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龙腾砚
12075400000005

第5章 生死三重门(4)

“小点声,别吓着它。”秦童狠狠地踹了年轻男子一脚,又带人去抓。狮猫倒也灵巧,纵身蹿进了一座民宅。秦童指着民宅喊:“拆了它。高的地方都拆了,别摔着我的绣球——”

“哗啦”,众家奴蜂拥而上,扒房揭瓦。主人苦苦哀求,却被疯狗般的家奴一通拳打脚踢,昏死过去。

(二)引猫入室

虽说只看了一眼,赵学庵便断定秦童豢养的狮猫不是一般的品种。

据说,早在唐永徽年间,阿拉伯王国使节造访,带来了波斯猫。波斯猫落户中土,与本地猫杂交后产下的后代就叫狮猫。由于狮猫繁殖力极低,且难饲养,因而有“稀世珍兽”之称。到了宋神宗时候,太后豢养的狮猫死了。太后大为悲痛,特意打造了一口金棺,隆重安葬,并召集数百僧侣日夜诵经超度。秦童为了一只猫大动肝火,当在情理之中。

稍作盘算,赵学庵看向唐顺,附耳交代一番。唐顺听罢,不由皱紧了眉头:“大人,请恕我直言,你这么做不是拍马溜须招人骂吗?”

“闭嘴!”赵学庵阴脸呵斥:“按我的吩咐,速速照做!”

见赵学庵生气,唐顺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了。他前脚一走,赵学庵便颠颠地跑到秦童跟前,长施一礼说道:“下官乃临安新任知府赵学庵,不知能否帮上小姐的忙?”

“你来的正好,快让你的人找绣球啊!”秦童“孙仗爷势”,颐指气使。恰恰此时,只听“轰隆”一声闷响,又一堵高强趴了窝。瞅着满街鸡飞狗跳,百姓们哭爹喊娘,秦童突然咯咯大笑,连称好玩。

好玩?赵学庵眼前一亮,指向不远处的一座院落说:“小姐,那儿,下官好像看到你的绣球滚进去了。”

“追!”命令一下,家奴们又奔向那座宅院。不消片刻,整座院子又被折腾了个墙倒屋塌。可闹到天色渐黑,依然没抓到逃跑的狮猫。秦童指着赵学庵劈头盖脸地耍赖:“你说你是知府,怎么连只猫都找不到?我给你两天时间,要再找不到,我让爷爷摘了你的乌纱帽!”

知府抓猫,有伤大雅。赵学庵赔笑说:“小姐,下官已经尽力了。适才你拆的那房子,就是下官购置来安顿家眷的。为了让您高兴,咱拆!”

“少废话!”秦童不依不饶:“小老头,就两天,必须找到我的绣球!不光要找到,还不能少一根毛!哼,要少一根——”

“咋办?”赵学庵等到的下文是:“少一根,我拔你一撮头发,生拔;猫要死了,你得陪它去!”

这也忒狠了吧?赵学庵暗暗苦笑:“引猫入室,拆房扒屋,本想博人家开心一乐,不料却招来了杀身之祸!”

(三)上门讨猫

小姐有命,赵学庵只能照办。接下来的两天,赵学庵派出多路人马挨家挨户地寻找、搜捕,就差挖地三尺了,也没瞄到“绣球”的影儿。

第三天一早,赵学庵刚刚洗漱完毕,秦童便打上门来:“小老头,限期已过,绣球呢?”赵学庵支支吾吾:“小姐息怒。晌午,最迟晌午,下官定给您个说法。”

“行,本小姐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你的说法!”

别看秦童是个黄毛丫头,可耍起姑奶奶的威风来也真够可怕的。赵学庵急得狗咬尾巴团团转,一个劲地念叨:“唐顺啊唐顺,你快点回来吧。你要再不回来,我这脑袋可要秃了。秃了不打紧,万一被‘咔嚓’了,想安都安不回去!”心越急,时间过得越快。似乎只是一晃的功夫,午时到了。

秦童瞥着赵学庵,冷哼:“小老头,说法呢?”

“再等等,再等等。”赵学庵讪笑:“快了快了。眼下全城戒备,就算您的绣球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城去。”

“快了?你不是在糊弄本小姐吧?”眼瞅日头偏西,秦童娇叱:“小老头,你还让我等到何时?来人,摁住这个小老头,我要薅毛解闷!”

“且慢——”,紧要关头,一个人急匆匆闯进。

赵学庵抬头一看,悬在嗓子眼里的心总算落了地:师爷唐顺终于回来了!

“唐顺,我吩咐你的事情办妥没有?”赵学庵急问。唐顺不冷不热地回道:“办妥了,我已送至后堂。”

也难怪唐顺气不爽。唐顺生性正直,最看不惯富家子弟欺压百姓。他跟随赵学庵,本以为赵学庵能为百姓做点事,可万万没想到为了讨好秦家人,赵学庵竟也点头哈腰,趋炎附势!

