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呢。”里面的声音只答了三个字,便是脚步离去的声音。
刘縯只得作罢,坐在台阶上干等。他怕申徒臣又从后门进府自己不知道,便隔不多长时间打门问一次,半天的功夫,竟问了三、四次。
总算到了天黑,寻常人家吃过晚饭的时候里边的人才回道:
“老爷回来了!”
刘縯一阵惊喜,忙说道:
“请开门,我要见申徒老爷。”
“是看病吧?老爷说了,他今天乏了,明天再来吧!”
“我家中有病人,奄奄一息,求你们行行好吧!”刘縯几乎是哭着说。
“少啰嗦,惹恼了老爷,你明天就是来了也不给治。”话音刚落,便是脚步离去的声音。
“唉!”刘縯用拳头狠狠砸在门上。
“怎么办?”他在心里反复问自己,恨不能翻墙而入,把那申徒臣抢出来,可是母亲临行前反复叮嘱,不准他动粗,而且这样做也不是君子所为,惹恼了郎中,他更不会去给父亲治病。
刘縯呆呆地坐了半天,只好起身往回走,回到客房,晚饭也没吃,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发呆。
“笃笃笃,”突然一阵轻轻地敲门声传来,刘縯没好气地问道:
“谁?”“刘公子,是我!”门外传来王姑娘的声音,刘縯不知道她这么晚有什么事,忙起身去把门打开。王姑娘走进房内,随手把门关上。刘縯一怔,却听她问道:
“公子去哪里了?”
“还不是去请那个申徒臣。”刘縯老老实实地回答。王姑娘一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便知道了结果。俏脸儿一红,道:
“都怪小女子没告诉公子。公子不是本地人不知道申徒臣的良善。今天他出诊的这位马美人得的是花痴病,看见男人就当作她以前的情郎,申徒臣最喜欢给她治病,一去就是一整天,而且分文不收。晚上回来,任何人也休想再请他出诊。”
刘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郎中,忍不住骂道:
“想不到医门中人竟有这样的败类。”骂过之后,忽见王姑娘还站着,忙起身道:
“小妹妹,请坐。”
王姑娘点点头,红着脸儿在床边坐下,抬头看着刘縯,美目中闪烁着羞怯的光。低声说:
“公子真是个好人,小女子今天得识公子真是今生有幸。”
刘縯长这么大,天天只知道习文练武,将来好建功立业,从来没有和年轻女子坐得这么近,也从来没听过这么温柔的话。他脸儿胀得如红布,局促不安地道:
“我也没做什么,姑娘……何出此言?”
“公子,你是天下最好的人,小女子我……”王姑娘面红耳赤,嗫嚅了半天才道:
“公子,你看,小女子……好看吗?”
刘縯低着头,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姑娘虽然衣衫破旧,却天生丽质。”
“我……”王姑娘脸儿更红了,丰满的胸部剧烈地起伏着,嘴里喘着粗气,身子往刘縯身边挪了挪,声如蚊蝇,道:
“公子恩德,小女子……无以回报,想和公子……”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将整个娇躯歪在刘縯肩上。
刘縯还是个风月场上的雏儿,如何禁得起姑娘的似水柔情,双臂竟情不自禁将那温润的身子揽入怀里。
“公子,小女子今晚就是你的人了。”王姑娘似乎不再羞怯,将滚烫的香唇慢慢地封住刘縯的嘴,轻轻地蹬掉鞋子,慢慢移到床上来。
刘縯恍惚中也跟随着姑娘的身躯躺到床上,火样的激情使得他把姑娘搂得喘不过气来。
“公子请稍等。”
王姑娘轻轻挣开刘縯的搂抱,小嘴里喷出火热的气息,纤纤玉手,慢慢地解开衣带,把衣衫脱下,霎时,一个刚刚从乳汁浸泡过似的胴体出现在刘縯面前,刘縯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公子,来吧!小女子今晚就是你的人的。小女子愿意让你快活。让你忘掉心中的忧伤和烦恼。”王姑娘美目大胆地盯着刘縯帮他解衣。
“我的忧伤?我的烦恼?”刘縯喃喃自语,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压抑着他,使他放不开情怀的因素。父亲刘钦病卧在床,奄奄一息的情景闪过眼前。
“不,”他突然大吼一声,猛地将怀抱中的温润之躯推开,叫道:
“我不能,我要去找申徒臣,我要救我爹,你走吧!”
“公子,我……”王姑娘又羞又恼,飞快地抓起自己的衣服披上,然后跳下床,往外跑去,可是,到了门跟前,却又站住了,回头看着刘縯。
“快滚,你这不知羞耻的女人!”刘縯眼中冒火,大叫道。
“好,我走!”王姑娘双目中流下委屈的泪水,说道:“公子放心,小女子不会死乞白赖地呆在这儿。可是,小女子有几句话说给公子听,求公子让小女子说完再走,行吗?”
刘縯没好气地说道:
“有什么话快说!”
