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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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治军为政篇(4)

郭意诚信言四月当来乡一次。胡莲舫信言五月当来一次。余前荐许仙屏至杨军门处,系厚庵专人来此请荐作奏者。余荐意诚、仙屏二人,闻胡中丞荐刘小钺(芳蕙,袁州人),已为起草一次,不知尚须再请仙屏否?余因厚庵未续有缄来,故未先告仙屏也。仙屏上次有一信与余,尚未复信。若已来吉营,乞先为致意。季高处此次匆遽,尚未作书,下次决不食言。

温弟尚在吉安否?前胡二等赴吉,余信中未道及温弟事。两弟相晤时,日内必甚欢畅。温弟丰神较峻,与兄之伉直简憺虽微有不同,而其难于谐世,则殊途而同归。余常用为虑。大抵胸多抑郁,怨天尤人,不特不可以涉世,亦非所以养德;不特无以养德,亦非所以保身。中年以后,则肝肾交受其病。盖郁而不畅,则伤木;心火上烁,则伤水。余今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寐,其由来不外乎此。故于两弟时时以平和二字相勖,幸勿视为老生常谈。至要至嘱。

朱云亭妹夫二十七日来看余疾,语及其弟存七尚无功名。兹开具履历各条,望弟即为玉成之。亲族往弟营者人数不少,广厦万间,本弟素志。第善觇国者,睹贤哲在位,则卜其将兴;见冗员浮杂,则知其将替。善觇军者亦然。似宜略为分别:其极无用者,或厚给途费遣之归里,或酌赁民房令住营外,不使军中有惰漫喧杂之象,庶为得宜。至顿兵城下为日太久,恐军气渐懈,如雨后已弛之弓,三日已腐之馔,而主者宴然,不知其不可用。此宜深察者也。附近百姓果有骚扰情事否?此亦宜深察者也。

目力极疲,此次用先大夫眼镜,故字略小,而蒙蒙者仍如故。温弟未及另缄,谅之。

兄国藩手草

咸丰八年三月三十日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春二、安五已经回来了,我也已经接到你的手书,得知营中一切平安稳定,心里非常欣慰!自从二月以来,次青一直都没有寄信给我,他的家眷已经到达江西,不知道他们是否见过一面?弟弟寄来胡中丞奏请他入浙的文稿,不知是否去了?刚得耆中丞十三日的信,说浙省江山、兰溪两县失守,调次青前去会剿。看来次青近来的名声,已脍炙人口。广信、衢州两府不失,似乎浙中并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只是不知近来的具体情形究竟怎么样?

根据广东送来的探报,说洋人有船开到上海,只怕那是金陵余孽请来的援兵。如果没有这些意外的波折,那洪、杨之祸,今年定可以彻底平定。九江至今还没有攻克,可见林启容的坚忍,实在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听说麻城防守的兵,在三月十日小败一次,不知是否确实?对于次青、迪庵、雪琴等处,弟弟要常与他们通信,使我也能了解一些他们的情况。

家中四宅大小平安。愚兄的病已好了十之七八,近来并没有吃药,晚上也可以熟睡。只是到子丑以后便自然会醒来,这也是人过中年的正常现象,一点儿也不奇怪。纪泽从省城回来,二十五日到家。尧阶二十六日回去,澄侯二十七日去永丰,为的是书院监课事。湘阴吴贞阶司马,在二十六日来乡,是厚庵嘱咐他来看望一次,第二天就离开了。

我所写的关于报销的事,大致拟了一份奏折,奉朱批由户部议奏,户部随即在二月初九上奏,复奏说曾国藩所拟的还比较妥当。将来需要动用部费,不少于几万两。听说杨、彭在华阳镇抽厘金,每月可得二万两,是雪琴督责凌荫庭、刘国斌等经办这件事,抽的厘金归水营杨、彭两军分用。我偶尔说可以从这个项目下设法筹出部费,贞阶很赞成,我想杨、彭也会允许的。这笔钱有了着落,我心里又少了一层牵挂。

郭意诚在信中说,四月准备来乡一次。胡莲舫打算五月来一次。我曾经推荐过许仙屏到杨军门处,是厚庵专门派人来请求推荐作奏折的人。我推荐意诚、仙屏二人,听说胡中丞推荐刘小钺(芳蕙,袁州人),而且已经代他起草过一次奏折了,不知道是否还需要再请仙屏来否?因为厚庵没有再写信给我,所以也没有事先写信告诉仙屏此事。仙屏上次给我写了一封信,我还没有回信给他。如果他已抵达吉营,请先代我向他表示感谢。因为时间太紧,所以还没有给季高写信,下次绝不会食言。