“好,太好了!”赵学庵擦擦满脑门的冷汗,冲秦童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小姐,你丢的狮猫叫‘鞭打绣球’,对吧?据下官所知,‘鞭打绣球’不过是狮猫中的下品。”

“胡说八道!”秦童横眉立眼地反驳:“本小姐的绣球是临安城最高贵的品种,价值连城——”

说着说着,秦童已跟随赵学庵步入后堂。抬眼一看,秦童顿时失声叫出了口:“呀——”

(四)猫命关天

让女娃秦童万分惊讶的,是一只关在笼中的狮猫!

但见这只狮猫身体雪白,长尾如墨,正是民间难觅的“铁枪拖玉瓶”,远比秦童丢的“鞭打绣球”珍贵。

赵学庵笑道:“小姐,这只‘铁枪拖玉瓶’,是不是胜过你的‘鞭打绣球’?”“是,是。”一缓过神,秦童便欢喜不已地回道:“小老头,这狮猫本小姐带走了。回到家我就让爷爷给你升官——”

“升官倒不必,只要小姐喜欢。”赵学庵接着说:“刚才下官多言,‘鞭打绣球’乃狮猫中的下品,这‘铁枪拖玉瓶’,也仅是中下品而已。”

“莫非,你还有中品,上品?”稍一愣怔,秦童看向赵学庵。赵学庵依次揭开了并列一排的笼子。一时间,秦童看傻了眼:有周身雪白、背横黑纹的“将军挂印”,有背黑而腹白的“乌云覆雪”,还有黑毛白爪的“踏雪寻梅”……特别是其中那只左眼碧蓝右眼橙黄、宛若宝石般晶莹剔透的“鸳鸯眼”,绝对称得上是狮猫中上上品!

“小老头,我都要了!”秦童眉飞色舞,全然不见了跋扈之气。既然秦相的孙女看中,岂有不送之理?赵学庵乐不得地应了。孰想半月没到,“铁枪拖玉瓶”竟逃出秦府,蹿入了怡红楼。得此消息,赵学庵马上带人赶去,将怡红楼围了水泄不通。

老鸨扭臀摆胯地贴来,嗲嗲地说:“大人,是姑娘惹你生气了?我这就把她找来,给您赔罪——”

“走开!本官不找姑娘,找猫!”喝罢,赵学庵又低声说:“对不住了,猫命关天呐。你瞅,秦家大小姐在那儿盯着呢。你也知道,为了那只该死的‘鞭打绣球’,她把本官的府宅都给折腾个稀巴烂。您要想活命,快点溜吧。”

“想想也是,堂堂知府的家都保不住,更别说我这窑子了。”老鸨倒是个明白人,乖乖地闪了。赵学庵一挥胳膊:“搜!能摔着猫的高地儿,统统拔掉!”

“噼里啪啦”,半柱香的光景,怡红楼塌了架。说来活该龟公倒霉,慌乱中愣把“铁枪拖玉瓶”的爪子给踩断了!秦童哪里肯让,粉脸一沉:“烧——”

这把火刚烧过几天,“将军挂印”又翻墙越院,溜进了城东的大赌坊。有个赌徒输红了眼,一脚就将猫的九条命给踢掉了八条。结果,大赌坊也被烧成了废墟!出人意料的是,一个月后,“踏雪寻梅”也钻进了临安城盐帮的老巢……狮猫接连惹是生非,师爷唐顺慢慢瞧出了端倪。这日难得清闲,唐顺难为情地说:“大人,那日我跟我怄气,是故意回来晚的。你……不记恨我吧?”

“我赵学庵又不是宰相,没肚里撑船的气量!”赵学庵故作板脸,回道:“因为你怄气,那个疯丫头差点揪了我吃饭的家什!明天一早,我罚你带人去钱府抓猫!记住,折腾得越狠越好!”

钱府,可是临安城首屈一指的大户。钱家主人为富不仁,鱼肉乡里,没少作恶。唐顺迟疑地问:“人家要不让进门,我是不是说:‘知府家都被拆了,你算啥?’还有,大人你咋知道狮猫要去钱府?也真怪,这狮猫怎么不去百姓家,偏偏去妓院赌坊和大户人家串门?”

“赵大人,今夜,是不是该‘将军挂印’出面了?”

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他去赵学庵老家山东临清取猫时一同跟来的养猫人。放眼中土,唯有临清狮猫最为乖巧、出色。看着养猫人手中的柳笛,唐顺登时恍然:赵大人“攀附权贵”,意在借猫整饬风化,惩处恶人。也是,别看咱的后台是个丫头,可这丫头的爷爷牛着呢!

而更让唐顺难以置信的是,养猫人怀里抱着的那只狮猫,居然是“后台”秦童走失的“鞭打绣球”

(一)碧云岭杀机

至元27年初春的一天午后,年方26岁的年轻人谢景行骑着快马刚踏上碧云岭,便听一声刺耳的唿哨响起。

糟糕,有强人!不等谢景行打马飞逃,就见三个手持弯刀的蒙面强盗从参天古树后冷不丁地蹿出。快马受惊,扬蹄嘶叫,径直将谢景行摔落马下。等他骨碌碌地滚出几丈远想爬起来时,忽觉脖颈一凉。

是刀架上了吃饭的家什。谢景行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冷汗迭出:完了,这下小命要交代了。不成,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弄清楚是谁搬了自己脑袋的家。可不待他开口,对方倒抢了先:“呔,你是何人?快把银子拿出来!”

