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定海之战,守军官兵坚守阵地,顽强御敌,表现了高度的爱国热情。但在组织指挥上,有不少失误之处。如:敌人以数百门舰炮进行有效压制和步兵火器占优势的情况下,仍以密集队形与之对阵,致遭重大伤亡;在工事构筑上,不懂得构筑防炮掩蔽部,也未在城周围利用山地构筑第二线防御阵地,以掩护县城;尤为失策的是,没有事先作出前沿阵地和县城失守后的作战方案,只有一手准备,没有第二手准备。舟山本岛面积较大,附近岛屿甚多,又大部为山地,即使县城失守,仍可利用有利地形,不断袭扰和牵制侵略军。但守军将领虑不及此,在武器装备处于劣势情况下,单纯地依靠阵地战同敌人硬拚,结果将士大部阵亡,兵溃城陷,无人招集溃散兵勇继续与敌周旋,使英军得以迅速转移兵力进犯镇海等地。
四、镇海、宁波的抗英作战
镇海位于甬江人海口西岸,东濒甬江,北临大海。甬江口西岸之招宝山与东岸之金鸡山夹江对峙,形势十分险要。裕谦在加强定海防务的同时,对镇海的防务也颇为重视,在招宝山、金鸡山加筑了炮台和工事,增设了炮位,并于甬江口填塞巨石,暗钉木桩。英军进犯前,各炮台共安设大小火炮八十六门,连同定海溃兵,共有防兵五千余人。其部署是:提督余步云率兵千余防守招宝山及其以西之东岳宫,总兵谢朝恩率兵一千五百防守金鸡山;总兵李廷扬率兵数百防守东岳宫以西之拦口埠炮台(该台控扼江口,与金鸡、招宝两山之炮台互为犄角);沿江两岸停泊火攻船只,凡可登陆之处,均挖掘晴沟,密布蒺藜,分驻兵勇。裕谦率兵千余坐镇县城指挥。
英军攻占定海后,供应困难,急谋进窥镇海、宁波,为其冬季驻军夺取营地。
10月8日,英军在镇海外海黄牛礁附近集结,9日完成了临战准备。其进攻计划和部署是:以舰炮摧毁金鸡、招宝两山的炮台和工事,并阻止镇海县城清军增援,掩护陆军登岸,攻占上述两山(以金鸡山为主要进攻方向);尔后水陆并进,夺取镇海。登陆部队由陆军、水兵和海员等二千四百余人组成,分为左、中、右三个纵队。左纵队由英军第55团、第18团以及炮兵、工兵等一千一百七十三人组成,携山炮四门、臼炮两门,由卧乌古指挥,担任攻占金鸡山的任务。中央纵队由英军第49团以及炮兵、工兵等五百零五人组成,携榴炮、野战炮各二门,由马利斯中校指挥,协助左纵队夺占金鸡山。右纵队由水兵、海员以及炮兵、工兵等七百九十七人组成,携臼炮两门,由荷伯特舰长指挥,负责攻占招宝山。
10日晨,英军左、中两纵队在三艘军舰的掩护下开始攻击。中央纵队在金鸡山东北的突出部登岸,占领竺山,随即向金鸡山前进。左纵队乘舢板驶入小浃江登陆,绕攻金鸡山侧后。守军在腹背受敌,并不断遭到英军舰炮和野战炮猛烈轰击的情况下,顽强抵抗,多次同进攻之敌展开肉搏战。终因伤亡甚众,总兵谢朝恩也受伤落海阵亡,金鸡山遂为英军所占。与此同时,英军“威里士厘”号等大型军舰四艘,以二百余门舰炮的优势火力,对招宝山实施猛烈炮击。浙江提督余步云贪生怕死,率先弃台逃跑。裕谦指挥镇海城守兵发炮拦阻,余步云仍率部绕山逃往宁波。上午11时许,英军右纵队在招宝山西北麓登岸,不久即占领了招宝山炮台,居高临下,俯击县城。守军登城抗击,英军以排炮猛轰,掩护其步兵缘梯登城。裕谦见金鸡山、招宝山相继失守,镇海城危,为实践其与城共存亡的誓言,投水自尽。守军伤亡惨重,余部弃城逃走,镇海遂于当天下午落入敌手。
英军攻占镇海后,其海军司令巴加于12日乘轮船溯甬江而上,进行测量和侦察,他发觉宁波甚为空虚,即于次日晨率“摩底士底”号等军舰四艘和轮船四只,载兵七百余名,直犯宁波。当时,提督余步云和知府邓廷彩所率清军尚有两千多人,但他们不作任何抵抗,即率部逃往上虞。英军不费一枪一弹,占领了浙东重镇宁波,夺获城中大批物资。
12月底和次年初,英军派出小部队窜至余姚、慈谿和奉化,进行骚扰劫掠后又撤回宁波。
