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保义在心里设计了一个又一个方案,极力掩饰着心中的激动。但他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他为将有一个儿子而兴奋的时候,一个更大的幸运突然降临在他的头上,简直让他有点发晕了。
原来,赖青林的一位战友在地委当副书记,主抓组织工作。最近地委作出决定,要提拔一些在改革大潮中涌现出来的企业家来充实各级领导班子。于是这位书记就想到了赖青林,但赖青林因年纪过大已从厂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了。赖青林就极力向他推荐自己的女婿。于是这个县报上去的几个候选人经考察后被一一淘汰,后来县委书记终于明白了这位地委副书记的意思,推荐了五金厂厂长巫保义,并在推荐书上写道:巫保义同志系工人出身,在五金厂由工人到带班长、车间副主任、主任、生产科长、副厂长、厂长,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工作,任劳任怨。担任厂长以后,大胆改革,积极创新,使五金厂的面貌焕然一新,产值连年上升,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十分明显。由于巫保义同志能看准市场,积极进取,该厂已成为我县的骨干企业之一。
地委接到报告,立即对巫保义进行考察。这位副书记很快将考察结果用电话通知了赖青林:“老兄啊,这回你可要请客呀!贤婿可真是一个人才呀!考察组的同志说他作风正派,工作有魄力,为人又忠厚,目前在这种环境下,这样的人才可是难得呀!你老兄可真有福气呀!”
赖青林听着,自然心中乐不可支:“哪里话,还不是你老弟鼎力帮助,我得好好谢谢你老弟。”
“谢什么,咱兄弟谁跟谁呀!啥时来地委别忘了兄弟的门就是了。”
“哪能呢……”
赖青林和这位老战友通过电话,心里自然十二分的高兴,他想把这个消息马上告诉巫保义。于是正当巫保义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思忖着怎样给小娜换个工作找个住处的时候,赖青林的电话打过来了:“保义呀,是你吧?”
“是,是我,爸,你有事?”
“有件很重要的事,有大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今晚一定要回来吃饭,把别的事放一放,你妈烧了好多的菜等你回来呢,啊?”
巫保义放下电话,心里觉得纳闷,今天岳父怎么啦,说话好像带着风似的。
下班后,巫保义谢绝了一切吃请活动,回到了家里。
一进门就闻到满屋子的香气,桌子上已摆了好多菜,赖青林的妻子还在厨房里忙着。赖玉珍带着两岁多的女儿在玩,赖青林正坐在沙发上打着电话:“青山吗?晚上过这边吃饭,我想和你喝两杯——啊!保义也回来啦,刚进门……有啥事?没事,就是想喝两杯,快点啊!你嫂子把菜都做好啦。”
“爸,啥事呀?看把你高兴的!”巫保义小心地说,然后抱起正在地上玩耍的女儿亲了亲。
“啥事?当然是喜事啦,天大的喜事!你个傻小子,还不知道吧?你小子要当县长啦!”
巫保义这才恍然忆起岳父曾经跟自己讲过这件事,可当时他连想都没敢想:我巫保义算什么人?能混个厂长干干就不错,咋还敢去想当县长?
“爸,是真的?”巫保义吃惊地问。
“傻小子,你爸能骗你,刚刚你王叔叔打来电话,说已经研究过了,很快就来宣布。”
巫保义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当年在地里偷生红薯吃的时候,连当个小社办厂的工人都不敢想。在生产队里,由于家里是地主成分,动不动就挨批斗,地主娃儿是自己的别名,自己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副社员……如今居然要当县长啦,真是太阳从西面出来啦。
巫保义高兴地把女儿举向空中,抛起来又接住,嘴里喊着:“噢——噢——乖女儿,爹要升官了,噢——噢——”
赖青山过来了,一进门就喊:“看你们一家高兴的,有啥喜事呀?”
巫保义赶忙把女儿放在地上,说:“乖乖,快去找妈妈。”然后招呼赖青山:“二叔过来了!”
赖青林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高兴事,当然是高兴事,天大的喜事!”
“什么事啊?大哥,你倒是说呀!”
赖青山接过巫保义递过来的烟,又把烟伸到巫保义打着的火机上吸着。
“什么事?咱保义要当县长啦!”赖青林说着,也点了一支烟。
“是吗?大哥!”
