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医学近代著名中医误诊换治百案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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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卷 (11)

宋子载之妻年已望五,素病胸膈胀痛,或五六日不得大解,夜睡初醒,则咽燥舌干。医家或以为浮火,或指为肝气,花粉、连翘、玉竹、麦冬、山栀之属,多至30余剂。沉香、青皮、木香、白芍之属,亦不下10余方。2年以来,迄无小效。去年4月,延余诊治。余诊其脉双弦,曰:此痰饮也。因用细辛、干姜等,以符仲师温药和之之意。宋见方甚为迟疑。曰:前医用清润之品,尚不免咽中干燥,况予温药?余曰:服此当反不渴。宋口应而心疑之。其妻毅然购药,一剂而渴止。惟胸膈胀痛如故,余因《金匮》悬饮内痛者用十枣汤下之,遂书:

制甘遂3g大戟3g炙芫花3g

用十枣浓煎为汤,去滓令服,如《金匮》法,并开明每服3g。医家郑仰山与之同居,见方力阻,不听,令减半服之,不下,明日延余复诊。知其未下,因令再进3g,日晡始下。胸膈稍宽,然大便干燥,蓄痰未下。因令加芒硝9g,使于明早如法服之。3日后,复延余复诊,知其下甚畅,粪中多痰涎。遂令暂行停药,日饮糜粥以养之。此时病者眠食安适,步履轻捷,不复如从前之蹒跚矣。后1个月,宋又延余诊治,且曰:大便常五六日不行,头面手足乳房俱肿。余曰:痰浊既行,空隙之处,卫气不充,而水饮聚之。《金匮》原有发汗利小便之法以通阳气。今因其上膈壅阻特甚,且两乳胀痛,不得更用缓攻之剂,方用:

制甘遂3g大戟末3g王不留6g

生大黄9g芒硝9g

一泻而胀痛俱止。宋因询善后之法,余因书:

苍术30g白术30g炙甘草15g

生麻黄3g杏仁9g

令煎汤代茶,汗及小便俱畅,即去麻、杏,1剂之后,永不复发云。余按十枣汤一方,医家多畏其猛峻,然余用之屡效,今存此案,非惟表经方之功,亦以启世俗之蔽也。

〔辨析评述〕

水饮内停胁下,气机升降失调,壅滞不通,不通则痛,故证见胸膈胀痛等症。肺主气,主布津液,饮邪影响至肺,则气化不布,津不上润,故咽燥舌干,肺津不布,大肠津枯,则大便燥结不通。医以五六日不大便,咽燥舌干,误为浮火,投花粉、连翘、玉竹、麦冬、山栀之属,清热养阴,30剂不愈。后又将胁痛膈胀误为肝气,施以沉香、青皮、木香、白芍等,舒肝缓急,仍无功效。曹氏察之脉症:脉双弦,认证为寒饮邪,故宗《金匮》“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之意,用细辛、干姜健运中州,布化阳气,一剂脾运得复,阳气上承,故渴止。但因水饮根株未除,所以胸膈胀痛如故。曹氏继按《金匮》“脉沉而弦者,悬饮内痛”“病悬饮者,十枣汤主之”,而投以十枣汤原方,曾加芒硝,病见显效。1个月后,仍有大便五六日不行,头面手足乳房俱肿等表现,遂改峻剂缓投为汤剂峻攻,痰浊泻下后,用苍白术、甘草补运中州,麻黄、杏仁温肺止喘,终获全效。

〔体会〕

悬饮原为骤得之证,攻之不嫌峻而骤,若稍缓则可为水气喘息浮肿矣。本案挽治之初,曹氏投十枣汤按《金匮》法,嘱每服3g,郑氏为之减半,后虽改投3g,但已成缓攻变生肿喘之症。曹氏再次挽治,采取消饮通腑并施,峻攻猛攻,饮下,势急已缓,则抓住时机,扶正袪邪,可谓认证准确,挽治得法,因能迅速奏效。

45.咳 喘 宿 疾

岳美中

〔案例〕《岳美中医案集》[30]

彭某某,女性,15岁。生后7月,因感冒而遗留咳喘宿疾,每当气候变化,即诱发咳喘,且缠绵难愈,发育不良。及学龄后,一遇劳累,亦每致病发。其父知医,常以小青龙汤、二陈汤等消息治之,10余年屡发屡治,屡治屡发。1970年夏,其父外出,嘱我随时照顾其疾。我在她感冒或劳累发作咳喘时,暂投以疏气降肺之剂,愈后即谆嘱她不间断地服河车大造丸,半年后,体格见壮,到1971年夏季,发育迅速,随之宿疾亦即蠲除。又观察1年,只在1次流感时偶发咳嗽,并未带喘。

〔辨析评述〕

1.气候稍变即喘,一遇劳累即发,且发育不良,可知先天禀赋不足。气候稍变即喘者,必卫阳不固于外,卫气根源于下焦,滋养于中焦,升发于上焦,先天禀赋不足之体卫阳当然不足,故机体抗御外邪能力降低,气候稍变即感新邪。感新邪则肺不降气,加之肾虚不能纳气,故咳喘即发。不感新邪,劳累后即发者,劳累伤肾,肾气不足,因发喘息。肾藏精,肾精所化之气为肾气,肾气主宰人之生长发育,发育不良当责之于肾气不充。综上分析,此患者肾气不足为本,《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治病必求于本”,治本必大补肾气,肾气一复,卫阳充沛,虽有气候变异,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不致稍有变异即感新邪。