温弟是否还在吉安?上次胡二等人前往吉安,我的信中没有提到关于温弟的事情。两弟相见时,想来一定十分欢畅。温弟的风采神奇外露而严峻,与我的率直简单虽然略有不同,但不善处世,却是殊途同归。我为此常常感到忧虑。大抵胸中忧郁,怨天尤人,不仅不能处世,也不能养性修身;不仅不能养性修身,也不能保护自身。中年以后,由于肝肾有病,凡是忧郁心情不畅,则伤木;心火旺盛,则伤水。我现在的眼病和夜里失眠的原因也是来源于此。所以对两位兄弟常常以平和二字告诫,别认为这些只是老生常谈。至要至嘱。

二十七日朱云亭妹夫来探望我的病情,说到他的弟弟存七至今还没有取得功名。现开下履历各条,希望弟弟能玉成此事。亲族中前往弟营中投军的人数不少,广厦万间,招贤纳士,是弟弟素来的志愿。观察历代兴亡,若看到贤哲在位,那么国家将兴旺;若看到冗员浮杂,那么王朝就会出现更替。仔细体察军队的情况同样如此。对前来投军的人应该有所区别,没有一点儿才能的,或者多给路费命他们回家,或者租赁些民房,让他们住在营外,这样才可以保证军中没有懈怠、散漫、喧哗、杂乱的现象。至于屯兵城下时日过久,恐怕军心士气会逐渐懈怠,就像经雨水浸淫已松弛的弓,放了三天已经腐烂的食物,但是使用的人还不知道它们已经失去了作用,这种情况需要慎重对待。附近的百姓里真有来骚扰军队的吗?这件事情也要谨慎处理。

最近眼睛极为疲倦,这次用的是先大夫的眼镜,所以字显得略小,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模糊。来不及另写信给温弟了,请谅解。

兄国藩手草

咸丰八年三月三十日

一一致九弟:宜以求才为急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四月初五日得一等归,接弟信,得悉一切。

兄回忆往事,时形悔艾,想六弟必备述之。弟所劝譬之语,深中机要,“素位而行”一章,比亦常以自警。只以阴分素亏,血不养肝,即一无所思,已觉心慌肠空,如极饿思食之状,再加以憧扰之思,益觉心无主宰,怔悸不安。

今年有得意之事两端:一则弟在吉安声名极好,两省大府及各营员弁、江省绅民,交口称颂,不绝于吾之耳;各处寄弟书,及弟与各处禀牍信缄,俱详实妥善,犁然有当,不绝于吾之目。一则家中所请邓、葛二师,品学俱优,勤严并著。邓师终日端坐,有威可畏,文有根柢,又曲合时趋,讲书极明正义,而又易于听受。葛师志趣方正,学规谨严,小儿等畏之如神明,而代管琐事亦甚妥协。此二者,皆余所深慰,虽愁闷之际,足以自宽解者也。第声闻之美,可恃而不可恃。兄昔在京中颇著清望,近在军营,亦获虚誉。善始者不必善终,行百里者半九十里,誉望一损,远近滋疑。弟目下义名望正隆,务宜力持不懈,有始有卒。

治军之道,总以能战为第一义。倘围攻半岁,一旦被贼冲突,不克抵御,或致小挫,则令望隳于一朝。故探骊之法,以善战为得珠,能爱民为第二义,能和协上下官绅为第三义。愿吾弟兢兢业业,日慎一日,到底不懈,则不特为兄补救前非,亦可为吾父增光于泉壤矣。

精神愈用而愈出,不可因身体素弱,过于保惜,智慧愈苦而愈明,不可因境遇偶拂遽尔摧沮。此次军务,如杨、彭、二李、次青辈,皆系磨炼出来,即润翁、罗翁亦大有长进几于一日千里。独余素有微抱,此次殊乏长进。弟当趁此增番识见,力求长进也。

求人自辅,时时不可忘此意。人才至难,往时在余幕府者,余亦平等相看,不甚钦敬。洎今思之,何可多得?弟当常以求才为急,其阊冗者,虽至亲密友,不宜久留,恐贤者不愿共事一方也。

澄侯弟初九日晋县,系刘月槎、朱尧阶等约去清算往年公帐。璞山先生近日小疾,服黄芪两余,尚未痊愈,请甲五在曾家坳帮同背书。如再数日不愈,拟令科四来从郑先生读,科六则仍从甲五读;若渐愈,则不必耳。纪泽近亦小疾,初八日两人皆停课未作。纪泽出疹,咳嗽亦难遽期全瘳。余自四月来,眠兴较好,近读杜佑《通典》,每日二卷,薄者三卷。惟目力极劣,余尚足支持。四宅大小眷口平安。定三舅爹三月十六来,四月初六归去,在新宅住四天,余住老宅。王福初十赴吉安,另有信,兹不详。

再,弟前请兄与季高通信,兹写一信,弟试观之尚可用否?可用则便中寄省,不可用则下次再写寄可也。又行。

迪庵嘱六弟不必进京,厚意可感。弟于迪、厚、润、雪、次青五处,宜常常通问。恽廉访处,弟亦可寄信数次,为释前怨。《欧阳文忠集》,吉安若能觅得,请先寄回。

兄国藩草

咸丰八年四月初九日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四月初五,得一他们回来,接到你的信,得知一切。