“我是何人?”谢景行不觉眼前一亮。“这还用问吗,看我骑的马穿的衣服,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我是个驿丁,信使。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你们不能杀我。”心下想着,忙说:“三位大爷,我是……是个信使。信使只送书信,不送银子——”

“少聒噪。没银子,那就把命留下!”其中一个凶悍的家伙一把扯下谢景行背着的信袋,开翻。可将信袋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抖出几封书信,没找到半两纹银。旁侧的胖汉牛眼一瞪,瓮声瓮气地嚷:“大哥,干脆剁了他,抢马!”

马是好马,能值不少钱。强人使个眼色,恶狠狠地举刀便砍。眼见逃生无望,谢景行双眼一闭,硬挺着挨刀。刀光闪过,痛叫声起。谢景行以为是自己发出的叫声,可转念一想,不对劲,脑袋掉了,哪还能喊痛?惶惶地睁眼一瞅,当即发了蒙。地上横着把弯刀,三个强人已逃之夭夭,不见了踪影!

迟疑间,身后传来了一声沙哑的询问:“年轻人,你真的是信使?”

谢景行仓促回头,一个年约五旬、满面虬须的男子映入了眼底。男子的手里,还握着几粒石子。不用说,是他打跑强人救了他。谢景行紧忙道谢,连声说:“多谢恩人相救。在下谢景行,是,是个信使。敢问恩人高姓大名?”

男子一听,突然老泪纵横,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谢景行,哽咽失声:“上天有眼,总算让老夫在有生之年盼到了你!年轻人,快告诉我,你是哪个驿馆的?鸡鸣驿、乌龙驿、飞云驿还是清水驿?”

什么鸡鸣驿,乌龙驿?谢景行一头雾水。这些驿馆,他从没听说过。正琢磨该如何回答,却见男子眼现疑惑,陡然出手扼紧他的脖子,嗓音里也含满了浓浓杀机:“你不是信使,你是鞑子的细作。老夫这就杀了你——”

(二)幽谷风呜驿

日落时分,拐来拐去,谢景行被男子带进了一座人迹罕至的幽谷。令谢景行惊讶的是,在一片隐秘的松林里,竟伫立着一间残破的石屋。屋门正上方的石匾上,镌刻着三个大字:风呜驿。

男子叫卫风。他没有杀谢景行,是因为看到了谢景行信袋里加印勘合的信件。勘合和火牌又称邮符,是驿馆使用的凭证。官府和民间传书要看勘合,兵部急件要看火牌。此外,在谢景行骑乘的快马屁股上,卫风还看到了一个“驿”字。

走进石屋,卫风阴沉着脸,沉默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开了腔:“谢兄弟,你没骗我吧?”

“卫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报答还来不及呢,怎会骗你?”谢景行回道:“如今的天子是蒙古孛儿只斤家族的元世祖,你说的什么乌龙驿、飞云驿早就废弃了。”

“这么说,理宗皇帝也归天了?”卫风又问。谢景行连连点头,“别说理宗,就连度宗、恭帝、端宗,还有元太祖、太宗和宪宗也都驾鹤西去了。”

谢景行所言的宋度宗、恭帝和端宗,是南宋王朝的天子,时至今日,元朝的皇帝也已换了七八茬!这也难怪,卫风当上管理驿站的小官捉驿那年只有19岁,是宋理宗景定2年,而眼下已是元世祖至元27年。整整30年,卫风都窝在幽谷坚守风呜驿,又哪知战火已熄,连天下也换了主子!

“唉,世事难料。30年了,我说怎么就盼不来一个信使?”卫风喃喃自语。谢景行也唏嘘不已,想当年,蒙古铁骑长驱直入,气数已尽的南宋王朝一再龟缩南逃,哪还顾得上一个小小的幽谷驿站?“可是,既然久无音讯,你怎么不走?”谢景行疑惑地看向卫风。卫风霍地起身,逼视着谢景行,问:“你此行要去何地?又是为谁送信?”

“我,我……”谢景行支支吾吾,闪烁其词:“我要去临渝。卫大哥,我只是个信使,只管送信,别的都不清楚。”

卫风紧皱眉头思忖半晌,让谢景行用了些野果兽肉,随后带他去了客房休息。次日一早,卫风取出一封加印有“五百里”字样的密件,一字一顿地问:“谢兄弟,驿站的规矩,不必我多说吧?”

“不用。但凡标明四百里、或者五百里、六百里字样的,当是紧急公文,要求驿丁快马加鞭,星夜兼程,一旦延迟,就要治罪。”接着,卫风说出了一个地名:龙家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