2.某医以小青龙汤、二陈汤消息之,此属外感寒邪、内有伏饮之治法,虽屡发屡投,皆不能根治。虽可获暂时疗效。因不知“标”除后再行培补正气治本,所以不能痊愈。岳老洞察标本,发时降气疏肺治其标,愈后常服河车大造丸培本,只需半载,宿疾蠲除。足见治病不求于本,非其治也。

〔体会〕

喘为呼多吸少之疾,肺不降气之喘为实证,夜多难以平卧。肾不纳气之喘为虚证,其喘之特征为“动”则气喘,劳累后即喘,夜多可以平卧。

此案之喘,为肾阳虚衰不能鼓舞卫阳卫护于外,外卫不强,屡感新邪,既非单纯肺不降气之实喘,亦非单纯肾不纳气之虚喘,而是本虚标实之喘。

此案之“本”虚主要临床表现是:稍有气候变异即感新邪,引发宿疾,极易和“营卫不和”“气虚”等相混淆。如认为营卫不和,予以调和营卫则无济于肾阳,非属治本。如认为气虚而投玉屏风散,亦非治本,必认证准而辨析明,发时治标,愈后培先天之本,才能奏根治宿疾之功。

46.痰结肺胃喘咳晕厥

王堉

〔案例〕《醉花窗医案》[31]

刑部主政杨星臣,宁乡人,与余为前后同年,喘咳20余年。每咳甚,或至晕绝不省。医药不啻百数而终罔获效。在星槎侍御处谈及其病,喟然长叹,忧形于色。余问君服何药?星翁云:“医家皆谓余好内阴亏,所服药皆滋补剂。年近5旬,不敢强辩,然心窃非之。”余问:君发嗽时,面赤气急否?曰:实有之,不自知也。次早星翁即来求予诊视,因诊其右寸关脉坚凝而滑,几乎搏指,余则平平。乃曰:滑者痰象也,坚凝者痰结也,见于右部寸关之间,盖顽痰结于肺胃之管。肺为清道,胃为浊道,两道为痰所壅,故甚则晕厥也。此病非汤剂可疗,非礞石滚痰丸下之不可。星翁曰,岐黄家畏礞石如砒毒,何可入口?余曰:然则先贤留此方,为毒人耶!君试服之,如误,当甘庸医杀人之罪。星翁见余言确有定见,乃市3钱服之,卧后觉胸膈烦扰,欲吐不吐,不移时,中脘漉漉,解下黑秽数碗,倦而归寝,爽适异常,至晓而若失矣。急驱车揖余,谢曰:“奇哉!奇哉!君有胆有识,3钱药去数十年之病,孙思邈之神奇,不是过也。诸医谓余阴亏,抱此不白之冤久矣,得君并雪是耻,感铭何既?”至今函札往来,犹时时道谢也。

〔辨析评述〕

1.喘咳病,咳甚则晕厥已20年。某医判为房劳过度肾阴暗伤而用滋补,投药不下百数剂,终皆罔效。王氏只抓住“发嗽时,面赤气急”,“右寸关脉坚凝而滑,几乎搏指”两个主症,竟断为实证。脉滑为痰象,坚凝为痰结!右寸关脉为肺胃脉,顽痰扰于肺胃之管。肺为清道,胃为浊道,痰壅肺胃,故发嗽时面赤气急。痰壅肺胃,清阳不升,浊阴难降,暴发晕厥。投礞石滚痰丸坠顽痰,使清窍开、肺壅宣,咳喘晕厥得痊。前医片面以患者“年近5旬”、“好内”臆断为阴亏,未能充分运用四诊手段调查临床表现,凭主观想象误用滋补,越滋补痰越生,顽痰越坚,其结局非但未能治病,反倒“致”病,岂不悲哉!

2.喘病为呼多吸少之症,肺主呼气,肾主纳气,喘疾关乎肺肾两脏,临床所见,虚实皆有。一般而言,误将虚证判为实证,虚其虚者,不乏其例。如何鉴别喘之虚实?虚喘之特点是动则气喘,静止时形若常人,实喘则不动亦喘,喘时上气而急,虚喘尚能平卧,实喘多依息不得平卧,虚喘舌苔薄少或光净,实喘则舌苔多见厚腻。本案前医辨证虚实颠倒,实作虚治,实其实,酿成顽痰痼疾;后医根据主症,立作鉴别,且能辨出顽痰作祟,药到病除。

3.本案复杂之处在于咳而晕厥。前医或以为患者多室妾“好内”,按“色厥”投以滋补。王氏则按“痰厥”处以豁痰。前者认作“虚”,后者判作实。

色厥之证,多见于先天不足,元海根微之人,又房室无节,纵欲竭情者,《景岳全书》云:“以其精去于频,而气脱于渐,故每于房欲后二三日之后,方见此证。第因其病不在即,故不以此为病,兼之人多讳此,而不知中年之后,多有因此而病者,是皆色厥也。”大概前医以患者“好色”,又年过5旬(中年之后),因此判断为色厥,但晕厥发生与房事的关系并未察询,又以何为凭?