我回忆往事,不管是时间上事业上都有很多悔恨的地方,我想六弟一定都跟你说了。你的劝告都深中要害,按照我现在所处的地位,“素位而行”这一章,我也经常用来警惕自己。只因我阴分素亏,血不养肝。即使是一点儿事不想,也觉得心慌腹空,就像饿极了想吃东西的样子,再加上忧心忡忡,更觉得心里没有了主张,烦躁不安得很。

今年有两件事使我很得意,一是你在吉安的名声很好。两个省的官长和各营的将士,江西省的士绅,对你的称赞没有在我耳边断过。各处寄给你的信,还有你给各处写的信,都翔实妥善,我经常看到。二为家中请的邓、葛两位教师,品行学问都是优等,勤谨严厉,都很有名望。邓老师终日端坐,威仪可畏,文章有根底,又能切合时尚,讲书能讲明正义,而又深入浅出。葛老师志趣方正,学规谨严,小孩们怕他像怕神明一样,而且代管琐碎之事也很妥当。这两件事,都使我很欣慰,即使是愁闷不乐的时候,也足以自宽自解了。好名声,只可以追求,不可自满。我以前在京中,也很有声望,近来在军营,也有些虚名。善始的人不一定能善终,若走一百里路则有一半人走了九十里就不能坚持下去了,声望一旦下降,远近的人都会产生怀疑。你目前名望正高,务必要坚持不懈,有始有终。

治军总要以能战为第一义,如果围攻半年,一旦被敌人冲破,不能取胜,或者受到小挫折,那么你的名声在一个早晨的时间便下落了。所以按照探骊得珠的方法,善战就是得到的珠。能够爱民为第二义,能和谐上下官绅的关系为第三义。希望你兢兢业业,日慎一日,凡事做到底、绝不松懈,这不仅为我补救了从前的过失,也可以为父亲增光于九泉之下。

精神是愈用愈增加,不要因为身体一向很弱而过分地保养;智慧是愈苦练愈明智,不可以因为偶然遇到挫折便急忙放弃。这次的军务使杨、彭、二李、次青等人,都磨炼出来了,即使是润翁、罗翁也一日千里地长进着。只有我向来有自满的毛病,这次没有什么长进。你定要趁着这次军务增长见识,力求进步。

求人要自助,随时记住这个道理。人才难得,以前在我幕府中的人,我只是平等相待,不很钦佩。现在想起来,在哪里还能找到像他们那样的人才啊!你应当把求才作为当务之急,军营中的庸碌多余的人,就算是至亲密友,也不宜久留,那样做恐怕真正的贤者不肯前来共事。

澄弟九日去晋县,是刘月槎、朱尧阶等人约去清算往年的公账。圣山先生近日身患小病,服了一两多黄芪,至今尚未痊愈,请甲五在曾家坳代他督促学生们认真学习。如再过几天圣山先生的病情还不见好,打算让科四随邓老师读书,科六还跟甲五读书。如果病情得以缓解,就无须如此了。纪泽近日也有点儿小毛病,八日两人都停课,没有写文章。纪泽出疹,咳嗽无法立即痊愈。我从四月以来,睡眠较好。近日读杜佑的《通典》,每天读两卷,薄的读三卷。就是眼力太差,别的还可支持。家中四宅大小平安。定三的舅父三月十六到这里来了一趟,四月六日回去,在新房子住了四天,其余时间都住在老房子。王福十日到达吉安,关于此事另外有信,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了。

还有,弟弟之前曾请我与季高书信往来,现在我就写了一封信,你试一下看还能不能寄去?能用就寄到省城,不能用就下次写好了再寄也行,又行。

迪庵叮嘱六弟不必进京城,厚意让人感动。弟对于迪、厚、润、雪、次青五人,要常常通信来往,互相问候。恽廉访那里,弟也可以寄几次信,以消释从前的误会。在吉安如果能够找到《欧阳文忠集》,希望先寄回来。

兄国藩草

咸丰八年四月初九日

一二致沅弟:为政优于统兵

【原文】

沅弟左右:

昨信书就未发,初五夜玉六等归,又接弟信,报抚州之复,他郡易而吉州难,余固恐弟之焦灼也。一经焦躁,则心绪少佳,办事不能妥善。余前年所以废弛,亦以焦躁故尔。总宜平心静气,稳稳办去。

余前言弟之职以能战为第一义,爱民第二,联络各营将士、各省官绅为第三。今此天暑困人,弟体素弱,如不能兼顾,则将联络一层少为放松,即第二层亦可不必认真,惟能战一层,则刻不可懈。目下濠沟究有几道?其不甚可靠者尚有几段?下次详细见告,九江修濠六道,宽深各二丈,吉安可仿为之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