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仓幕府时,在京都的某公卿府邸里,有位名叫“岩手”的奶母。她殷勤忠实地照顾着府上的千金,一手将小姐抚育长大。她视小主人如同己出,呵护备至,有着血浓于水的深厚感情。
可是,在那个战乱频仍的年代,疫病横行、缺医少药,即使贵为公卿之女,也难逃病魔纠缠。小姐不幸身染重病,身为奶母的岩手为此心疼不已,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小姐的玻于是就去请教一位据说相当灵验的占卜师,占卜师告诉她:“要治愈小姐的病,必须用孕妇的新鲜生肝当药引才行。”岩手虽然认为这是件很残忍的事,但看到小姐痛得死去活来的可怜样子,她就把心一横,决定外出寻药。临行前,她忍痛将自己八岁的亲生女儿托付给他人照顾。
但是孕妇的生肝并非易得之物,岩手找遍了邻近的地区,依然找不到。她就起程向远方去,不知不觉来到了奥州安达原。安达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野,放眼尽是蒿草,道旁有一栋用奇岩怪石堆成的岩屋,供行旅者暂歇落脚。岩手就在岩屋里住了下来,等待孕妇经过,伺机下手。
安达原荒凉萧瑟,人烟罕至,连普通旅人都很少经过,更何况是孕妇?但岩手坚信有志者事竟成,日复一日地耐心等待着,就这样度过了十年的漫长岁月。
一个晚秋的日暮时分,一对年轻的夫妇来到安达原,要求在岩屋留宿一晚。男的名叫伊驹之介,女的名叫恋衣,已经怀有身孕。当晚,恋衣忽然腹痛起来,这是快要临盆的前兆,伊驹之介连忙跑去邻近村落寻找产婆。岩手见机不可失,手持柴刀冲进屋中,剖开了恋衣的肚子,取得了新鲜的肝脏。
恋衣完全没想到会飞来横祸,她临死前一把抓住岩手,幽怨地说道:“为了寻找自幼在京都分别的母亲,我才来到这遥远的奥州,谁知今日命丧此地。既然命该如此,我拜托你一件事。”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道护身符,交给岩手,又说:“这是当年我母亲离开京都前,交给我的纪念品,如果你能见到她,就代我跟她说一声,我好想念她!我母亲是京都公卿府里的奶母。”说完腹部一阵剧痛,气绝身亡。
岩手听闻此言,如五雷轰顶,望着手上的护身符,呆若木鸡。天哪,这正是自己十年前离开京都时交给女儿的信物啊!因为多年未见,且怀孕使得恋衣脸型肿胖,自己竟没有辨认出亲生女儿,而且连尚未落地的孙子也一起害死了。
在极度的惊恐与伤悲刺激下,岩手发狂发癫,变成了可怕的鬼婆。从此,凡是因为迷路前来求宿的旅人,无论是谁,都被她用柴刀予以杀害,然后生饮鲜血、噬肉啃骨,安达原岩屋内尸积如山。
数年后,周游诸国的云水僧东光坊佑庆,路经安达原,在事先不知情的状况下,前来岩屋借宿。屋里出来一个骇人的老妪,白发蓬松,目光凄厉,盯着佑庆上上下下打量,把佑庆瞅得心里直发毛。
进屋后,佑庆暗暗纳闷:这老妪为何单独住在如此荒凉之地?附近并无人家,她又以何为生?虽然满腹狐疑,但想到只是暂借一宿,明日便走,也就没有进一步探问。
此时天寒地冻,屋里寒风凛冽,老妪要出门捡点柴禾回来生火。临走时,她郑重告诫佑庆,千万不可窥视岩屋里边的石室。
但人的好奇心总是强烈的,越是要保守的秘密越守不祝佑庆在老妪离开后,终于忍不住推开了石室门。登时,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定睛一看,石室里赫然堆满了许多残缺的骷髅、尸骸,还有不少人肉肝肺正装在锅里,碗里则满满地都是血。
东光坊佑庆大惊失色,这才想起,可能是遇到传说中的安达原鬼婆了,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奔出门口逃之夭夭。