痰厥多因痰浊素盛,或因嗜食酒酪肥甘,脾失健运,积湿生痰,复因咳喘气逆,痰随气升,壅阻气机,清窍为之闭塞,遂发生晕厥。痰厥之辨证,临症颇难,往往是明痰(如发作时呕吐痰涎,喉中痰鸣等)好辨,暗痰难寻,临床上,当结合苔腻、脉滑等作出判断。本案根据咳时“面赤气急”“脉坚”“搏指”,断为实证,结合脉象认作痰厥,攻顽痰,肃肺胃,而见奇功。

〔体会〕

辨证必须依靠四诊方法作充分调查,从四诊症状中抓出主症,并围绕主症进行辨证,不可主次不分,抓住一点不及其余,乃至得出相反结论,辨证首当明辨虚实,再定寒热,病性不清,难免出现南辕北辙之误。

47.食管上端慢性溃疡

许履和

〔案例〕《许履和外科医案医话集》[32]

沈某某,男,57岁。

患者于晚餐时不慎被鸭骨卡伤食管,引起疼痛,吞咽困难。曾在某医院做食管镜检查,见食管入口处后壁黏膜隆起,疑为“食管入口新生物”“异物性肉芽肿”。后又在某军区总院做第二次食管镜检查,认为“病变就在食管开口之后壁,仅见黏膜表面不平,有充血及炎症反应,未见隆起的肉芽组织,触及容易出血”。病理切片报告(-)。此后食管疼痛更甚,吃流质饮食亦感困难。相继在南京某医院肿瘤科及上海某医院作食管钡剂透视、造影、摄片,均未见癌变。得病后,曾用多种抗生素和磺胺类药治疗,引起过敏反应,如出现急性喉炎,面部神经性水肿,发热(T39.3℃),白细胞增高(16 000/立方毫米)。以后改服中药治疗,全身衰弱情况虽有所改善,但食管炎症仍未消除,咽喉及食管部位感觉痛、胀、干,多次间接喉镜检查,在披裂水平中线偏左红肿,见溃疡缘,两梨状窝有积脓。患者在1年零8个月过程中,曾到一些大城市医院治疗均未能奏效,精神上甚感痛苦。后经介绍,来本院门诊诊治。既往有左上肺结核(大部硬结),慢性支气管炎、轻度肺气肿、肺心病、冠心病、高脂血症。

初诊:咽喉干燥疼痛,食管内亦感发胀、干涩、刺痛,只能吃流质饮食。睡眠不佳,形体消瘦,面色少华,舌前半光剥而有裂纹,根中布黄苔。此病因骨鲠受伤,炎症经久不愈,津液从此渐亏。遂拟清热生津之中,佐以和伤生肌,做成丸药噙化,以观动静。

大生地30g玄参30g麦冬30g

银花30g连翘30g桔梗15g

生甘草10g丹皮30g川贝30g

白芍30g柿霜30g参三七30g

孩儿茶10g

上药共为细末,炼蜜为丸,每粒重3g,每次噙化1粒,1日4次。

二诊:上药服23天,咽中干燥及食管干涩均有好转,舌苔根中黄腻已化,但仍只能吃流质饮食,食管尚感发胀,咽部还觉疼痛,两腿软而无力,面色少华。原方加天冬、女贞子、旱莲草各30g。仍如上法为丸。

三诊:咽喉干燥,食管干涩续有减轻,精神好转,体重增加2kg。因口唇麻木,左颈淋巴结肿痛,左侧耳鼻气塞,左眼眶发麻,眼球有欲突之感。而于原方中再加入夏枯草30g、牡蛎30g、蛤壳30g、青黛30g。

四诊:咽喉干燥,食管发胀、干涩、刺痛感已大有好转,且能吃软面稀粥(每天能吃新秤400~450g),面色转华,体重增加(又增加1.5kg),睡眠、二便正常,脉亦缓和有神,再以原法施治。

五诊:咽喉食道症状尚稳定,口唇麻木亦减轻。近日胃口欠佳,右脉虚弱,余症未见动静。再以原法增损。

大生地45g玄参30g天麦冬各30g

丹皮30g川贝30g柿霜15g

北沙参15g孩儿茶10g沙苑30g

女贞子30g旱莲草30g石决明45g

人中白15g(漂净煅)阿胶珠15g橄榄核炭6g

制法、服法同上。

六诊:咽喉干燥、疼痛,食道发胀、干涩、刺痛基本消失,半流饮食通过亦无隐痛,其余诸症亦渐见好转。再以原方配两料,以资巩固。

随访:患者服完第六料后,因咽喉及食道症状完全消失,而自动停药。以后即能吃软食和菜肉末包子。又半年恢复普食,吞咽如常,面色红润,精神亦好。至今未见复发。

〔辨析评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