“当然是,我刚刚听到的消息,县里大概还不知道,过两天就来宣布。”
“哎呀!那可得好好庆祝一下,多喝两杯。”
巫保义的岳母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说:“别尽顾高兴,快点拉桌子吃饭。”
于是一家人摆开桌子吃喝起来,喝的酒是上好的茅台。
没有几天,地委组织部的文件就下来了,巫保义担任该县的副县长,县五金厂和工业局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送宴会,县里的好些领导都到场祝贺,很快,巫保义就搬到了政府大院的办公室里,他分管工业口。
新官上任三把火,巫保义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本系统各部门的领导开会,他想听一听全面的情况汇报。
第二天,巫保义七点多一点就到了办公室,他想准备一下,开会时总要先讲几句。他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一、二、三的时候,电话来了。
“巫县长吗?有人找你。”
“好!你让他过来吧。”
放下电话,巫保义想,自己刚上班第一天,会是谁呢?说不定是老家人来找自己办事,现在人们对这事传播得特快,这边文件没下,那边人都知道了,甚至比你自己知道得还清楚。巫保义正在想着,办公室的小王领过来一个姑娘,巫保义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是小娜,她怎么跑到这里了?
巫保义立即站起来说:“啊,小王,你回吧,她是我表妹。”
小王答应一声出去了。
小娜看看巫保义,眼里就涌出泪水,哽咽着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巫保义急了,忙拉住小娜说:“别哭,别哭,别让人知道了,我这几天不是工作忙吗?我咋会把你忘了呢?”
小娜眼里还是滚着泪。
巫保义没办法,双手捧住小娜的脸亲了亲说:“小娜,我的小宝贝,我咋会忘了你呀!”说着就掏出二百元钱:“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开个会,晚上我就去找你啊!”
“你让我回哪里?我不回去。”
“当然是先回厂了。”
“我不回去,班也不想上了,没意思。”
“那怎么成呢?我这是办公室,一会儿还要开会,让人见了多不好。”
“我不管,反正我不回去,也不想上班了。”
巫保义看看表,有些发急。已经快八点了,他怕开会的人很快就到,就说:“小娜听话,先回去,啊?我一散会就去找你,不想上班今天就歇着。”
小娜犹豫了一下说:“我在宿舍等你,你快来。”
巫保义答应着,忽然想,现在自己是副县长,怎么可以到女工宿舍呢?就说:“不想回去算了,你先到宾馆开个房间,开好后给我办公室打个电话,我一散会就过去。”
巫保义说着,把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写在一张纸上,又掏出两百元钱说:“记着,开好房间给我打电话。”
小娜低着头出去了。
巫保义送走小娜,脑子里就乱麻似的:这姑娘,怎么又不上班了?应该把她安顿到哪里?现在自己是副县长,人人都知道,这么小一个县城,出一点事还不到处传扬?现在是断不能让她在县城租房,班她也不上了,即使她上班,自己也无法再到厂里去找她,那样影响太大,可这么一个大活人把她藏在哪里?总不能让她天天住招待所吧?
巫保义正想着,办公室的秘书小王说:“巫县长,人到齐了,开始吧!”
小王连说了两遍,巫保义才清醒过来,连忙说:“噢,好,人齐了,开始开会。”
巫保义啊了半天,把刚才写的一、二、三全忘了,最后只好说:“啊——今天开个会,大家认识一下,其实都是老熟人,这样吧!大家先把各局的情况汇报一下啊——”
巫保义毕竟有多年的工作经验,这个开场白还不错,于是大家便按顺序开始汇报。小王作记录,巫保义听着,渐渐进入了角色,这时电话铃响了,他一接是小娜从宾馆打来的,说她已订了一个房间,在二楼17号。
巫保义放下电话又想,把这姑娘怎么办?再调个单位?可就怕小娜不去,得赶紧给她找个安全可靠的地方,可藏到哪里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呢?巫保义几乎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考虑了一遍,他甚至想还把她送到四弟和丽丽那儿,把事情给他们挑明,但他又否定了,小小的县城,四弟又常去找他,特别是四弟和他的岳父赖青林也认识,万一什么时候露了马脚可完了。
等大家都汇报完了,巫保义还没有想出个眉目。
巫保义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按常规他应当总结几条,作些指示,然后一同去酒店吃饭。可此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小娜以外,什么也没有,于是就说:“大家讲得很好,由于时间关系,我就不多说了,只有一条,各自做好各自的工作,不出乱子。另外,还有一条,以后要提倡开短会,提高工作效率,从现在做起,今天中午就不再安排饭了,散会。”
大家陆陆续续走后,电话铃又响了,巫保义拿起来一听,是妻子赖玉珍打来的,说是老家来人了,要他中午回家吃饭。
巫保义一听就说会还没结束,中午回不去了。
放下电话,巫保义心里忽然一亮:老家?对,把小娜送回老家去,让父亲把她藏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想到这里,巫保义忽然来了精神,眼前的迷雾全散了。于是就带上办公室的门,一个人向宾馆二楼17号走去。
巫保义急匆匆走到宾馆,当他准备去敲17号门的时候,一个服务员迎面走了过来。
“巫县长,你有事?”