鬼婆回来后,见到石室门洞开,佑庆已不知去向,顿时勃然大怒,露出了狰狞的面貌,纵身疾行,死命追赶佑庆。她速度快极,又熟悉这一带地形,渐渐地撵上了佑庆。眼看走投无路,佑庆索性停步,取出观世音菩萨尊像,喃喃念咒祈祷。三遍经文诵过,观音像突然显灵,飞向天空,发出炫目的光芒,把荒野照得通明。鬼婆双眼被强光刺照,无法睁开。说时迟那时快,佑庆一抬手,以白真弓连发三簇金刚矢,将鬼婆射死当常
好心的佑庆在鬼婆丧身之处,建了观音堂,就是现在的天台宗真弓山观世寺。寺外有鬼婆的坟墓“黑冢”。每当夜深之际,黑冢之上似有鬼魂幽幽啾哭,飘忽惨淡的声线游离在黑暗的安达原,充满了仿佛从地狱传来的怨气。
与黑冢鬼婆不同,山姥(やまうば)是日本女妖的另一类典型代表。她居住在深山里,外貌像干瘪的老太婆,彪悍粗犷,凶狠异常。而且她是女妖中最通灵性的,能够读懂人心,明晰对方内心所想。这也正是她最令人胆寒之处。
山姥的原形,主要有两种说法,其一认为是山神没落所化成,在《古事记》中就曾提及她是山神化身。其二则认为是山中的女鬼所化,这就使得山姥具有了善恶两面性。她既有赐予土地丰收和富饶的一面,也有专门迷惑人,将投宿的旅人吃掉的恐怖一面。
山姥并非一生下来就是个干巴巴的小老太,她也曾有过带着又甜又酸乳臭味的婴儿时代,也曾有过像刚捣出的年糕一样白皙、娇嫩、粉额红腮的青春年华。可惜,纯真的少女在悲剧故事里总会遇人不淑,山姥也同样被一个负心人所欺骗,始乱终弃。她伤心欲绝,一夕白头,红颜老尽,最后在凄凉悲怆中挣扎着度过余生,年仅二十五岁就孤独地死去。她死时,脸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牙齿泛黄、头发稀疏,完全是个衰老不堪的老婆婆模样了。
本是温柔可人的女子,却含恨而终,自然怨念难消,灵魂便长期滞留于山间,变成了凶残的山姥(日本的女妖似乎都离不开个“怨”字)。她用绳子把披散的白发系起来,用树叶或树皮裹作贴身下裙,住在山中的孤僻小屋里,等待那些在山里迷路的臭男人,把他们捉来吃掉。一头白发、一副直不起的腰身,山姥已是所有怨女复仇的寄托。
一次,一个在山中迷失了方向的年轻男子,无奈中来到山姥的小屋借宿,当然,他并不知道屋主就是山姥。在获得主人同意后,男子松了一口气,开始仔细打量屋主的相貌。当他看到女屋主头上别着缺齿的梳子、不修边幅、龇着牙阴笑的怪样子时,他胆怯了。
在飘忽不定的灯光下,老女人冷笑着,露出闪着黄光的牙齿,说:“你一定在想,这个老婆子穿着打扮如此怪异,简直就像个瘦骨嶙峋的老猫一样,是吧?”
男子吓了一跳,心想:“她也许只是面目狰狞,还不至于到半夜把我吃掉吧!”但他的想法又怎能瞒得住会读心术的山姥呢!山姥一边喝着栗子粥,一边又对正在偷瞅她的男子说:“你现在心里在想,我会不会在半夜把你吃掉,对吧?”
男子吓得面色苍白,勉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只是感到很累了,喝了这暖和的粥,可以休息了。”山姥“哦”了一声,就起身刷锅,烧起了开水。
男子看着沸腾冒泡的大锅,越来越害怕,又想:“她用那么大的锅煮沸水,一定是为吃掉我作准备了。”山姥转过头,笑嘻嘻地对他说:“是啊,我用大锅烧好开水,就是准备半夜把你吃掉哩!”
男子恐惧得浑身冰冷,牙齿上下直打颤,好不容易撑住身体倒在床上,眼睛却瞟着窗户,准备假装睡觉,寻机逃跑。不料山姥冷哼一声,斜眼看着男子不屑地说:“你这个家伙,是想找机会逃跑吧?没用的,我本来想半夜再杀你,现在你这么不老实,只好提前结果你了。”说完怪笑着,伸出干枯的双手,就要上前掐死男子。
男子见死到临头,避无可避,不免心中酸痛,想起撇下妻子孤单一人,日后怎生过活?但既无力抗拒,唯有闭目等死。哪知山姥突然叹了一口气,说:“你走吧,我只杀无情汉,不杀有情人。我若杀你,世上又要多一个怨妇了。”
男子忙不迭爬起身,拼命地逃离山姥家,再也不敢回望一眼。他脱难后,将此事告诉了亲友邻居,一传十,十传百,山姥的传说从此流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