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虫儿虫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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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萤火虫疼了 也会哭泣

“听说那瘸子一家的养鹅场是初中生放的火。”

“初中生?怎么会?”

“唉,还不是那个瘸子得罪旁边初中学校里面的几个混混。”

“知道是谁吗?”

“谁知道?现在的小孩贪玩,不分轻重,这下好了,闹出事来了吧。”

“真惨,听说那个瘸子一直抱着鹅在哭。”

“是啊,本身自己是个废人了,好不容易自己开个养鹅场,结果被几个初中生给烧了,真是作孽啊!”

……

两个买菜的欧巴桑聊完之后,问候了一下,各自走开,另一头,谢萤悄悄把头探出来,双手紧紧抓住书包带,咬着下唇,望了望两个大婶离开的方向,思考了一下,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去。

“奶奶!奶奶!”

一推开家的铁门,谢萤迫不及待的叫着奶奶。

“奶奶?”

谢萤跑进厨房,看见正在炒菜的奶奶。

“阿妹放学了,待会就能吃饭了。”

“奶奶,我听外面的人说爸爸的养鹅场被人烧了。”

正在炒菜的奶奶一听到谢萤的话,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继续炒菜,头也不回的说。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奶奶,爸爸的养鹅场真的被烧了吗?”

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谢萤被奶奶回头一瞪,安静了下来。

人家只想多点知道爸爸的情况嘛!谢萤委屈的低下头。

“小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给我去写作业!”

意识到奶奶脸色不对的谢萤,想开口再问奶奶怎么了?想了想还是把嘴巴闭上,垂头丧气往房间走去。

唉。离去少的谢萤明显听到奶奶的叹气声。

停了停手中炒菜的动作,老妇人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满皱纹的双眼开始湿润,时不时吸鼻子的声音。

命真是苦,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才要这样惩罚我们这一家子。老妇人无奈的再叹了一口气,盛好菜,放在桌子上。

养鹅场被烧,谢萤才读小学,一直到六年级的时候,才从堂婶那边得到认证,在此之前,谢萤一直不敢肯定,也不敢乱问,直到堂婶无意说起的那一天。

“听说你爸一直抱着鹅在哭,养鹅场整个被烧得很彻底。”

看着眼前演说形象生动的堂婶,谢萤出神看着,至于堂婶后面说了什么,谢萤就不知道了,知道堂婶那副嘴脸在说到爸爸养鹅场被烧时,有声有色的,现在她的大脑只是在无限循环“爸爸的养鹅场真的被烧了!”“爸爸的养鹅场真的被烧了!”……

“你爸那个时候哭得有多惨,旁人看了都觉得心酸。”

说着说着,堂婶用衣角擦了擦眼泪。

而谢萤呢?在听到爸爸哭得有多惨的时候,眼角已经开始湿润,眼睛红红的。谢萤不敢在外人面前哭,努力克制着眼泪不要掉下来。或是赶快把视线移到别处去,想借着眼珠的转动来让眼中泪水消失。

上了初中的谢萤,偶然一次机会来到爸爸新开的养鹅场,谢萤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到关着鹅的大棚,在那里,她看到几根烧黑了柱子,烧毁的程度不那么深,还支撑着大棚,柱子上的黑炭触惊了谢萤的心,虽已过了几年,却那场大火似乎还在眼前,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现在内心的感受,烧黑了的柱子就像留了疤的伤口,那时候的痛苦还在,现在的丑陋也还在。

生活中的一次次挫折灾难不断的在压垮谢萤的父亲谢正初,他的脾气开始变得暴躁、易怒、没耐心,时不时的骂人,哪里不顺眼不顺心,脾气就上来,他开始感到焦躁,狂躁。甚至变得思想极端,对社会的不满,对家庭的不满,甚至对自己的妻子开始拳打脚踢,他气自己为什么生出来就瘸了,他气自己为什么娶了一个哑巴的妻子,甚至自己的儿女也是哑巴,他觉得没面子,他觉得以后自己的后代都是废人。他心中有股很大的压力,所以他只能不断的拼命工作赚钱,赚多点钱别人就不会看不起他,赚多点钱以后可以为自己的儿子娶门好媳妇。

生活的压力,家庭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要诉说,想要一个人能跟他商量,奈何他的妻子是哑巴,他沟通不了,商量不了,所以他只能压抑着,压在心里就好像有一个巨大的坑,里面装满他无处发泄的苦水,所以他变得暴躁、偏激。

“阿妹,你爸妈在养鹅场吵架,你快过去看一下。”

开开心心放学回到家的谢萤,奶奶迎面而来的一句话浇灭了她愉快的火苗,此时的她心情变得很沉重,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又来了,又吵架了。谢萤苦笑着摇摇头。

她很讨厌这种生活,爸爸的坏脾气是谢萤最反感的,她感到害怕,她感到很压抑。

她能怎么办?她最不想面对的就是爸爸那张因生气而扭曲的脸。

“奶奶……”

谢萤怯怯的小声叫了叫奶奶,她想说她不想去。

可是……谢萤自嘲一笑,她是家中的长女,弟妹还小,而且……只有她能说话。

“还愣着干什么!快骑自行车去!”