“噢,一个亲戚住在这里。”巫保义愣了一下,又说,“乡下来的。”
服务员离开后巫保义轻轻地敲了一下门。门开了,巫保义迅速闪进去,然后抱住小娜就亲了起来。
好一阵亲吻之后,巫保义才喘过气来说:“小娜,想死我了,要不是这几天忙,我早就去找你了。”
“你骗人,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哪能呢?”
说着,巫保义又把小娜揽在怀里,好一阵亲吻搂摸……
翻云覆雨后,巫保义穿上衣服,然后揽住小娜的脖子说:“走,宝贝,咱上街吃饭去。”但刚走到门口就退了回来。
现在可不比从前,自己是县长,目标太大。巫保义想起自己刚进门时碰见的那个服务员,自己根本不认识,可她就认出了自己,要是带着小娜在街上吃饭,让人认出来,自己怎么能说清楚?巫保义特别怕传到岳父耳朵里。
“你怎么了?”
“我不能和你一块儿出去。”
“为什么?”
“小娜,现在和从前不同了,我是县长,叫人认出来,影响不好。”
“那怎么办?不吃饭啦?”
巫保义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才说:“你先去吃吧!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几个包子,我在屋里等你,啊?”
小娜很不情愿地嘟囔道:“真是的。”然后一个人上街吃饭了。
小娜走后,巫保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支烟吸着,大腿跷在二腿上晃着,回味着刚才的快乐,他真不想把她送回老家,他真想天天都守在她的身边,可是不能。为了她肚里的孩子,只能这样。可他又不忍让她马上就走,至少,要让她在县城多待几天,自己好好痛快一下,然后再把她送回老家。这样的小美人,真是舍不得离开。
巫保义把小娜在宾馆里藏了几天,每天他都要抽空到那里幽会。但他知道,这样是很不安全的。所以几天之后,巫保义决定把小娜送回老家。他和小娜商量定,只要小娜生了孩子,就给她一万元钱,现在每月给她五百元的生活费。巫保义接受了小明的教训,不生孩子就不给钱。
这天下午,巫保义送小娜回老家。
汽车在起伏的丘陵道路上奔跑,一会儿冲上坡顶,一会儿又俯冲向下。车窗外是初秋的凉风,随着汽车的奔跑冲进车内。小娜和巫保义并排坐在后面。下午回家时巫保义给司机说是送一个亲戚,顺便回家看看。所以在车内他不敢大胆地把小娜搂在怀里,只是悄悄地拉住小娜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这么多年了,巫保义一直觉得娶了一个侏儒女人无脸见家乡父老,有时回家也是看一眼父亲就匆匆返回。
如今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副县长了。回想起自己当年在家乡劳动的情景,真是感慨万千。他和栓柱、保强一块儿到城里拉脚儿那天,他和保强、栓柱三个人早早起来,一人拉了一辆架子车,装了一兜馍。三个人上坡时一个拉一辆车,下坡时就把三辆车子连在一起,两个人坐上,一个人拉着,一路小跑,为的是省些力走得快一些,六十多里的路走到下午两点多才算走到。想到这些,巫保义不禁感慨万千:虽然自己娶的媳妇不怎么样,可她没少给自己带来福气。巫保义想起老家一些人到城里找他办事时点头哈腰的样子,再从村南到村北算算,自己可是巫庄最大的人物了,韩庄小六的同学韩民智几年前从教育上转出来,现在也不过是个乡里的党委书记。
巫保义想着,脸上溢满了满足和兴奋的表情:当年自己出走是为了拉脚儿,如今回来带的是一个怀了自己儿子的小妾。巫保义又想起父亲给他讲过解放前他们村里有两个大户,和父亲年纪相当的地主巫全盛就娶过两个小老婆,为的是他只有一个儿子,并且是几辈单传,想让小老婆给他多生几个,可一解放,两个小老婆都跑了,巫全盛还是只有一个儿子。如今自己也是想要一个儿子,才把小妾藏在家里,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世事可真让人觉得奇怪。
六十多里的路很快跑完了,当汽车进入巫庄地界时,巫保义忽然觉得这样回家似乎太唐突了,该怎样向父亲说?如今自己是副县长,大队的干部、村里的人肯定要去家里说话,该怎么向他们解释?于是他就对司机说,先把车停下来,他想下去看看。
车停下来后,巫保义信步走下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