“也许公子以为小女子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可是公子知道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子的艰难吗?小女子一向守身如玉,今晚想把清白之身给了公子以报答公子的恩德,可是,公子却……岂知公子今晚不要小女子,小女子明日也难保这清白之躯。小女子第一眼看见公子,就知道公子是个好人,就喜欢上了公子。因此,小女子就大胆地来找公子。如果能和公子有一夜云雨之情,明日上刀山、下火海,也于愿足矣!”
“姑娘,你说什么?”
刘縯听得稀里糊涂,但看出姑娘是一片真情,不似自己所说的水性杨花。
“公子,祝你做个好梦。”
王姑娘饮泪说道,转身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刘縯辗转反侧,一夜没睡,看看窗外天色已亮,急忙起床,胡乱洗了把脸,便往外走。刚到楼下,却见王姑娘正背着母亲,一步一摇地往外走。他赶紧赶到跟前,说道:
“姑娘,还是我来背吧!”
王姑娘却头一梗,冷冷地说:
“谢公子美意,小女子能行。”
刘縯知道她在生昨晚的气,想想自己那样对待一个痴情的姑娘,顿觉英雄气短,只得一改平日的高傲,陪着笑脸说:
“我这里给姑娘陪礼了。”说完,躬身一揖。王姑娘眼圈发红,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不料,这一分神,脚下一滑,身子一歪,眼见着要把母亲摔倒,刘縯慌忙双手接过老人,背在自己身上。说道:
“小心摔着老人家,还是我背吧!”
王姑娘心疼母亲,一声不吭。刘縯知道她是去申徒臣家。也不多问,背起老人就走,王姑娘忙紧紧跟上。
不多时,便到申徒臣的府邸门口,王姑娘慌忙拿出一个棉褥子,铺在台阶上,帮着刘縯把母亲放下,坐在棉褥上。这时,天已大亮,已有十多个病人等候在门口,其中有三、四个年轻的姑娘和少女。申徒臣的大门仍紧闭着。
众人大约等了半个时辰,那扇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众人慌忙站起身,争相往里挤,王姑娘和刘縯一边一个搀扶着老人往里走。
申徒臣的诊病地点就在院子当中的大厅上,两旁是耳房,窗户全用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当众人走进大厅的时候,申徒臣已经坐在正中的桌子后面,挨个打量走进来的人。
刘縯一看那申徒臣,三十多岁的年纪,粉嘟嘟一张脸,白白嫩嫩,眼角发青,嘴唇发紫,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就是这种人,凭着祖上传下来的秘方,居然能治病救人,老天爷也太不公道了。
申徒臣却不知道刘縯怎么想,他像往常一样把所有病人和家属扫视一遍,目光落在几个年轻的姑娘和少妇的身上,然后把眼皮一翻,目光定格在王姑娘身上。
王姑娘像是被针刺似的哆嗦了一下,但是为了给母亲尽快治好病,她还是往前挪了挪,希望郎中能先为母亲看。
“这位姑娘,你看什么病?”申徒臣从桌子后面走过来,眼睛笑得迷成一条缝。
“先生,不是小女子看病,是我母亲。”王姑娘尽量躲开他的目光,回答道。
申徒臣仔细地看看老人口、舌、眼,又摸了一会儿脉息,目光又落到王姑娘胸前道:
“这是忧郁之疾,已病入膏肓,除了我这儿的祖传秘方,无人能治好。不过,治好病,姑娘如何酬谢我呢?”
王姑娘低下头,强忍泪水答道:
“小女子明白先生的规矩,只要您能救娘的命,想要怎样都可以。”
刘縯一听,大吃一惊,这叫什么话,他忍不住大声说道:
“先生,治好了老人的病,您要多少酬金,在下付给你就是。”
申徒臣吓了一跳,眼皮一翻,问道:
“你是什么人?”
“我是来请先生给家父治病的。”
申徒臣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你就是这样请郎中吗?告诉你,你的银子在这里不顶用,老子今天不干了。”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刘縯怒道:
“为人医者,有你这样的吗?”
王姑娘慌忙一把拉住申徒臣的衣袖,跪倒在地,哭道:
“求求您了,先生救我娘一命吧!”一边又转脸瞪着刘縯道:“刘公子,治病救人要紧,少说一句吧!”
旁边的病人和家属也纷纷说道:
“是啊,气走了郎中,谁来治病救人?”
刘縯强忍着一口气,没再说话。申徒臣赚足了面子,才转过身来说道:
“姑娘请把病人带到内室诊治。”
“不,先生,”王姑娘忙用手一指刘縯道,“这位公子是远道而来,家中有病得奄奄一息的父亲。”
刘縯慌忙一揖道:
“在下恳请先生给大家诊治后辛苦一趟,救家父一命。在下一定多付酬金,并感激不尽。”
“不去,不去!”申徒臣不等刘縯说完便摇着头说,“你没瞧见这么多的病人吗?”
“在下是说,等先生诊治完病人。”
“那也不去。老子不缺钱花,别拿银子压我!”