英军侵占定海、镇海等地并四出抢掠的罪恶行径,激起了浙东等地人民和爱国人士的强烈反抗。宁波、镇海等处人民自动组织各种群众武装,神出鬼没地打击侵略者。宁波“黑水党”屡出奇计,“四散隐伏,两月之中,擒斩数百”,引起“英人大恐”。同时,台湾人民也组织起了众达数万的自卫团体,抗击英军的侵扰。1841年9月30日,英国运输舰“牛布大”号炮击鸡笼港(今台湾省基隆港)时,当地军民发炮回击,使其桅折索断,仓皇退出港口,触礁破裂,舰上人员大部被歼。同年10月,英兵船一般再次窜扰台湾鸡笼并在三沙湾鼻头山登陆时,当地人民群众配合守军奋力抗击,经两日激战,将敌人逐往外洋。人民群众这种可歌可泣的抗英斗争,与某些清军的望风溃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五、清军浙东反攻
英军第二次北犯以来,相继攻陷厦门、定海、镇海、宁波等地,不但东南沿海形势紧张,江苏、山东、直隶(今河北)、奉天(今辽宁)等省也纷纷告急,要求增加兵力、枪炮和经费。同时,朝廷内外交章奏议,有的评论失败的原因,有的陈述今后“剿夷战法”,有的名为奏报战防情况,实则认为一切防御皆无能为力,惟有妥协求和。京口副都统海龄把战败原因归于没有“跟踪追剿”,并认为南方各省军队锐气已失,应另调吉林、黑龙江、直隶、山东等省官兵,才能“一以当百,足敷堵剿”。御史黎光曙则认为,“前定海、镇海之所以失利者,由于兵阵单薄,未能层层设伏故也”。他主张海防炮位应分三层布置,“第二层务使坚于第一层,第三层务更坚于第二层”。浙江巡抚刘珂则道出了统治集团中妥协投降派的失败主义心声,他奏称:“伏查自古制驭外夷之法,惟战守抚三端,今战守不利,抚又不可,……实属束手无策。”言外之意,惟有妥协乞和一途了。
虽然前线处处失败,朝臣众说纷纭,浙江大吏束手无策,道光帝为维护其统治利益,仍决定再实行一次“大张挞伐,聚而歼旃”的大反攻,以挽回败局,显示“天朝兵威”。
早在1841年10月,道光帝即己任命吏部尚书奕经为扬威将军,副都统特依顺、侍郎文蔚为参赞大臣,并下令从江苏、安徽、江西、河南、湖北、四川、山西、甘肃、陕西等省调兵遣将,驰赴浙东。
奕经离京后,一路游山玩水,蓄意迁延,直至1842年1月21日,才到达嘉兴,与文蔚等筹划反攻事宜。当时,浙江各处防御兵丁,已有四万余人,另有义勇乡勇九万余人。奕经、文蔚等表示,一俟各省援兵到齐,即克期进剿,“以正兵明攻其前,以奇兵暗袭其后”。奕经也和奕山一样,不信任当地人民群众。其幕僚左臧纡青曾建议:从山东、河南等地招募勇士万人,于沿海及本地招募渔、疍、盐民二万人,分伏宁波、镇海、定海,“人自为战,战不择地”,袭扰敌人,使其“步步疑忌惊惶,所在皆风声鹤唳,俟其魂飞气绥,然后蹙以大军,伏舟港口,内外交逼而尽歼之”;同时,派当地绅士各率兵勇分伏于定海、镇海、宁波三城,“预为内应”。对这样一个颇有见地的“敌攻之法”,奕经虽奏报道光帝批准执行,但他们毕竟不敢依靠人民力量抗敌,因而只采纳了臧纡青关于里应外合的主张,而对于散战疲敌、先疲后打的方案,则摒弃不用。
2月10日,奕经等移驻浙江省城杭州。3月上旬,各省援兵到齐,共计一万一千余人,另有水勇、乡勇二万余人,陆续开赴浙东前线。奕经等认为兵力已厚,决定采取“明攻暗袭,同时并举”的方针,一举收复宁波,镇海和定海。其具体部署是:水路(即东路)以乍浦为基地,陆续渡海,潜赴舟山各岛及定海城内外,预为埋伏,候期举动。陆路(即南路)分为两支:一支以二千四百人在慈谿(今慈谿县憨城镇)西南三十里之大隐山集结,准备进攻宁波,另一支以一千九百余人在慈谿西门外的大宝山集结,准备进攻镇海。此外,还在宁波、镇海之间的梅圩预伏勇壮三千余人,准备中途截击英船。另由余步云率兵二千驻奉化防堵,文蔚率兵二千进驻长溪岭(慈谿西北)督战,奕经率兵一千三百余人驻于绍兴以东的东关居中调度,特依顺率兵一千二百余人驻万松岭(杭州南),作为后路应援,兼顾省城和乍浦等地。
