣化装成和尚潜逃出宫。还有如何脱身的预案:朱允炆从鬼门出宫,其余人等从水关御沟出宫,薄暮时分在神乐观会合。朱元璋的这种预感,是出于对四子朱棣的了解,他与皇太孙的较量不可避免。

朱允炆在即位之前也已经感受到叔父的潜在威胁,他向太常卿黄子澄请教如何化解这个威胁。黄子澄援引汉景帝平定吴楚七国之乱的历史典故,示意削藩——削夺藩王的权力。即位以后,在齐泰、黄子澄的辅佐下,建文帝加快了削藩的步伐。他在“削燕王属籍”的诏书中明确指出:先皇帝在世时,朱棣“包藏祸心,为日已久”,现已祷告太庙,将他废为庶人。

燕王朱棣则打出“清君侧”的幌子,指责奸臣齐泰、黄子澄等,“假陛下之威权,剪皇家之枝叶”,发兵南下,夺取久已觊觎的皇位。同样是藩王反叛朝廷,汉朝的吴楚七国之乱、西晋的八王之乱都以失败告终,而明朝燕王的“靖难之役”却胜利了,朱棣成了明朝第三个皇帝——成祖,年号永乐。

朱棣当上皇帝之后,为了粉饰夺取帝位的合法性,摆脱篡位的嫌疑,必须制造舆论,否定建文帝的合法性,把建文四年改称洪武三十五年,表示他是太祖高皇帝的直接继承者。与此同时,对主张“削藩”,抗拒“靖难之役”的建文朝大臣,实施残酷的大屠杀。孟森在谈到“靖难后杀戮之惨”时,用了一句分量极重的话:“皆人类所不忍见闻者。”这在他的著作中是极为罕见的。

永乐初年,再现了洪武年间胡惟庸党案、蓝玉党案大屠杀的一幕,其残酷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孟森分析道,朱棣篡位成功,臣民以为他毕竟是太祖的儿子,夺位不过是帝王家事,没有必要为建文报仇,非口诛笔伐不可。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可以豁达大度,对建文旧臣不予追究,未必会有什么后患。即使要杀几个建文亲信,也不必株连他们的亲属,连妇女儿童也不放过。但是朱棣没有这样的雅量,因为篡位心虚,必须造成无人敢于议论的威慑恐怖气氛,在这点上,他深得乃父“以重典驭臣下”的真传。

对方孝孺的惩处,最为典型地暴露朱棣的心虚。攻占南京,进入紫禁城后,他当即召见被谋士僧道衍誉为“读书种子”的方孝孺,希望由他来起草“即位诏书”。这份“即位诏书”,如果由建文旧臣、德高望重的方孝孺起草,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洗刷篡逆的恶名。方孝孺这个“读书种子”偏偏不领情,宁折不弯,不为所动。他披麻戴孝来到宫中,为建文帝嚎啕大哭。

朱棣有些尴尬,讪讪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是仿效周公辅佐成王。方孝孺反问:成王在哪里?朱棣回答:他自焚而死。方孝孺追问:为何不拥立成王的儿子?朱棣回答:国家仰赖年长的国君。方孝孺紧追不舍:为何不拥立成王的弟弟?朱棣被追问得理屈词穷,从座位上走下来,好言相劝:这是我们家的事,先生不必过于操心。即位诏书非先生起草不可。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