刘縯再也忍不住,大声斥骂道:
“申徒臣,你没有人性,还算人吗?”
王姑娘一见,慌忙劝住刘縯道:
“公子别急,小女子有办法让先生随你去。”
申徒臣乃一方豪族,家财万贯,何曾受人责骂过,粉脸一变,叫道:
“来人,把这个撒野的东西赶出去!”
大门外的家奴立刻跑进大厅。
“先生,且慢!”王姑娘突然喊道,先低声对刘縯道,“先照顾好我娘。”说完,径直走到申徒臣跟前,伏在他耳根低语几句。申徒臣立刻眉开眼笑,连声说:
“好,就依着姑娘。”
王姑娘走回来,搀扶着老娘,向刘縯凄然一笑道:
“公子稍候,小女子带娘进去诊治。”
说完,扶着老人向内室走去。
刘縯只得耐心地等候。他的心里有着种种解不开的疑团,王姑娘的许多言行令人难以理解。还有父亲的病现在怎么样了,家中没有了自己和爹的照顾,会怎么样?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焦急地看着那扇内室的门。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王姑娘才扶着母亲走出来,她脸色绯红,头发也有些零乱,低垂着头,似乎不敢看每一个人。申徒臣则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刘縯发现王姑娘只顾低头扶着老人往门外走,忙迎过来,帮她扶着老人,着急地问道:
“王姑娘,老人家的病治得怎么样?”
王姑娘一言不发,只往前走。刘縯心知有异,只得跟着往前走。到了申府门外,他知道王姑娘肯定要回客栈,便不由分说,背起老人就走。
到了客栈,刘縯刚跨进门里,忽听老人在背上说道:
“快,快放娘下来!”
“娘,你说话了!”王姑娘听得清清楚楚,惊喜交加,不知是委屈还是激动,泪水哗地就下来了。
刘縯把老人放在床上躺好,老人又低声说:
“娘想喝水。”
王姑娘的心里欢喜,脚下生风,飞快地跑出去,端着一碗开水进来,一点点地喂开水。
“娘已经两天不能说话了,如今能说话了,娘的病会好了。”王姑娘一边喂水,一边兴奋地说。
刘縯也深受她的感染,但一想到卧病在床的父亲,不由长叹一声。王姑娘听见恍然大悟,慌忙放下碗,对她娘道:
“娘,您先歇息一会,我陪公子出去一下。”
老妇人点点头。
王姑娘忙拉起刘縯出了房门,往楼上走去,边走边说道:
“公子,赶快收拾行李,带申徒臣去救你家那位老爷。”
刘縯不解地道:
“申徒臣答应去给我爹治病?”
王姑娘点点头。说话间两人已走进刘縯的客房内。刘縯不解地问道:
“王姑娘,你用什么办法使他答应的?”
王姑娘脸色陡变,刚才的喜悦之色一扫而去,羞愤委屈一齐涌上心头,一下子扑到刘縯的肩上,失声痛哭起来。
刘縯心头一惊,联想到她走出申徒臣内室时失魂落魄的样子,耳边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她说过的话:
“公子今晚不要小女子。小女子明日也难保这清白之躯。”
他仿佛一下子明白过来。
“你……你用自己的清白之身跟那畜牲……你怎么这么傻?”
王姑娘摇着头泣道:
“小女子又能怎样,那个畜牲一贯如此要挟贫家女子,宛城人谁不知晓。又能怎样?”
“这个畜牲,难道就当着老人家的面……”
“不,他先哄骗我娘呆在屋里,然后带小女子从另一扇小门走进另一间屋里。小女子为救娘的命,只好任由他所为。”
“畜牲!我一定要杀了他。”刘縯再也忍不住,推开王姑娘就往外走。王姑娘慌忙拉住他道:
“公子,千万不可鲁莽行事,公子还要靠他治那位老爷的病呢!那畜牲此刻恐怕已诊治完病,公子速带他去府上救人,勿以小女子为念。”王姑娘一边流泪说着,一边把刘縯往外推。
“唉!我怎么这么笨呢?”刘縯懊恼地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脑袋。王姑娘已经多次或明或暗地向他诉明自己凄惨的境遇,可他就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如果早点儿知道,他一定不顾一切地阻止她。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为了病卧在床的父亲,他还得恭恭敬敬去请那个畜牲。
“姑娘,大恩大德我刘家永世不忘。”刘縯躬身一揖,从不流泪的他今天第一次落了泪。然后毅然转身走去。他不敢再回头看一眼,生怕一回头,自己的目光再也不能从姑娘惨淡的泪光中移开。
申徒臣不愧名医之后,不消一个时辰,便把所有的病人诊治一遍,打发走了。刘縯赶到的时候,他正在洗手,一见刘縯进来,便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就是那位刘公子?姑娘的面子我总是要给的,姑且随你走一遭,不过这诊费……”
刘縯双目如电盯住那张粉嘟嘟的脸,恨不能把他撕成碎片,但是为了父亲,他还是忍着。但面无表情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