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话说向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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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历史在这里沉思”

——访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周明认识周明先生已有好几年,他给我留下了“热心人和大忙人”的深刻印象。可不是吗,平时他来信,总要过问咸宁开发向阳湖文化的进展;我进京想找中国作协的领导汇报,他便事先和张锲副主席联系,使我如愿以偿。作为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周明被朋友戏称为文坛“基辛格”,自新馆工程上马后,他更是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有次我和他通电话,对采写他的专访拖了许久尚未动笔表示歉意,他却诚恳地说:“抢救(先写)老一辈,我倒无所谓。”

作者和周明我和周明初次相见,是在位于万寿寺西路的中国现代文学馆。他早已年过花甲,看上去比实际岁数年轻得多,尤其是待客如老乡一般热情,使我相见恨晚。这位作协全国委员会委员坐在陈设简陋的办公室里,一气和我足足谈了两个小时。从他下放咸宁干校被打成“五一六”的经过,谈到和老作家张天翼、陈白尘、严文井及友人阎纲的患难之交;从巴金先生倡导建立“‘文革’博物馆”,谈到咸宁大力挖掘向阳湖“文化金矿”的深远意义……

周明的讲述时而不堪回首,时而饱含深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他眼神里流露着和善,语调中充满了轻柔,给人的感觉特别舒适,我庆幸自己又遇到了一位值得“深挖”的采访对象和助人为乐的文坛长辈。周明一番回忆之后,感慨道:“‘五七’干校是以‘文革’作为大背景的,有许多辛酸的往事。但如果辩证地看,人生的磨难在当时是痛苦的,过后又是一种财富。我们这一代人既然经历了,就要面对现实。如今既要团结一致向前看,又要防止历史悲剧重演。由于我对‘文革’有切肤之痛和对林彪、‘四人帮’无比愤恨,后来才主编了《历史在这里沉思:1966-1976年记实》这套丛书,汇集了我国‘文革’中发生的重大事件及各界知名人士遭遇的诸多史实的记述。我和刘茵等几位朋友一起策划、筛选,是想用这样的行动,让后来人铭记历史,为总结、研究‘文革’提供资料。”

我插话道,早在十年前,我便开始收藏这套6卷本的书系,好不容易逐一配齐。周明听罢,很感惬意,马上向我补充介绍了该书问世的曲折过程:1986年初,前三卷的书稿交给刚刚创办的华夏出版社,社长是邓朴方。没料想刚刚出版,就有人向中央反映:“此书太集中反映了‘文革’的阴暗面,不宜发行。”当时的总书记胡耀邦得知后,在一次中央书记处会议上对中宣部部长朱厚泽说:“有这样一本书,叫《历史在这里沉思》,舆论不少,你看一看,到底适不适宜发行?”朱厚泽担任过贵州省委书记,是一位比较开明的领导。他浏览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在第二次书记处会议上向耀邦同志报告说,全书基本上都是报刊上公开发表的揭露‘文革’的文章,也有编者重新组织的少量约稿,可以考虑发行。这样才得到批准公开面向全国,但仍有人不断提出异议。好在邓朴方态度坚决,一次见到周明时,对他说:“你放心,这书没问题,我送给中南海的叔叔阿姨们(当然都是中央领导人及夫人),他们有的整夜看,有的边看边流泪,大都评价出版这部书意义重大。”结果前三卷一版再版,而且增编了后三卷,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共计发行了近百万册,成为国内畅销书之一,获全国图书“金钥匙奖”,1990年3月,还被译成日文出版。为此,王蒙先生特地在《人民日报》上撰文论述这套书的价值,对出版社表示感谢,并高度称赞了编者的胆识。

周明题词周明接着提到,《历史在这里沉思》第五卷收录了陈白尘的《云梦断忆》,是唯一反映向阳湖干校生活经历的文章。我顺便告诉他,我已和陈白尘先生之女陈虹同志联系,征得她的同意,选收其中的“忆群鸭”编入《向阳情结——文化名人与咸宁》一书上册。周明笑着鼓励我说:“不久你编著的向阳湖文化书系推出以后,很适宜我馆收藏,因为昔日咸宁干校几乎囊括了我国老中青三代作家的代表。你现在进京采访,大家都愿意谈,说明想‘沟通’,特别对老同志是个安慰:咸宁人20多年后还没有忘记他!北京城这么大,干校人那么多,你的工作深入细致,很不容易。你自告奋勇挑起这副担子,真实记载了一段几乎被人们遗忘的历史,填补了干校文化的一项空白,对咸宁是个贡献,我们身在京城的文化人也很感谢你!”

说完,周明兴之所至,找来纸笔,潇洒地写下一幅题词,内容便是他的得意之句:“历史在这里沉思”。趁着晾干墨迹的空闲,他又热情领我参观了文学馆内的10多个“作家文库”,其中的“向阳湖文化人”就有冰心、萧乾、张天翼等名家。当我和周明再返回办公室时,他还从书柜里翻出一本《中国作家大辞典》赠给我,以备今后采访、写作之需。我揣着这本“大部头”,又嗅了嗅周明书法的墨香,不由得忆起著名诗人公刘的两句诗:“既然历史在这儿沉思,我怎能不沉思这段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