奕经等计划虽较周密,但英军已有所察觉,“五日不水陆四出,远近搜掠,拆坏民房,捉拿乡民,追究屯兵处所”。3月6、7日,英军又分头搜索。奕经等鉴于“兵勇距敌较近,惟恐稍迟,致有漏泄”,便决定于3月10日夜发起反攻。
从大隐山出发进攻宁波的一路,由总兵段水稻负责指挥。10日夜,都司李燕标带领前锋又勇四百余人,潜赴宁波南门,在内应配合下,杀死守门英兵,冲入城内,直奔府署。途中遭到英军阻击,不支后退。这时,段永福率领的大队赶到西门,由于英军已有戒备,城门紧闭,只得爬城而入,沿街进攻。英军从楼房上面抛掷火球、火箭,使清军进攻受阻。不久,天色已明,清军不得不陆续撤出战斗,反攻宁波遂告失败。
从大宝山出发进攻镇海的一路,由副将朱贵负责指挥。10日夜,都司刘天保率前锋数百人进抵镇海西门外,见城楼起火,知是内应,即冲门而入。由于守门英军拚死抵抗,清军三次冲锋,均未能攻入城内。时天色已明,而朱贵所率大队尚未赶到,刘天保恐英军断其归路,即撤出战斗,于是反攻镇海的战斗也告失败。
水路进攻定海的计划,由于风潮不顺等原因而一再推迟,直至4月14日,才由熟悉定海情况的郑鼎臣(已故总兵郑国鸿之子)主持,发动了一次小规模的夜袭。由于英军事先已有准备,因而亦未能达到预期目的。
清军反攻失败后,主力集结在慈谿大宝山和长溪岭一带。英军决定乘胜发动新的进攻。
3月15日晨,卧乌古和巴加率领三艘轮船和数十只舢板,载兵一千二百余人,携带四门小炮,溯姚江而上。中午,行抵慈谿以南的大西坝,留下一艘轮船和少量兵力,以防清军断其退路,另两艘轮船载部分兵力继续上驶至余姚东面的丈亭一带,威胁清军后路。大队英军则由大西坝登岸,直扑慈谿南门,城内守军不战而逃,英军遂穿城而过,出北门,分路进攻大宝山清军营地。刘天保率兵五百余人,防守大宝山左侧,由于进攻镇海时火器大部丢失,稍事抵抗即行溃散。朱贵率兵四百余名防守大宝山右侧,与敌英勇激战多时,伤亡过半,请求驻长溪岭的文蔚派兵支援。文蔚畏敌犹豫,未及时派兵前往,待到傍晚才派出三百人,而此时英军已进至大宝山之西,切断了守军后路。最后朱贵父子阵亡,部队溃敌,大宝山营地于当晚8时落入敌手。次日中午,英军开始向长溪岭清军大营进发,下午3时许抵达长溪岭。文蔚拥兵数千,在长溪岭“阻险而阵”,竟不敢与敌交锋,于15日夜即丢弃营地和大批军械给养,仓皇率部退往曹娥江以西的绍兴。英军将工事和火药库全行毁坏之后,撤回慈谿,17日又全部撤回宁波。
英军长于海战,定海地处海岛,清军欲一举驱逐该处敌军,确有困难。而镇海毗连大陆,宁波更属内地,清军如果指挥得当,同心协力,是有可能将其收复的。可是,清军浙东反攻的结果,不仅未能攻克定海、镇海和宁波,就连大军云集的慈谿营地也没有守住。其所以如此,主要是统兵将领指挥无能。宁波、镇海都是比较大的城镇,各驻英军千余人(当时英军已从印度新调来两个团的兵力),并控制着招宝山、金鸡山等炮台,浙东清军可用于反攻作战的正规部队仅一万余人,且大部从外省调来,人地生疏,装备和战斗力均差。而这万余兵力,又未集中使用,大部留在数十里之外,仅以少数兵力采取轻装奔袭的战法,企图同时攻克浙东三城,实属轻率鲁莽之举。如此指挥反攻作战,焉能取胜?宁波、镇海反攻失利之后,清军主力损失不大,战事仍有可为。当英军以千余人冒险深入慈谿时,清军在数量、地势和社会条件诸方面都此英军有利,如能利用这些有利条件,集中使用兵力,各个击破敌人,不难将侵略军赶出浙东地区。但文蔚畏敌如虎,当英军进攻大宝山之际,他非但不派兵增援,反而闻风丧胆,未战先逃,致使清军又一次遭到失败,伤亡溃散千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