奶奶扳起脸来,催促着谢萤,没意识到谢萤幼小的心灵发生了变化。

家庭一些情况已经开始在十几岁的谢萤心头扎根萌芽了。

路上,谢萤努力地蹬着自行车,一方面为了赶快去阻止爸爸打妈妈,因为她知道,不善言辞的妈妈肯定哭了,又遭爸爸毒手了,她要去救妈妈。另一方面,只想借着蹬自行车的力度来缓解心中的苦涩,她的双眼开始湿润,泪水已经模糊了前方的路,紧闭的双唇轻微在颤抖着,她要骑快点,让凛冽的风来吹干她的眼泪。

为什么她有这样的爸爸?为什么她有这样的家庭?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是正常人?她只想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算过得很苦很穷,她也不想有一个经常生气动不动就发脾气的爸爸,她不想要一个整天愁眉苦脸的家庭。

爸爸这样,奶奶也这样,虽然她从小是奶奶带大的,但她永远也忘不了奶奶严厉的脸孔,也许爸爸有一半是遗传奶奶的吧。

想着想着,爸爸的养鹅场已经近在咫尺,谢萤心跳得更快了。怕归怕,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蹬着自行车到大棚前。一接近大棚,谢萤明显感到一股低气压,逼得她踌躇不敢上前,棚外被丢弃的椅子,棚内嘤嘤呜呜的哭泣声更是让她心惊胆战。

那是妈妈的哭声!谢萤害怕的想着。

想也没想,谢萤跑进大棚,棚内的情况更是糟糕,妈妈坐在角落哭泣,身上有明显的伤痕,大腿的淤青更是触目惊心。椅子倒了,玻璃渣子碎了一地,碗筷瓢羹更是一片狼藉,然后,她看到了她一生最反感的人——爸爸!他站在一旁抽烟,一脸暴怒,嘴里吐出的尽是让人恨不得一巴掌刮过去的话!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会遇到你们!都是没用的废物!你们都是脑残的!养你们有什么用!就只会哭!叫你做点事就推三阻四!简直是废物!”

说着说着,一脸青筋的父亲抬起脚准备往坐在地上的妈妈身上踹!

满脸通红!青筋暴突!双眼怒瞠!嘴里的话因为激动而飞出的唾沫星子,手上的动作不断挥舞!这样的爸爸在谢萤看来就是个疯子!一个没素质、没品行的野人!谢萤很反感很厌恶有这样的父亲!

“呜呜……咦咦咦……呜呜……”

想要极力解释什么却只能发出单音的妈妈,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满脸的泪水,满头乱发。

“你还哭!你就是一个没用的哑巴!”

看到不善言辞的妈妈,爸爸更加恼羞成怒,瘸着腿靠近妈妈,举起手臂准备向妈妈扇去。

谢萤想都没想的挡在妈妈面前,张开双臂,鼓起勇气瞪着爸爸,尽管滚动的眼珠泄露了她的害怕,谢萤还是咬着牙看着爸爸。

谢正初看了看谢萤,放下手臂,退后几步。

这时,妈妈突然赤着脚跑到外面去。

“有种你就别回来!”

谢正初指着外面,对妈妈吼道。

“啊啊……咦咦咦……呜呜……”

妈妈飞快的挥舞着手臂,她不再哭泣,尽管眼泪还在流,一脸决绝。

谢萤明白,妈妈是在说“她不想再呆在这个家,她要离开了。”

谢萤牵着自行车默默跟在妈妈身后。她怕妈妈出事,她怕妈妈真的不要他们了。妈妈一直往偏僻的小路走去,还赤着脚,满脸泪水,头发又乱糟糟的。

突然,妈妈转过身来,生气的看着谢萤。

“咦咦……啊啊啊……”

妈妈在赶她走!妈妈不想她跟着她!

谢萤一句话也不说,定定的看着妈妈,可是她的手却抓着车把手抓得好紧好紧!

她害怕,她紧张,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妈妈?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挽留妈妈?

“啊啊……咦咦……”

见谢萤不为所动,妈妈急了,抓起地上的石子往谢萤身上扔,激动的挥舞着手臂。

这次,谢萤不再跟着妈妈,傻傻的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抓住车把手,眼睛死死盯着妈妈离去的背影,心里纠结着这样做对吗?妈妈不会出事吧?她该不该跟上去呢?但是妈妈好像很讨厌她似的。

接下来的事,谢萤已经记不清楚了,妈妈去了哪里?谢萤也不知道。只是那天晚上谢萤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有个女人死了,喝农药死在郊外,谢萤害怕了,一直喊着妈妈、妈妈!不停地跑啊跑啊!却怎么也接近不了妈妈!然后她看到了那个躺在郊外的女人翻过身来,竟然是妈妈!

“妈妈!”

谢萤吓醒了,满头大汗,喊着妈妈,却发现卧室除了弟弟妹妹之外,找不到妈妈熟悉的身影。

“妈妈……”

谢萤急忙下床,跑到妈妈经常睡的大床,拉开蚊帐,看到的只有弟弟妹妹熟睡的脸,而妈妈常睡的位置是空的!

“妈妈……”

谢萤红了眼眶,泪水盈满眼眶,心里好惆怅!她好想妈妈啊!妈妈你去哪里了?

这一夜,谢萤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