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话说向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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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向阳生劲草,湖畔育真情”

——访著名女作家丁宁我国文坛的“母女作家”为数不多,除茹志鹃和王安忆最为著名外,引人注目的还有丁宁和江宛柳。丁宁已75岁高龄,著有散文集《冰花集》、《心中的画》、《银河集》和《丁宁散文选》等,而她的女儿江宛柳近十年来,曾两度获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丁老的晚年无疑是幸福的,既“后继有人”,又“老有所伴”。丈夫江波和丁宁母女一样,也是中国作协会员,还多一个书法家的头衔。丁老在接受我采访时,亲切地称他“江波同志”,并嘱咐他为我准备了一幅字。

作者和丁宁老作家满头白发,一身素装,看起来却挺精神。她用一口夹杂着浓厚山东乡音的普通话,简要地向我介绍了自己下放向阳湖的经历:1969年9月,丁宁随中国作协的同事们一道到了咸宁干校。在那种极“左”的岁月,患有肾炎的她腿脚浮肿,仍然得咬着牙坚持干繁重的体力活。劳动之累还能承受,离愁之苦却难消除。当时在总政工作的江波同志被贬到山东惠民地区最苦的滨州,大女儿宛柳在陕西插队,小女儿宛棣才10岁,曾一个人在家独自生活。身在咸宁的丁宁一边饱尝着“思亲”的痛楚,一边观察着鄂南的风土民情。向阳湖乡村十分贫穷,老百姓家里多是空空的,连干校人从北京带来的小收音机,他们也感到新奇。咸宁的自然环境不错,地形开阔,但又多雨,一会儿太阳,一会儿阴雨,叫北方人很不适应……

干校往事,一言难尽。丁老可能考虑到我来自咸宁,便没有过多地陈述文化人昔日的艰辛,而是重点谈了大家在逆境中如何汲取力量。她很认真地评述道:“‘五七’干校,是那个时代产生的一种复杂现象,人们的感受也不尽相同。许多同志是抱着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下去,心甘情愿赴汤蹈火,所以不以为苦。加之在大城市呆长了,对‘四人帮’种种倒行逆施早有反感,下到农村反而感到轻松些。因此,我们精神上并不消沉,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干校虽然条件艰苦,但大家靠着一种坚韧的意志力,还是承受下来了。我认为,这正是人们发自内心深处对‘四人帮’迫害的蔑视。精神上的强大力量战胜了一切,绝大多数知识分子才挺了起来,身心也着实得到了锻炼。否则,只会有一种命运:美丽的向阳湖,变成悲惨的坟墓。”

接着,丁老回忆说,转眼到了1970年夏天,江波同志从滨州写信给她,透露了部队规定可以带家属的消息,这下子她面临着是去是留两条道路。由于她此时心情不好,便毅然选择了前者,成为作协五连继冰心之后最早离开向阳湖的人。原来那阵子干校正酝酿组织批判大会,准备深挖《黄河大合唱》词作者张光年的“反动思想”,丁宁所在排指定她发言,她拒绝做这种违心的事,被领导视为对抗改造;更何况她对揪“五一六”,搞逼供信也极反感,曾提醒受迫害的青年人决不能“屈打成招”,要坚持实事求是!

不久前,我采访过丁老的同事、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周明,他就向我谈起过丁宁。周明在干校被打成“五一六”以后,丁宁非常同情,临去山东前,还私下对他说:“你的问题,一定要讲真话。”周明马上哭了,他觉得丁宁毕竟是14岁就参加革命的老同志,经验丰富,能辨别“五一六”是假的,虽然不敢明说要支持一个“反革命”翻案,但她鲜明的态度难能可贵,周明至今还感念这位老大姐。

丁宁长忆向阳湖我向丁老复述了周明的话,随即感叹道:“在我拜访众多向阳湖文化人的过程中,给人最深刻的印象之一,便是患难中的友情。”丁老点点头,又补充讲述了自己和两位已故诗人的交往——她离开干校前向郭小川辞行,热情的诗人鼓励说:“我们还会见面的。”丁宁到了滨州,下决心不再回文艺队伍,她把这个打算写信告诉郭小川,诗人回信责备她消极,希望她将来仍做一名文艺战士。而丁宁在向阳湖和李季分手时,担心今后不能再见面,李季笑她感情脆弱,和夫人小为共祝与她“后会有期”。几年以后,丁宁在山东还收到李委托人带给她的一根扁担,背面用红油漆写着“李季”两个大字,这才叫“向阳生劲草,湖畔育真情。”

丁老此言不虚,短短十个字堪称对干校生活的精辟总结。我正认真品味着,只听她动情地解释道:“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想告诉今天的咸宁人,他们曾经支持和同情过的那一批‘五七’战士都怀有解不开的‘向阳情结’。我对咸宁很有感情,十分想重返故地再看看,如果你们将来组织什么活动,我一定争取前往。前些年我和江波同志到广州,路过咸宁,可惜是个小站,不停车,如果停车的话,哪怕只有两分钟,我也会下去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